山頂醫院歷險記

山頂醫院歷險記
----久病成醫之腎結石篇
世有病人,然後有醫生;病常有,而良醫不常有.
鄙人年輕時煙不離手,玩電腦遊戲不分晝夜,又受偉大領袖艱苦朴素思想之影響,飲食從簡,衣著從舊,個人衛生不講究,把折磨自己當成高尚行為.唯一喜愛練武的好習慣,也因周圍缺乏敵人而漸漸提不起興趣,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初時身體強壯如牛,倒無他,年過三十以後,毛病就多了起來.每次有疾,只要向父親討教,總會得到指點,且十有八九靈驗,省去看病之煩惱,足見”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如今年紀一大把,伯父姨媽相繼去世,想起父母來日無多,心中常感悲傷恐懼,而自己二十餘年煙齡,不知何時蒙主召喚,白髮送黑髮,于是希望有生之年,應抓緊時間貢獻人群.
本來醫道精妙,非我等外行可置喙,爭奈當今之世,道德淪喪,醫德敗壞,國人自危,因為升斗小民寫此文,不期救人性命,但求指點謎津,減少痛苦,足矣.
一般年輕人身體健康,不憂疾患,對醫藥不大注意,但請各位後生晚輩先把老夫之言語保存,一但將來或自己或親友患此病,則可告知,所謂有備無患.

發病前奏:
老夫從小生活艱苦,養成克己之習慣,別的不說,連喝水都省,加之天生多汗(父親亦然),性情急燥又沾酒嗜煙,長年累月坐在電腦前不動,小便黃濁乃家常便飯.有時甚至可見尿中有白色懸浮物,如肉湯狀,氣味強烈.
病發前約半年時間,腰部無力.表現在做仰臥起坐時,只二十餘下,就不能支持,且停下瞬間,腰部脹得極為難受.而之前,我最高記錄可做一百二十餘下,累是累,也不會有難忍之脹感.
體力下降十分嚴重,有次引體向上竟然才做三個!而以前最高紀錄是五十個,平時隨隨便便也做十幾個,當下十分驚怕,赶緊練習,才恢復功力.
某日,心血來潮想重新跑步,不料才跑千餘米,小腿(兩塊腓腸肌合攏處下端,中醫承山穴處)就抽筋似地痛,休息數日才好.好了又去跑,又抽筋似地痛(緊張堅硬脹痛),然後放棄.個人長跑最高紀錄是6分半鐘跑1700米,每次跑得心跳如鼓,氣喘如牛, 但從不抽筋.
性欲下降.我從十幾歲起,很少有超過五分鐘不想女人,而結石前一段時間(有一年多),性趣大減,也不知和結石有無關聯,還是年齡所致,但個人是很喜歡這種感覺.沒有性欲時,人比較淡泊平靜.

西窗病發:
某日上班時,忽覺左腰抽搐,很不舒服的脹感,象有東西阻塞血管似的.當下深呼吸,揉腰,數分鐘後緩解,心想是太累的緣故,也沒當回事.
又過數日,在上班時,左腰又抽搐,症狀同前,時間更長,也更難受.
不記得是否還有一次,好象第三次就變得極為難受.那感覺不是痛,而是脹,伴隨腰內有物抽搐,好象有支吸管插在里面吸吮,吮出許多泡泡,咕咕地響(配音而已,並非真響).脹到極點時,那感覺很難形容.
這時我有點警覺,但還是沒去看病.直到一段時間後的某日,正在工作時,腰開始發脹,症狀同前,只是加倍痛苦,而且持續時間長達一小時也未見好轉.
熬到把工作做完,請假提前下班去山頂醫院看急診.
本地有兩大醫院,孫中山先生工作過的鏡湖醫院和公立山頂醫院.鄙人十餘年都沒進過醫院,但關于兩院的傳聞早如雷貫耳,民謠道:鏡湖謀財,山頂害命.吾向覺有點過份,此次終于親身領教害命的全過程.
拿證件及醫療卡掛號,原來我從事的工種是有免費醫療可享用,心中暗松口氣,不料從下午三點多直等到夜晚八點多,統共三十個病人,居然五個小時都沒輪到我.期間腰部時而大痛,時而隱痛,從未間斷,活活受折磨.
