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錄 :
第一節：對巴士司機的印像
第二節 學徒
第三節 新手上路
第四節 成為大巴司機
第五節 巴士司機的日常
第六節 我的交通意外集錦
第七節 路上的危險
第八節 馬路上的潛規則
第九節 司機、乘客和巴士公司之間的矛盾
第十節 論一個巴士司機的修養
第十一節 機器人生萌退意
我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巴士司機。
開了幾年巴士後，我還經常冒出一個念頭：我真的成為巴士司機了？
第一節：對巴士司機的印像
兒童時代：
我生在內地，經常坐火車、巴士，火車司機根本見不到面，故無所謂印像，而小時候對巴士司機的印像是：很舒服。
為什麼會這樣想呢？因為當時中國在偉大領袖的英明領導下，非常窮，人多車少，坐巴士沒有哪次不擠個半死，不擠的時候十有八九也只能站著。空調系統那年代連聽都沒聽過，夏天一堆人擠在一起，又臭又熱又厭煩！有時能擠上去就不錯了，搭巴士成了令我畏懼，但又不得不做的事。這時候看看司機叔叔，一個人坐著個大大的沙發，自然就羡慕不已。心里常想：如果我是司機而不是乘客就爽了。
現在，每當有小男孩站在身旁看我開車，我就會猜測：這小傢伙會不會也這麼想呢？
少年時代：
這時我已經學會騎單車，因為討厭擠巴士，只要有一點點可能，就寧愿騎十幾公里單車也不愿坐巴士，所以和巴士司機就沒有了交集。
青年時代：
這時我對巴士司機的印像變得極壞！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常去外地，那時內地還沒有的士，只能搭巴士。人生地不熟常問道于司機，得到的回答通常是：沒有任何回答。如果走大運有個司機愿意回答你，也常常是又快又含糊聲音又低，和沒說一樣。禮貌客氣地向司機問路，卻得不到回答，看到的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心情自然不會好，久而久之，就對司機心生厭惡。
二是當時我有了摩托車，在本地行走時常開著它，然後有兩次差點被巴士置于死地。
某日騎摩托經過一個巴士總站，我直行準備通過門口，而一輛巴士正好要進站，它不顧我正在通過，直接擦著我的臉一個急轉彎，我差點攔腰撞上，急踩剎車，車又差點翻倒。那次我殺人的心都有了，揮拳破口大罵！如果司機敢下車，我當場就會暴打他。
又一日在郊外公路上，我靠邊行駛，一輛巴士貼著我駛過，然後車頭一偏，整個車身向我擠來。我鳴笛大叫急剎都沒用，被它擠到路邊排水溝里，把我氣瘋了！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過去，可惜它已遠去。
這時候，巴士司機在我心目中，已經和變態殺人犯沒有分別。
近年來，屢有乘客與巴士司機口角打架甚至釀成嚴重車禍的新聞，大多數人都偏于同情司機，我也一樣。但當年情形卻是相反，只要聽說巴士司機被人打，無不拍手叫好！
後青年時代：
這時我已經來到澳門，剛來的那幾年沒有私車，只能重操舊業做回巴士乘客，于是同巴士司機的接觸又多了起來。然而澳門的巴士司機卻給我留下非常好的印像。因為大致上他們會回答乘客的問題，少數司機還答得非常認真詳細，態度大都很友善。
于是，對巴士司機的評價就和我大多數認知一樣，產生了分裂。地球由兩部份組成：祖國和祖國以外。一個是不可理喻的世界；另一個是正常的。
數年後，我先後考取了摩托車和汽車駕照，開始自己駕車上路。體驗到考試的艱辛和行路難之後，我發覺在澳門的小街道上駕駛大型車輛是件多麼困難的事，由此產生了對巴士司機的敬意，覺得這些傢伙都是萬里挑一的高手，公路上的國王。
第二節 學徒
上一篇文章說過，鄙人歷經九曲十三彎，終于考到重型客車Ｄ２駕照，遂按之前合約與本澳某巴士公司簽下正式合同，成為......一名學徒。
考到大巴牌照後還只是學徒？沒錯。是因大型客車司機手中掌握許多人的前途命運，不能隨隨便便的，所以，在簽訂合約後，還要經過為期一周（還是十天？忘了）的訓練。與考試不同之處在于，這時我需要駕駛正式運營的車輛，而且走的是真正的巴士路線。
訓練期間，每個新人都有一位培訓部的老師傅教導。先是熟悉駕駛座上的各種控制開關，然後在訓練場轉幾圈熟悉一下車輛的操控，接下來繞椿，也是為了熟悉車輛，然後師傅覺得你可以直接開大巴，就上大巴出街走營運路線。
我上大巴開了沒幾分鐘就很恐懼：感覺像開著一間房子在走，心里完全沒把握，更不敢開著它上路，于是先上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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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美高梅酒店對面的訓練場 |
第一個難題：
每個人天賦不同，駕駛車輛遇到的困難也不同。我的天賦是：路盲、健忘＋車感差。
不過這個問題解決起來也很簡單：我買了一個小攝影機放在車頭，白天把走過的路線和站點錄下來，晚上回家輸入電腦反復觀看、背熟，第二天效果就出來了，師傅也表示滿意（最初他認為根本沒必要，我提了好幾次他才同意我錄像）。
道路不熟有時不是走錯路這麼簡單，當你想著走哪條路才對、要停的站在哪的時候，就會忽略其他危險，例如忘記看車、路人甚至信號燈。還會行車遲緩、選錯車道、車輛飄忽不定。這些都是安全隱患。
車感差的意思是，我對車的長和寬感覺失真，心里認為的車比實際要大很多！在寬闊路面還好，到狹窄路段，總是覺得車身就要撞到路邊的欄杆和車輛了，而師傅卻說離得很遠，足夠通行，讓我大膽往前走，但我卻嚇得全身緊繃不敢前進，師傅再三催促下也只敢一點點往前挪。
也許我內心的緊張沒有升華到臉上，以致師傅一度以為我是個不聽教導的徒弟。我說：“我是因為害怕才不敢走。＂他卻說：“你會怕嗎？你有怕過嗎？＂
唉，只怪我經歷太多風雨滄桑，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有時候一個人修為太高也不是好事。
在訓練１７號巴士路線時，兜了一圈快回到白鴿巢總站的那段路（新勝街）非常窄，而且路兩邊還停了一排私家車和一排摩托車。停就停吧，還停得參差不齊，每次通過這段路我都膽戰心驚，根本不知道車身兩側離那些摩托車有多遠，只能聽師傅說：可以過！就硬著頭皮過，過完冷汗直冒！那感覺就像玩笨豬跳：心里知道跳下去不會死，但就是不敢跳，工作人員在後面催促，只得硬著頭皮跳下去.......