後來某日,我在街上時,一輛旅遊巴經過身邊,車內導遊小姐用國語向內地遊客介紹說:”澳門居民人人享有免費醫療……”側臉看到遊客們羡慕的表情,我一陣激動,差點想把旅遊巴攔下來,搶過導遊小姐的話筒,對內地同胞們大聲說:”弟兄姐妹們,記住一句話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政府是灰塵,人民是掃帚,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以下省略毛主席語錄N句)…”
八點多,我痛得實在受不了,而前面還有十餘人在排隊,就跑進值班室對量血壓的護士說:”姑娘,我好痛,救命呀!”
護士還想要我等,我忍不住責罵她,她才帶我進去找醫生.
病房里空無一人,她説:”你看,沒騙你吧,醫生都在忙,不是不幫你看,實在是沒人……”我痛得癱在輪椅上,無論什麼姿勢都不能緩解.
一會,有醫生過來,看見我就說:”腎絞痛!”然後推我到辦公桌前問了一會,就要護士為我再量血壓,抽血化驗,又開單照X光,照B超.
雖然醫生和我都懷疑是腎結石,但折騰了兩個多小時,X光和B超都沒發現有任何東西.未了,打止痛針,開消炎止痛藥,病情緩解,醫生說:”我們這是急診,不能根治你的病,你回去後,要到衛生中心預約檢查,由他們跟進.”
我第一次遭此大病,毫無經驗,一但不痛了,且醫生動用那麼多手段都沒查出什麼,就以為沒事.後來去衛生中心預約門診,按慣例排期到兩個月後,也沒放在心上,想小小疾患,忍一忍就過去了.
之所以有這種想法,一是沒經歷過大病,從小感冒發燒,一進醫院,藥到病除,對醫生非常信賴;二是忘了澳門學生讀書是幾科不合格依然可升讀大學,包括醫學院,大學里恐怕也不見得就突然努力,也不知學了些什麼鳥毛,就出來誤人性命;三是一直以來在電視上看了太多醫藥廣告,書上介紹了太多醫療器械的科學知識,當然全是依中國傳統,報喜不報憂的.心里還感激這社會:奶奶的俺還沒病,偉大的醫生們就發明了這麼多靈丹妙藥和鬼斧神工的醫療器械等在那,只等疾病前來送死,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後來的經驗證明,正如某些生活小百科中介紹的玩藝一樣,聽起來頭頭是道,用起來一百條有九十九條是胡說八道!
又過了一段時間,腰部症狀時有發生.每次感覺要來時,就服幾片醫生開的消炎止痛藥挺了過去.藥吃完後某個星期日,腰部又脹痛,半小時未見緩解,心知不妙,就拿了證件準備去工人醫療所看病.
走到半路,痛不可當,乃至不能駕駛,就把車停在路邊,平生第一次打了999緊急求救電話.
可愛的消防局救護車不到五分鐘就停在我面前,整個事件中唯有它是靈驗的.從此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聽見救護車的聲音,我除了會象以前那樣給它讓路之外,心中,還多了一份尊敬和感激之情.如果有誰敢擋住救護車的去路,老子一定掀翻他的車(如果可以的話)並揍死他娘的!
為省幾個臭錢,當警員問我想去哪家醫院時,我還是選擇了山頂.
這回由于坐救護車駕到,檔次比較高,那班雜種沒讓我排隊,直接推入見醫生.勉強坐在輪椅上回答了醫生提問,又躺到床上,接著又抽血,照X光,B超.
血樣和X光照例什麼都沒發現,我對醫生說這次你們一定要給我個答復!
結果在照B超時,我對那鳥醫生說痛了N次,此次大駕光臨,乃是從路邊救進來,那小子才認真了些,結果發現兩腎腫大,輸尿管似有約1CM大小結石.
拿結果回去見醫生,急診醫生找來泌尿科醫生,看完報告後,說是輸尿管被結石阻塞,引起腎發炎絞痛,約定兩天後復診.我猜病情嚴重,不然不會這麼快.
這次後,我明白醫療器械無論多先進,最後還得看操作這器械的人是不是個玩藝,就象毛主席說的武器和人的關係.
那晚回到家,心情沮喪,想了很多很多.
兩天後去門診做腎造影,事前上網查了資料,說它是确定結石位置的最佳手段,也是手術的前奏.腎造影的原理是:靜脈注射造影液.這是一種身體不吸收,又能在X光片中顯示的液體.因為不吸收,故很快被血液帶到腎臟,此時拍X光片,則可見到泌尿系統的各管道,包括被堵塞的詳細位置.
同時我也查了關于腎結石的介紹,原來結石有兩種,一種能被x光照出,另一種則不能,而急診醫生們好象竟不知道!