如此操練多日也沒有起色，次次驚心動魄，如果師傅不在身邊指導，我哪里敢獨自載客通過？師傅罵了我無數次，讓我差點想放棄這個職業，另謀生路了。
最後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重回訓練場，師傅用塑料圍欄擺了個彎路，寬度剛好容納一輛小巴通過。我花了一個小時駕著小巴慢慢蹭過那個狹小的圍欄彎道，不時下車查看車身與圍欄距離，逐漸體會到車身的寬度。因為膠欄不會擦傷車身，所以我大膽地把車不斷逼近欄杆，覺得要碰到了，就把頭伸到窗外去看，或者直接下車看，然後下一次試著再貼近一點。
我發現每次覺得要撞欄的時候，下車一看，真的還有很大的距離，之前師傅說的确實沒錯，但自己心里沒形成感覺是不行的，因為師傅不可能一直跟著你。
反復練習、感受多次後，我終于形成了對小巴的車感，能夠比較準确地判斷車身和障礙物的距離，然後重新上路。
再次通過那段窄路時，我開得像風一樣快。
第三節 新手上路
在訓練的時候，我們開的車頭牌和側牌上都顯示“車長培訓車＂，只有師傅坐在後面，並不載客，但也常遇到一些糊里糊塗的人向我們招手甚至敲門要求上車。
所謂車長，是巴士公司的詭計，主要是為了把司機和售票員的責任全部推給司機一個人來承擔（工資卻不是兩者之和），然後改一個好聽的名字讓你心里舒服一點而已。所以千萬別以為自己真是一車之長，你只是一個司機和售票員的縫合體。
訓練期滿，如果師傅認為還不行，就再訓練幾天。如果他認為可以了，就正式載客。但師傅還會坐在你身後，跟車六天。
第一次載客
有點緊張，但很滿足。當把第一批乘客安全送達目的地後，我很高興自己能一下服務了這麼多人。
有乘客在，師傅比較給面子，不像訓練時那樣對我大呼小叫，又是埋怨又是責罵的，只是小聲提醒，而我基本也沒出什麼錯。
師傳挨罵
某日，一個看起來有點奇怪的乘客上了車，見到師傅坐在我身後，就問：＂你坐在這里干什麼？＂師傅說：“我在帶徒弟，怎麼了？＂
我開車、看路忙得很，也沒很留意他們怎麼吵起來的，只聽那傢伙熱情地問候師傅的母親，而一向威風凜凜、滔滔不絕的師傅卻不知怎的憋不出幾句話來應對，我不禁暗笑。後來一位見義勇為的女乘客加入戰團和那傢伙對罵起來，我只好大聲呼吁他們保持克制、冷靜。偷偷瞟一眼鏡子，看到師傅豬肝色的臉，心里又偷笑幾聲。
第一次獨自上路
六天後，在蕭瑟的秋風中，師傅說：“以後就靠你自己了，為師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後會有期。＂說完轉身走了。
手扶方向盤，看著師傅的背影在漫天飛舞的落葉中漸漸遠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心中悵然若失，抹了抹眼中虛擬淚水，大喊一聲：＂十七號，上車啦！＂
新司機的夢
接下來的一年多，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見自己開著車，到了一條陌生的街道，周圍的一切都沒見過，更不知下一站在哪里。仔細看看，連這條街都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怎麼辦？怎麼辦！心里一急，就醒過來了。類似的夢做過幾十次之多。
還有一次，夢到自己開車走過一條曲折、陡峭、狹窄的小路，然後發現前面無路可走了，但又無法退回去。下車一看，我的巴士變成一輛玩具車，停在一個窗台上......
實際上，我只走錯過兩三次路，並且很快糾正過來了，並未鑄成大錯。而真正在我行車過程中屢屢犯的錯，在夢境中卻是一次都沒出現過。
洋相百出的新仔
作為新手，我最常犯的錯誤有三個：
一：忘記關門
公司的大巴不關門是開不走的，小巴卻可以（現在也不行了）。經常聽到乘客喊：＂司機，後門沒關呀！＂我臉上騰起一陣熱浪，赶緊按關門鍵。
二：夾乘客
其實巴士後門是有監控的，可是我手忙腳亂，經常忘了看，然後把正在下車的乘客夾住了，引來一片叫聲。
無比尷尬、真誠道歉、重新開門，怎麼乘客還在怒吼？原來開的是前門......無比尷尬、真誠道歉、重新開後門......怎麼乘客又叫起來了？＂司機！後門沒關呀！＂無比尷尬、真誠道歉、重新關門......