坐在候診室長椅上,心情平靜又帶些傷感.醫生們隔一會就拿著病卡出來叫病人名字,然後領進檢查室.
半小時左右,一個洋鬼子醫生出來,拿著數張紙片,讀著名字,但其中一個沒人響應.洋鬼喊了幾次後好象生氣了,提高嗓門一字一頓地說:”YOU AND JIN!”有點象說:”你安靜!”
各病友互相張望,我也一樣,但忽然間猛醒,這不會在叫我吧?急忙跑過去看他手里的紙片,上面果然寫著我的洋文名UN CHON.
這都什麼鳥事!
本地洋鬼子十有八九是葡國人,此乃常識,故此人乃葡國鬼子.該類鬼子一向視中國人為無物,態度不佳,我幾次想對他們發飆,但想起在祖國生活時,人民公仆對我的侮辱更厲害,我都忍了,現在葡鬼只是對我沒好臉,並沒有侮辱我,還是忍了吧.只是我自離開祖國後就變壞,變得非常小氣,很不能容忍,故見醫生板著臉後,忍不住也把臉拉長了.
換了病號服,也真夠麻煩的,象古裝一樣,有許多小繩子要綁,許多病人都隨便掛在身上了事,白白浪費資源,也不知是誰設計的.
躺到冰涼的床上,俺不懂醫,搞不清在這金屬床板上鋪些柔軟的東西有什麼害處,只能倒吸口涼氣,以便令自己變得比金屬還涼,這就適應了.
“脫衣服!”醫囑.
我就脫衣服.
“不用脫內褲!”他受驚似地喊.
我一頭霧水:俺啥時要脫內褲了?老夫年紀一把,但臉皮不長進,即使你要我脫還得考慮一下其必要性,喊什麼喊?
心里討厭這醫生,但沒抓住把柄不便發作,只好躺下.對方年紀比我大一倍,自然也不是好對付的.態度生硬卻有分寸,令你一肚子不快又找不到破綻發泄.
躺好後,解開衣服露出小肚皮,醫生在吾之肚皮上畫了個大叉,不知想幹什麼,然後移動X光機的十字線,我才明白他想以此十字對準彼叉叉,惜老眼昏花,手腳失控,對了好幾次都不準.老夫只好給他出主意:”你別動了,吾移鄙肚皮就之,何如?”
醫生同意,事情順利解決.
“躺著別動!”醫囑.
我做僵屍狀躺臥.
醫生拿出一巨型針管,獰笑著插入我左臂靜脈,很快地推下活塞,一股涼涼的液體流入體內,我馬上運內力抵抗,把它變暖.醫生大忿,又加注一管,吾再抵之,如是數番,醫生終告不支,扔下針管,開始用X射線向吾之腹部猛烈射擊……
此x射線非常犀利,嚴重者可射穿鋼板,醫生常用來殺害看不順眼的病人.我忙運一口氣,暗使乾坤大挪移動法,試圖將射線引向醫生,不料被他發覺,立即躲進旁邊一暗室,在內中搖控射擊.我只好放棄抵抗,任他宰割.正所謂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如此約兩小時,我睡了一覺醒來,醫囑穿衣去外面等候,觀察十幾分鐘,發現我毫無要死的樣子,就叫我回去,數日後再來較量.

數日後我依約前來,那鬼佬醫生大約知道自己不行,換另一名醫生接待,說:”你要做手術碎石,本來手術期已排到兩年後,但見汝病情嚴重,特提前至兩星期後做.”
本地稅收多來自賭場,一般市民交稅甚少,故維權意識薄弱.聽到這話,我能不說謝謝嗎?當然不能.
其實說不說都一樣,因為醫生絕對不會說:”you are wellcom.”他根本當聽不見.所以我建議大家別說,除非你犯賤.然後聽取注意事項.即做手術前還要來驗血做心電圖什麼的,以确定能否用某些藥.
手術方案是從尿道插條管進去將石打碎取出,要全身麻醉,醫生把一張寫有手術內容和可能發生之危險的紙給我,要我看後簽名.
我能不簽嗎?當然不能.
即使醫生告訴我手術後我可能變成太監或怪獸,我也得簽.有時覺得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妙,但轉念一想,共產黨不是經常借口老百姓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以此實行新聞封鎖嗎?難道我真被它說中了?不行,潛在的危險才是真的險!為了國家的民主自由,我得勇敢面對!
我再次痛感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可怕的是它被一群極可能是六十分或補考N次才從醫學院畢業的傢伙掌握.