萬幸當初沒造成乘客受傷的事故，現在我已經不怎麼夾人了。最可怕的是：夾著乘客開車......幸虧沒試過。
三：飛站
一般來說我較少忘記靠站，但經常見到沒人上車，加油離開之際，忽然有乘客問：司機，為什麼不開門？這才發現下車的提示燈亮著。無比尷尬、真誠道歉，找個安全地方停靠讓人下車。
現在我已經算是個熟練的司機了，回想當初，真心感謝各位街坊的寬容，沒有計較我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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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當空的白鴿巢 |
新手的心理活動
第一次在沒有師父跟車的情況下，將滿滿一車人平安載到目的地，心里那個滿足感、成就感是非常強烈的，我終于可以獨力完成任務了，好像玩遊戲通關的樣子。
乘客上車後，有時會有很多人聊天，車廂里非常熱鬧，這時我心里也很舒服，因為這說明乘客並不害怕坐我的車。如果車廂里十分安靜，我心里就會想：會不會他們發現我是個新手，擔心出事故，緊張到話都不敢說了？
最害怕的事
首先是交通事故，這個就不用說了。
其次是乘客問路。前面說過，我是個路盲。如果問的是車站我還能回答，但問我到哪里要轉哪路車，去某個地方應該在哪個站下車，我就尷尬了。在許多人眼里，巴士司機都是活地圖，什麼地點都知道的。也許大多數都是吧，但我不是啊。如果我有這能力，當初可能選擇去開的士而不是巴士了。
比乘客問路更可怕的是：洋人問路。
比洋人問路更可怕的是：一個洋人在你開車的時候問路。
每當有洋人問路的時候，我的大腦除了要調出澳門地圖，還要搜索英文詞匯、語法，同時還要掌控車輛，注意路面情況，就算是電腦也會死機啊！
我突然想到：自動駕駛目前還不能進入商業運營，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吧？
遇到這種無比險惡的情況，絕對要放棄自尊，一切以安全為主，快速回答：“ＳＯＲＲＹ Ｉ ＤＯＮ＇Ｔ ＥＮＧＬＩＳＨ！＂“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地方。＂然後專心開車。這是我有一次因為這事差點出交通意外之後得出的教訓！
甚至有一位洋人在我開車的時候拿出地圖給我看，我瞟了一眼，還是英文地圖......這種行為的危險程度僅次于強國乘客搶司機的方向盤。
這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有些司機對乘客問路不予理睬了：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又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道，還不能分心去想這事。
我比他們好點，不知道就說不知道。
不過，澳門市民是很熱情的，用漢語問路的人，經常會從其他乘客那里得到比我更好的答案，而我也從中偷師學到不少東西。
第四節 成為大巴司機
開了一個星期小巴後，師傅又來了，主要是考察我這段時間武功修煉得如何。我著力表演一番後，師傅說：＂開得很好。＂
三個月後，公司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我要去開大巴了。
我一聽就焦慮了：大巴我之前試開過，根本找不到感覺呀！太可怕了！剛剛開熟了小巴，還沒鞏固又要上大巴，苦日子又要來了。
老司機告訴我，如果公司網站上我的工作日歷（更紙）中出現兩三個綠色標記的日期，那就是我訓練大巴的日子。
那一天終于來臨。
到了訓練場，坐上大巴的座位，我依然找不到感覺，這巴士比一間教室還長，和我的臥室一樣寬，車一動我就開始緊張，之前學小巴時的難題又重新上演了：我對車的長、寬感覺失真，路旁離車身還有一米的物體，我在車內覺得已經壓在輪子下面了。
解決辦法也許很簡單，我建議師父再像之前那樣，用塑料圍欄擺一個剛好能過大巴的通道，讓我練習一陣。但不知為什麼，師父沒有理會（也許是太麻煩），直接讓我上路。
接下來的兩天我又是苦不堪言！開著一個龐然大物在澳門狹窄的街道上行駛，除了少數大馬路外，每時每刻我都在擔心鏡子會掛到路邊的燈柱、車身碰到路邊的鐵欄，每秒鐘眼睛都死盯著車身兩邊，轉彎時又要看後視鏡又要看圓鏡。
練到第二天下午，我的眼睛出了問題：因過度疲勞而視物不清，無法聚焦。這更令我恐懼，只得向師父要求暫停。而師父還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以為我想偷懶。之後我發現自己眼睛出現了飛蚊症，直到現在還有。
期間又向師父提出在訓練場擺個圍欄讓我練習一下車身感覺，但又被否決。多次要求後，師父怒道：“到底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我說不用就不用！＂我只好閉嘴。
三天後我還覺得沒把握，再加時訓練兩天，還是沒把握，但師父認為可以了，于是上路。
我練的是５號和３２號巴士路線，公司把我定在了５號線。
第二個難題：眼睛的問題