一個多星期後,醫院來電通知我可以入院,我忙不迭把所有工作都扔給同事,飛奔進醫院受死.一路上的行人都奇怪:沒見過這麼急著投胎的人----假如他們知道我去哪的話.其實誰知我內心的苦悶.
唉,知我者謂我腰痛,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和我住同一病房的是兩名警察,問起姓名,差點把我氣死,一個叫阿勝,一個叫石仔,加起來就是國語”腎石”.
換了一身病號服,手腕被綁上個寫有姓名等玩藝的膠帶(象屍體上那種),感覺自己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唉,一月前,我還在擊劍場上和一班毛孩廝殺,準備奪冠軍,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劍客,現在卻淪為病人.
這時剛好中午,居然還有免費午餐吃,味道不好,但不吃白不吃.以後餐餐都免費,但如果服務人員能有餐館的招待那樣的笑容就更好了.
誰說天下無免費午餐?山頂醫院就有!只不過送飯的是護士的冷面.
住院的第一個下午,我就吃不消了.兩個警察買了一大堆十幾塊錢一本的八卦雜志看得津津有味,打電話和女朋友說半小時廢話,跟為他剃鳥毛的護士瞎扯,而且老是重復,令我嘴里淡出N個鳥來,數次跑到天台抽煙解悶.
當晚,醫生以手術需要為借口,剥奪了我吃飯的權利,第二天,一個護士來幫我洗腸.
這沷婦年約三至四十歲,手持一件有輪有架的長形武器,上面吊著數瓶瓶狀物,逼老夫躺下並強行脫褲,然後,趁我把注意力放在其長兵器上時,從腰間掏出暗器,將尖尖的嘴用力插入人類平時只出不入的地方,然後死命將其中毒液榨入我腹中.
那種說不出來的脹痛感證明老夫天生就不是同性戀,當下狂叫一聲.
沷婦冷笑道:老身從醫N年,閱病人無數,從沒見誰象爾般鬼叫.說畢換瓶新藥,大力插入,老夫再度狂叫救命!
剛插進來那下子脹痛倒還能忍,不能忍的是肚子被灌毒水後爆脹欲裂的感覺.那時那刻,老夫恨死了在任何地方灌水的人.
當沷婦拿起第三支暗器時,老夫拋棄所有尊嚴,請求饒命,沷婦還算有一絲良心,放老夫去廁所發泄滿腹鹽水.
灌腸前她已确定老夫是排過便,此時居然又排出不少黃水.
老夫在廁所驚魂未定,不敢出去,沷婦在門外挑戰,連聲催老夫出去受死,老夫不堪其辱,終于出去迎戰,再次被放翻在床上,猛插猛灌……
各位,一個人受病痛折磨已是不幸,還要被護士折磨.老夫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留下斷骨五處,傷疤七條,刀痕一道,槍眼一個,從來沒皺過眉頭,今天山頂翻船,栽于婦人手……
好在排泄一次後,護士再灌水時,腹痛大減,終于在灌了N次後,從肛門排出之液體已清可見底,達到國家飲用水標準—只是含鹽量超標,且由專業護士親自檢查過,終于過關,貼上合格標簽,晋升為模範病人,準備接受下一個考驗.
灌腸的原因據資深護士說,是為了手術時,大便的影子不會令醫生誤認為結石,從而切錯地方,醫生要在X光照射下工作.
中午時分,兩名警察已被切開雞雞,修正了里面某條不正常血管.聽他們上廁所時大呼小叫,痛不可當,吾表面同情,內心不為所動,直到……
那一刻終于來臨,護士拖來活動床,勒令老夫不得穿內褲,自行爬到床上躺下,蓋上薄被,推向未知世界.
好長的走廊,曲曲折折,俺一路想記住她們怎麼走的,以便不堪忍受暴政時可以逃離虎口,惜本人乃標準路盲,最終還是成謎.
護士們一路講著黃色笑話,視吾如無物,吾僵臥病床不知哀,尚思為國生小孩.隔床欲聽護士語,鐵床推上手術台.
本月兒子該出世了,老婆住院生兒子,老公住院生石頭.是不是取個小名叫”石仔”?
一會到了手術室,護士們依然在講無聊笑話,對工作很不嚴肅.兩個男人走進來,護士們說:奇怪,怎麼令天兩個頭都來了?原來來者乃泌尿科主治醫生,不知老夫身上什麼東西吸引他們一齊來看熱閙.