其實在開小巴的時候，我的眼睛就出過問題了，就是在某些時候會視線模糊，或者看東西是雙層的，只是一個月後可能是適應了，漸漸減少。
而且小巴車身窄，有時看不太清也不怎麼要緊，但上大巴之後，這個問題出現的頻率大大增加了。經常在晚飯後那一轉車，眼睛開始模糊。而５號巴士行經新馬路、高士德等路窄、彎多、車多、人多的地方，對車、路都不熟悉的我，睜著一雙模糊不清的半瞎眼，猶如盲人瞎馬夜臨深淵，真是危險萬分！
一開始我認為是疲勞過度造成視力下降，于是注意休息，每晚睡七小時，中午睡一小時，但眼睛仍是不定期出問題。然後又去看眼科、重新配眼鏡，錢花了不少但問題依舊，醫生也查不出有什麼毛病。老司機們說這是飯氣攻心，于是我晚餐不敢吃飯，只沖一點牛奶麥片吃，但還是不定期出問題。
直到一年後，才找到解決辦法：喝紅牛（一種提神飲料）。
喝幾口眼睛立即恢復正常！甚至，飲料還含在口中沒咽下去，眼睛已經精光四射（想像）了。
問題解決了，但我至今也沒搞明白其中道理。
鑒于紅牛是一種提神飲料，故我猜測：我眼睛的問題，還是緊張、疲勞導致的，而不是眼睛有問題。
第五節 巴士司機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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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遊塔總廠 |
司機的工作崗位分早更、中更、夜更、四四更等等。
早更要到車場提車，開到總站，然後載客出發。如果頭班車是六點開出，那麼凌晨四點多就要起床，半小時洗漱、更衣、早餐，到指定地點搭員工車去車場，這又要半小時或更多。自己開摩托車去就快不少，但收工交車卻經常不在總厰，而是在總站，又要回總廠開摩托回家，算起來並沒有省多少時間。
到車場後檢查車輛，一是看車身擦損的地方與車上的驗車紙有無出入。因為巴士發生小意外造成刮花、撞出小凹陷是不會馬上修理的，只會在跟車的驗車紙上標示。沒有標示的傷痕可能是新撞到的，如果你沒發現，下班交車時被車場的人發現了，或許就把賬算在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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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驗車紙 |
其次看油錶是否滿格，各種燈號、車外顯示牌（頭牌、側牌、尾牌）、後視鏡等等是否正常，沒事就將車開往總站。這時車外顯示牌會顯示“專車＂，到站後才改成該路車編號。
如果忘了改成專車，就可能有市民打電話給公司：“喂，１７路車改線了嗎？我剛才看到它在媽閣跑。＂
下班有兩種情況，早更通常是把車停在總站，交給下一更司機繼續駕駛，自己回家；夜更則要把車開回總廠，先交錢箱，再加滿油，然後將車停在指定範圍，等總廠工友開去清洗。
我因為早上起床太早會痛苦到懷疑人生，晚上很晚都不想睡，所以做了夜更。
夜更一般在總站接早更師兄的車，偶爾也要到總廠提車。有幾次我習慣性地到總站接車，站長卻說我要去總廠拿車，一看更紙，果然如此，當即撒腿狂奔回廠（開５路車時）、或急忙搭車回廠（開１７路時），結果還是遲了，扣服務獎５００元。
晚上下班已是半夜或凌晨，要先把車輛頭牌改回專車，再開回總廠加油交錢箱，交接車的情況如前所述。我曾經跳過程序直接去加油（太多車排隊交錢箱），然後忘記交錢箱直接回家了，被扣服務獎５００元。
有時道路暢通，末班車會提前到總站。公司為防止司機開太快，規定提前十分鐘到站按正常收工算；超過十分鐘按早退算，扣錢。不過，如果站長已下班（尾班車開出站長就下班），而且你和他沒有仇，那提前多少都沒問題。因為公司以站長記錄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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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班車人少路通，可能提前回總站，如果車上沒人，可找個地方停車等一會 |
交完車或自駕私車回家，或到廠門口等員工車，回到家上床睡覺大致是凌晨２點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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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交車後,在總廠門口等員工車 |
四四更是最辛苦，也是收入最多的。他們要早起上班，中午休息一陣，下午接著干，晚上七八點才下班，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都在為人民服務。一般上午四小時，下午四小時，故稱四四更。但通常都要加班，而且要去總廠提車、交車，需花費１小時，中午休息時間不長，吃完飯或許沒時間回家，所以在上班、在上班的路上、在公司、在下班路上的時間加起來，最少都有十小時。
司機們有個笑話說：四四更是沒親戚、沒朋友、沒家人的。因為他們每天除了工作、吃飯、洗漱、睡覺之外，就幾乎沒什麼時間和人交往了。用祖國的話說就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
他們的工資是三萬打底，四萬常見，五萬以上都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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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紙 |
最害怕的事：
除了交通意外，我最怕的就是臨時改道。
臨時改道通常是前方出了交通意外，或者有人準備跳樓、火警什麼的。
每天上班，我都祈禱今天不要有臨時改道，如果命中注定要有，請在我熟悉的地方改。
聽師父說過，曾經有一次交通意外，警察指揮巴士走另一條路，結果行駛到某處，根本無法拐彎，被卡在那里了。所以不要完全相信警察，因為他沒開過巴士，不一定知道哪些路巴士不能通過（交通警要提升自己呀）。師父說警察是不負責的，因為方向盤在你手里，誰讓你聽他的？問題是：如果不聽警察指揮，司機是不是犯了違令罪？或許有合理拒絕的選項？
我也親眼目睹過幾次巴士或旅遊巴被卡在某個轉彎處的情形。下圖是一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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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臨時改路，一輛小巴無法轉彎被卡住 |
巴士雖然難開，但好在每天都走同一條路，在什麼位置扭方向盤、扭多少，早已心中有數，一旦改路，麻煩大大的。旅遊巴司機經常走不同路線，不但要懂路，還要知道該路是否能通過，否則一但進入某條路後發覺不對，想回頭都難，這是他們比巴士司機難的地方。
我好幾次拒絕與警方合作，比如有一次某條路發生墻面剝落，消防員和警察準備封路，要我繞行，我剛好不熟悉那塊地方，便對警察說：我不知道哪條路可以走啊。最後警察看那面墻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掉東西，就讓我快速通過了。
下班後查了一下地圖，發現那里其實有路可繞，便記下了。
巴士司機的辛苦之處
澳門是世界上人口、車輛密度最大的城市，加上道路狹窄，巴士又多是那些幅員遼闊的大國生產的，故十分難開。
車輛開動後，司機要注意車身、後視鏡不刮到路燈柱和墻，又要注意來往車輛、行人，拐彎時又要注意車頭又要注意車腰車尾，還要留神有沒有摩托車想從旁邊擠進來，有沒有阿貓阿狗突然從車頭跑過．．．只要一上車，全程大部份時間都處于注意力集中的狀態。和在辦公室工作一小時相比，開車一小時耗費的精神要大很多。
如果道路暢通、乘客少還好，一但塞車就會超過公司規定的運營時間，回到總站最多去一下廁所又要上車出發。
乘客數量過多和堵車一樣耗時，當車厢爆滿的時候，上下客時間就比平時長了很多倍。如果每個站停一兩分鐘，二三十個站就多出一個小時。這樣又百分百超時了。
新手司機更辛苦，他們路不熟、車不熟、車技尚不過關，本來開得就慢，再加上堵車、爆滿，很少有人能按時完成任務的，于是只能連續工作。
八九個小時幾乎不間斷的駕駛，是非常疲勞的。
雖然政府和巴士公司都說要防止疲勞駕駛，但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真相：所有職業司機，每天總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處于疲勞駕駛狀態。
什麼是疲勞駕駛狀態？決不是大家想像的，有點累而已。
疲勞駕駛的時候，初期心情煩躁，容易與乘客、其他車輛司機發生爭吵；中期頭腦麻木、反應遲鈍，視野除了正前方還算清晰，其餘都是模糊的。如果你努力想要看清，只能不斷眨眼，扭頭四下觀察，力圖正眼看周圍的一切，令疲勞加劇；後期兩眼完全模糊，根本不想看後視鏡，因為看不清，也不想觀察周圍情況，因為既看不清也沒有精力。連站台是否有人候車都看不清，更不要說是否有人招手。
此時，若有人和車輛從旁邊插過來，平日眼角餘光就能迅速察覺的，此刻要等它們來到視野中央才發覺，各種事故就發生了。
所以，過路的人，不要以為司機一定會看見你；經過的車，不要以為巴士佬一定能及時避開你。特別是晚飯後那段時間，一大堆巴士都由頭腦不清、兩眼發昏的司機駕駛著。
多少次，疲勞的我，眨著模糊的眼，懷著下一秒就要撞車的心，開著巨大的車輛，滿車的乘客，穿行在狹窄的路上，心里在想：完了，完了，明天要上頭條了．．．
直到把車開回總廠，扭匙熄火那一刻，我才放下心來：今日平安。所以，自從成為職業司機後，如果不是有人出高價，我都不想碰車。一年之內，我把所有車都賣了。
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技術的熟練，這種狀態是會改善的。我開５號巴士一年後，站在車頭的內地遊客總會驚嘆：澳門開巴士太難了，司機太勵害了！