有針管在手上插,有人拿電筒照我眼睛,問我懂不懂微積分,我大聲回答:”懂,但早忘了!”見對方愕然,就補充一句:”就算懂也不教你!”
護士氣急敗壞,拿個透明罩子蓋住老夫口鼻,要老夫閉嘴,但老夫想起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有說話的權力和義務,怎可輕易被人剝奪?
正欲運內力抵抗時,一陣怪味傳入鼻孔,忽覺一隻眼大,而另一隻變小.俄傾,兩隻眼象調焦不準的望遠鏡,一個清楚,一個模糊,兩個護士笑著指住我道:”倒也,倒也!”前後不到兩秒鐘,就失去知覺!這山頂醫院謀財害命的蒙汗藥端的厲害!
但是,邪不勝正,光明終將戰勝黑暗!
老夫一覺醒來,自我感覺良好,又回到病床上.
接下來三天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首先,手上插著針管,吊著藥瓶,又要自己脫衣,和鐵架一起洗澡,有如跳鋼管舞,實乃高難動作.好在老夫幼年已研習過拓扑學,仍然解決了問題,只是遺憾那麼高深的學問竟只被用來洗澡,實乃殺雞用牛刀.回顧自己數十年來飽讀經書,又有哪樣是能拿來救民于水火的?
最不幸的是每次撒尿都痛不欲生,那尿中全是血,邊尿邊撕心裂肺.尿完後看看廁坑內,如同剛發生兇殺案般血跡斑斑.
手術沒有用常聽說的超聲波碎石術,理由是結石不大,不必用此高科技,只需一條管子插進尿道,直達輸尿管.而那管子頭部不知裝有什麼武器(大約是國家機密,醫生只字不提),一下把那該死的結石五馬分屍,就地正法,然後自然排出.
如果各位想知道我有多痛苦,只需把一支鉛筆插入自己的雞雞內攪幾十下就能明白,限男士,後果自負.
出院後,我認真地查了超聲波碎石的資料,一面倒是贊譽之詞,但我相信醫生該不會放著簡單方法不用,要大費周章撈偏門.于是鍥而不捨地查下去,終于看到一篇病人自己寫的東西,原來超聲波碎石對腎臟有傷害.
此時我打的吊針乃消炎+營養針,因體內下水道系統傷痕累累,極易感染.
躺在床上,老夫心潮澎湃,但仍不忘先天下之憂而憂.先想起祖國沒有免費醫療這回事,許多無錢做手術的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中;又想起古代有錢都沒處做手術,萬一不幸與老夫同病,豈不活活折騰至死?
想到此,赶忙爬起來跪在床上,為科學家祈禱,求主保佑所有為科學做過貢獻的人靈魂升入天堂,求主賜與我等更多有良心的科學家和醫生……
術後第一日,我不敢離床遠走,但煙癮上來,還是要去樓梯間消除.在此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老病號,自稱曾在賭場混,身家一度達六百萬,後來情場失意,賭場也失意,終至一無所有,數次自殺未果,又患絕症,在醫院佔個床位等死……聽得老夫無煙以對,張大嘴下巴掉了一地……
本來聽到世上有比自己更慘的人,應該有所安慰才是,但鄙人聽後更覺抑郁,不再去樓梯間,只待受傷的身不再滴血,就推著吊針架,鬼魅般穿過長廊,到天台去抽煙,坐在夜風中,看城市燈火,感慨一番,直到關門.
這次不大不小的病,令老夫感到人的脆弱並滋生對病人的同情.
和每個人一樣,我未成家前不懂得什麼是責任,未生兒育女前不懂什麼叫牽掛,長輩未去世前不知什麼叫孝,未失過業前不懂什麼叫同情,未見到某修女前不懂什麼叫仁慈,未經過失敗前不懂什麼叫寬容……
聽說日本招募為殘疾人服務的護士前,先要他們蒙上眼睛或綁住一隻手臂生活兩個星期,護士們很快就明白了病人的痛苦!這真是個極好的方法.本地的護士們看來就缺乏這種訓練!
醫生來查房,問我有什麼感覺,我把痛苦告訴他,他卻說我明天就可以去踢足球!
雖知他想安慰我,但這樣也太過份了吧?一個內出血的人去踢足球會有什麼後果他真的清楚嗎?
醫生還帶來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些象海灘上砂粒似的東西,說是從我輸尿管里打出來的結石碎片,送給我做紀念.我很高興地收下,並與它合影留念.