是的，能在澳門開巴士的都不是等閒之輩，但也不是鋼鐵俠，該疲勞的時候還是會疲勞的。
不過，做什麼事都講天賦，司機中也有不少天賦異禀的奇才。他們不斷向公司要求加班，十小時不夠要做十二小時，公司不允許還很不高興，下班了還要開員工車賺外快。面對這樣的奇人，我只能說他不做司機真是天理不容，吾等只能仰望星空長嘆不如！
新冠愉快
我工作的５號和１７號巴士，都穿行于澳門鬧市，車多路窄、人潮洶湧。
１７路白天沒有哪一趟不是爆滿的。在某些站，沖向巴士的人群好像能把車推倒，叫喊聲、人體撞擊車身的嘭嘭聲讓我膽戰心驚，猶如守在一個被百萬敵軍包圍的小城。
而５路巴士，即便十二米長的大車，也常常被擠得車門都關不上。要不是司機位有圍欄，恐怕我都要被擠下車去。
有一次人實在太多，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擠得臉都貼在欄杆上，我不得不把他抱進駕駛座的圍欄里，以免被擠傷。之後在路上哪怕輕輕踩一下剎車，乘客堆中都會傳來痛苦的哀嚎。
順便說一句：私家車急剎、飄移可能是瀟灑，滿載的巴士急剎、飄移則是一起嚴重交通事故。希望小車駕駛者們，不要在巴士前面突然插入、急剎，那樣會連累很多人，也包括你自己。因為司機一般不愿傷到乘客，所以最佳選擇是把你撞飛。
１７路巴士經過的連勝馬路，５路巴士經過的新馬路、高士德，都是交通繁忙，紅綠燈、斑馬線、行人眾多的路段，經常堵半小時都過不去，開車變成一種痛苦和折磨。
正當我以為自己墜入地獄、永不超生之際，新冠肺炎飄然而至。它以雷霆之勢，掃清了路面、清空了車廂，就差沒拔掉交通燈了。
最初那段日子，夕陽的餘暉還在天邊，路上已見不到車輛，車廂里只有兩三個乘客。我行駛在空蕩蕩的街頭，車如輕舟飄過平靜的水面，引擎聲似微風吹過樹林，晚風吹在臉上，一切都那麼美好、詳和，恍如在童話中開著白雪公主的南瓜車。
在友誼馬路，平時這個時段車水馬龍，每分鐘能挪個幾米，但那天我數了數：走完整條路僅用了一分鐘，全程只見到兩輛車，其中一輛是巴士。
這時，我才覺得開巴士也有樂趣，上班也可以很輕松很愉快。
第六節 我的交通意外集錦
我在開巴士之前已經駕車三十年，幾乎從沒出過事故，開小巴也沒有任何意外，但上了大巴才幾個月，就出了多次事故。
１）擦槍走火
某日在葡京天橋上遇到塞車，一點點往前蹭，忽然聽到前車門吱吱響，轉眼一看，車門擦到左邊一輛兩地牌私家車。
原來該車為躲避電單車，不知不覺過了一點線，而我開著大巴，幾乎佔滿整個車道，加上是新手，毫無察覺，他雖然只過了一點點，還是被我刮花了門，而我的巴士也輕微劃傷。
結果：因為對方過線，所以負全責，賠償我方八百元。
２）李錦記
澳門的巴士司機一看這個標題就知道什麼回事了。
這個老字號位于從新馬路出來轉海邊新街的路口左側，大巴在此左轉彎一定要佔用右邊右轉彎車道少許，否則車身必然掛到李錦記的廊柱。
如前所述，過線被撞負全責，所以必然要等右線車輛禮讓才能通過。一般的老司機特別是巴士司機都知道這點，大家都能體諒，總會停車讓行，但一些私家車卻不知道這點。
某天晚上我駛過此處，正在轉彎時，一輛私家車在右線直沖過來。也許他認為我的位置足夠，但我對車的感覺不太好，覺得要撞到，轉呔往左偏了一點，結果咔嚓一聲，左側車身刮到李錦記的廊柱，裂了一塊。情急之下，我想駛離時右打方向過多，又刮爛幾塊玻璃。。。
事後公司一計算，車身刮花加三四塊大小玻璃，總價八千多。即便公司寬宏大量，只要賠三成，還有三千元上限，我也差不多賠到上限，再加上扣安全獎，一下就沒了近五千元。
下圖紅圈中那根傷痕累累的柱子，無數巴士佬在此折戟沉沙！
３）又是李錦記
某晚又經過李錦記，因車多擁擠，比較靠左，離那個該死的廊柱很近。當時又是眼睛模糊的時候，後視鏡怎麼也看不清車身離柱子的距離，心里害怕重蹈覆轍，見是紅燈，就想著干脆開門下車察看一下比較保險。
一開門，聽到一聲響，過兩秒我才反應過來，當場恨不得打死自己！
原來我那輛巴士為方便乘客上下，一開門車身會向左傾斜，我因為剛學這種車型，一時間忘了這件事，加上車身離廊柱本來就只有幾厘米，這一傾斜，後車門頂的一個突起的感應器就碰到墻，然後將它下面的一小塊玻璃頂裂了！
當時我想了很多自殺方案......
４）撞的士
河邊新街，一輛的士在我經過時忽然抽頭插進我的車道少許，而我的大巴又是幾乎佔滿車道，加上車上有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又好像沒坐下，站在車內，我也不敢急剎車，又覺得應該可以通過，便只是減速而沒有急停，結果把的士車頭圍板（泵把）刮掉，我的車門密封膠條刮爛姆指大一小塊。事後回想：也許我的車身再靠右一厘米就不會碰到了。
因對方過線，負全責，賠償我方一千元。
５）撞傷醉漢
這是最糟糕的一次事故。
那晚十一點多我離開華大新村站，穿過綠燈準備右轉，忽聽左邊車頭一聲碰響加一聲大叫，停車一看，一個人倒在馬路中間。撞到人了！當時心里一片死灰！司機都怕出事故，而所有事故中最怕的就是撞到人。因為往往就這一下，職業生涯就結束了。
幸好有幾個路人是醫療行業的，幫忙救助傷者，其並無大礙。後來證明此人醉酒後無視交通燈，走對角線穿過十字路口，從我左側接近。而我當時正在右轉彎，眼睛注視右方。而且路口兩邊都是斜坡，對面車燈都略向上，直射我的眼睛，于是我眼角余光也沒有看到此醉漢，釀成事故。
為此我付出一千元保險墊底費，另加交警開出的不安全駕駛罰單兩百元，停工兩天（沒有薪金），駕駛記錄上又多一條污點。
６）禍不單行
２０１９年是我的倒霉年，又是在上述事故同一地點，華大新村站轉關閘馬路。當時我駕駛十二米大巴從左車道右轉，右車道有一輛滿是劃痕的白色私家車也在右轉。不知為何，此車右邊有大量空位(見下圖)，足夠再放一輛私家車，但它卻不靠右，而是向前直沖，等我發覺不妙停車時，已經輕微碰到。兩車略有刮花。
因為我的大巴轉彎時必然要佔用過半車道，交通警測量後認為我過了線，負全責，賠一千保險墊底，公司令停工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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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白色私家車右邊有大量空位 |
上述事故中，前三項都是因為車感不好造成的，如果當初能針對性訓練（擺好狹窄的膠欄，駕大巴反復穿過），應該可以避免。第４個事故是眼睛問題，加上對車輛不熟悉造成的。第５、６兩個事故則完全是倒楣！
開了大半年１２米大巴的我，重開小巴，感覺和開私家車差不多，完全沒有壓力，但每個月總有幾天，晚飯後眼睛會模糊。直到我發現紅牛的功效，才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７）新手的撞擊
我開１７路從來就沒發生意外，直到某晚沿雅廉訪行至賈伯樂準備右轉時，左線一輛私家車突然右轉插到我前面，發生輕微碰撞，才破了俺的金剛不壞身。
該車有很長一段路一直在我左邊忽前忽後，我以為它想超車，只是見巴士寬大，留下路面不多，所以不敢超。到路口它突然加速，我估計它見我準備轉彎，車速放慢，想借機超車，不料它卻來了個急轉彎。
我下車第一句話就是：“你剛考到駕照嗎？＂對方果然說“是＂。
新手不懂規矩，很難以常理推測，防不勝防。
不過，本公司對交通意外一向持負面態度。車長出錯自然要受罰，即使責任在對方，公司亦會認為你不能及時避免意外發生，也要申誡一番並記錄在案。
在解雇司機時，公司通常會在通告中寫道：“該車長過去一年內，發生交通意外若干。。。＂這所謂交通意外，是把你的錯和對方車輛的錯都包括了的。
另外，如果收到投訴，公司調查後認為是司機錯，自然責罰；如果不是，一樣記錄在案。
第七節 險情
職業司機每天在路上的時間十倍于普通駕駛員，遇到險情的機會也十倍于普通人，下面舉幾例說明：
就差一點點
某日我在蓮花泳池站出來，直行上天橋。那時我剛開５路車不久，一時搭錯線把這個天橋當成葡京天橋，一上去就靠右，兩秒後突然發覺不對，赶緊拉回來，差點夾到一輛想從我左邊超車的摩托車！
又有一次我上這個天橋時，見一輛私家車倒退著從右線回來，一輛小巴頂著它的頭跟著，笑得我五顏六色。
還有一次因為同樣原因發生了撞車事故，也許經常發生這種事，現在這段橋面已裝了膠柱將兩條車道隔開了。
一隻水桶滾下來
同樣是這個橋，有一次我剛到橋下，就見橋上滾下一隻桶裝水，因為車速快，根本來不及剎，結果就輾了上去。
下車一看，水桶已被壓爆，還好車的底盤高，並無受損。
在巴士轉彎時超車
有一次我正駕駛一輛十二米大巴在林則徐廟天橋下左轉，一輛摩托車竟然想在此刻從我左邊超車。
這個蠢貨違反了兩條交通法：彎道超車，左方超車。
超長的車輛轉彎時，由于內輪差，車身會比前輪更靠近路邊，摩托車想在此時超車，很大機會被巴士車身夾扁。
好在左轉彎時司機都會留意左邊，所以我早就看到他了。但為了挽救失足青少年，我故意嚇了他一下，讓他這輩子都不敢再做這個危險動作。
不過他並不領情，在殯儀館門口攔在我的車頭跟我理論，我只好一邊問候他祖宗一邊給他普及交通法。
各位，交通法不是隨便亂寫的，它規定不能有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會要你命的行為，還是遵守為好。
超車、斜插與急停
某日我停靠羅理基治安警察局站，之後要上葡京天橋，所以打燈準備靠右線。一輛貨車快速過來，沒有要讓行的樣子，我便慢駛等它過。
然而它並不是要走右線，而是超過我之後，貼著我的車頭斜插到左線，打算拐入左邊一條路。我見它速度快，估計一秒鐘就進入岔路了，便開始靠右過線，不料這貨車竟在我面前突然急停，我一個急剎，車內乘客人仰馬翻，車頭離貨車車廂僅隔一個橫掌的距離！
原來岔路內有條斑馬線，剛好有人在過馬路。貨車剛超過我就急轉想進路口，突然見有人過馬路，立即急剎，車身佔住我面前的一條半車道。而我正在看右鏡，略加速準備過右邊車道，對左方觀察不力，差十厘米就撞到。
幸好乘客沒有怪我，都在駡貨車司機。如果有人投訴我，公司妥妥地認定我開車不注意觀察。因為公司認為司機的眼睛都像馬一樣長在頭的兩邊，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
一個老司機，除了要有技術、反應快、心態平，還要運氣夠好。
胡亂轉彎的摩托車
有一次師父在車上，和我共享了一輛摩托車在我左轉彎時從我左邊擦著我的車頭來了個右轉彎的驚險場面。