直徑差不多1CM的結石,如今只剩三粒小砂.看它那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知內情的人怎想象得出它曾給我造成多大的痛苦.
數日後,我出院回家,繼續服用消炎藥一段時間.
至今已過去一年多,我的腰仍完全未恢復到病前水平.每次彎腰都有擔心的感覺,好象怕它會忽然垮掉.復診一次,對醫生述及,他漫不經心地說:”每個病人做完手術都說有感覺.”意思是我忋人憂天,自尋煩惱.見他如此,我只復診了一次就沒再去,這大約是山頂醫生最盼望的結果吧.
出院不久,兒子出世,他的可愛,無與倫比.但每次我抱著他玩,不到十分鐘,就覺腰酸背脹.後來,也許右手抱得過久,手肘關節也出了問題,至今一年多了,做搖手再見的動作時,肘關節就疼痛.
腰部不適越來越嚴重,有時到噁心的地步,曾去工人醫療所,拱北醫院等處檢查,卻毫無結果.終有一日,母親幫我買了幾瓶知柏地黃丸,服用不到幾小時,明顯感到舒服多了,于是又買了六味地黃丸服用,現在有好轉,仍在觀察中.
看來中醫雖沒有科學理論支持,但卻有實際效果,仍值得我們嚐試.而且,科學以事實為準,而不是理論.
近來,膝蓋也不大得力,和腰一樣,感覺從高處往下跳時,很驚怕膝蓋受不了.這是俗稱腰膝酸軟的軟嗎?還有就是走路時,老覺右腿髖關節有點拖滯.越是慢,步伐越小,感覺越明顯.
每次做腰部運動,向某方向轉腰時,會聽到骨節喀喀響,向另一方向則無.
坐久了站起來,伸個懶腰,全身關節辟啪直響,驚得幾個同學以為我練就一串鞭的硬功.

附送:眼結石
腎結石手術前一段時間,我去復診時,眼睛好象進了沙子似的難受,但怎麼洗揉都無效,就告訴醫生,醫生順便就把我推介給眼科,當場檢查,不用排隊.醫生用一種眼藥滴在我眼中,顯示出眼角膜有擦損,因為我曾用棉簽挑過.
我也不知是什麼藥這麼厲害,居然可以發現棉花的擦痕,不會是用來驗彈道那種藥吧?又想起驗彈道根本不是用藥而是用顯微鏡…做醫生真是幸福啊,他們一定把自己的身體保養得非常好.而專科醫生例如我面前這位眼科醫生,她的眼睛使用期肯定比我長.
正胡思亂想時,醫生突然冒出一句:”現在的學生肯定很難教吧?”老夫吃了一驚,回道:”這妳也知道?”醫生神秘地笑笑,沒有說下去.
檢查完後,确定我患有眼結石.
我第一次聽說眼睛也會長結石,驚訝得張大了鼻孔(因為檢查時眼睛本已很大,下巴又被托著不能張嘴).醫生還嫌不夠刺激,說我這輩子會反復發作,正如泌尿科醫生說我的腎石也有可能五年復發一次那樣.我受到雙重打擊!精神一度分裂.
不過眼石可以自行排出,不必手術,而腎石則很難.一年多後,我果然又感到眼中有異物,但有了上次經驗,就忍著沒揉它,結果一兩天後就沒事了.
我的眼屎經常是黃色半透明硬粒,象血漿凝塊,不知和結石有無關聯.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十幾年沒住過院,今番上一石下一石把我的信心全部打垮.
以前每天兩包煙乃平常事,每天一包如未抽一樣.結石手術一年多後,每抽煙則胸部酸脹,煙量下降到每天半包至一包.
世上沒有不滅的國家,也沒有不死的人.國之將亡,或貪污腐敗,或官僚作風,或外敵入侵,或盜賊蜂起;人之將老,或癌細胞增加,或代謝緩慢,或感染病菌,或器官失靈,此起彼伏.
當是時也,為政者應警覺,為人者亦當驚怕,小心反省自己,革除弊端,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或可力挽狂瀾,扶將傾之大廈于未倒時.
身體毛病越來越多,仿佛國家快完蛋時到處農民起義,我感到危險,于是改變生活習慣,按古希臘某哲學家說過的:最好的醫生(不在山頂,也不在鏡湖,而)是陽光,空氣和運動!
我把我的經驗白白地告訴你們,也希望你們白白地告訴他人,減少這世間痛苦,即增加了歡樂.


城市隱者
特首建元三年,共產五十七年于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