車上乘客都駡摩托車手該死！我也問師父：如果撞到算誰的？
乘客們都奇怪我問這種弱智問題，然而師父卻告知：如果對方沒死你就沒事，但公司可能會處罰你。如果他死了你還要負法律責任。
這就是所謂害人害已吧？
上面說的這些險情，我每天都要經歷幾次，兩年來可以說避免了無數交通事故了。但公司是不會計較這些的，做得好是你的本份，做得不好出了事就是你的責任。
煩人的 單車
澳門路窄，巴士通常會佔住整個車道，如果這時前面有一輛單車在悠閒地慢駛，摩托和私家車很容易超過去，巴士卻不能，只能跟在它後面龜速爬行。
有些騎車人很懂事，見到有巴士在後面，會下車推到一邊，等巴士過後再騎。但也有一些很無恥的人，照樣慢悠悠地騎，根本不管他身後堵了一條街。
是的，那些給許多人造成麻煩卻心安理得的人就是無恥。
當然也不要見到有車在後面就慌亂。
有一回我從媽閣行至西環橋口，一個年青人在前面騎車。見後面有巴士，便拚命加速，一邊騎還一邊回頭看，結果突然摔倒在地。好在我看他動作危險、手忙腳亂，不敢跟太近，才沒出大事。
那條路邊上有許多空地，如果不想阻礙巴士運行，應該把單車騎到一旁稍候，而不是和巴士比速度。
我也見過一些看起來很專業的騎手，騎得很快。我曾特意保持和他們一樣的速度，測量了一下，他們的速度一般是四十，快的話六十，比我的車還快（澳門巴士限速五十）。
追尾驚魂！
下坡轉彎：下塔石隧道斜路時，車速不覺加快，然後是轉彎，轉過來才發現前面塞車，最後一輛車就在我面前幾米，急剎，傷乘客！不急剎，追尾！自己選吧。
好在我終于在離那車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來了，不算剎得太急，乘客也沒事。
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中葡職中交通燈前，我在最右道行駛，一輛私家車似乎想從左邊插到我前面，我留意了幾秒，沒注意前面已是紅燈，前方三輛私家車依次停下，第三輛車停的時候我才瞟到，赶緊剎車，沒撞車，但一名乘客面部撞到扶手，略有發紅。我赶緊道歉。
其後一直到關閘，一個老女人不停勸撞到臉的乘客叫救護車、向公司索賠，但那乘客沒理她。我也逃過一劫。
無意間沖了紅燈
在關閘，也是一輛私家車在紅燈前想插到我前面，我留心看它，結果沒注意到前方已是紅燈，徑直開了過去，見到左邊車輛已紛紛駛出，行人也開始過馬路，才知道自己沖燈了！
沮喪了好幾天，沒收到告票，後來才知道那里沒有拍沖紅燈的攝像頭，又逃過一劫（第一次沖燈兩千元，第二次上法院）。
第八節 馬路上的潛規則
巴士佬的特權
在澳門，巴士司機有個小特權：只要出示員工證（現在要用ｍｐａｙ），就可以免費搭乘所有巴士，不是同一間公司的巴士也可以。
巴士要關門，因為怕下雨打濕車廂。但通常不會鎖，甚至車鈅匙都不拔。畢竟懂開巴士的人已是少數，敢偷巴士的好漢更是世間罕見。
很多人好奇巴士司機下車後怎麼開關門？
以澳門的巴士為例，小巴車門直接用手拉上就可以了，開門時用手按住門中央鎖孔一推即開。但這只是引擎熄火時才行。因為巴士車門用壓縮空氣驅動，而壓縮空氣的動力來自引擎，只要引擎在轉動，門就會被很大氣壓頂住，是無法用手開關的，只能由司機按鈕操作。
大巴司機下車的門和乘客是一樣的，而且在引擎閉後，氣缸內的氣壓還能維持一段時間，壓力頗大，無法手動開關。有些人以為司機要關好門再爬窗出來，還有些人说司機要在按下關門鍵後飛快地沖出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些老頭子每天不是被困在車上就是被夾在車門中間了。
真實情況是：收車時，司機先把車窗和後門關好，然後穩步走出前門，打開密道，按下機關，見下圖：
上圖這款巴士的前門右下角紅圈處有個蓋子，打開後里面有兩個按鈕，一個是開門一個是關，記不清是哪個了，按下去就行。不用怕，只管按，按錯了也不會爆炸的。有些車是一個手柄，左擰或右擰開關門。還有些車型的開關在車頭底部（大約在紅箭指的位置），用手摸一下吧（通常會很髒）。
這些機關的作用就是把頂門氣缸里的氣放掉，嗤地一聲，門就鬆了。
雙閃燈（死火燈）的另類用途
在路上，所有巴士基本都會互相禮讓。
慢車或停車，閃一下大燈，表示讓對方先走。被讓行的司機舉手致謝，如果對方無法看到，可以打雙閃燈表示感謝。
很久以前，我在內地開私家車時，一輛旅遊巴強行插到我前面，我憤怒鳴笛，對方就打雙閃燈。當時我只知道那個燈表示車輛故障，以為他插隊之後還想假裝車壞了擋住我的路，于是更加生氣，用力按喇叭！
現在才知道那個司機打雙閃燈應該是表示歉意而不是挑衅。
閃大燈的含義
提起閃大燈，我想多說幾句：
在殖民地澳門的路口，如果有車輛對你閃一下燈，通常表示：請你先行。
而在禮儀之邦、強大的祖國，這卻是一種警告：我來了，你別出來！出來就撞死你丫的！
近年來，許多祖國司機通過各種途徑來澳門駕駛，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很快融入了澳門的落後文化，忘了祖國的＂禮儀＂，成為野蠻人。但也有少數剛正不阿的愛國者還保持著強國的駕駛習慣，我有好幾位工友就差點中招：他們在路口見到對方閃車頭燈，以為是禮讓，剛把車開動，卻見對方高速沖來，絲毫沒有禮讓的意思，只好一個急剎......
我也遇到過一兩次，教訓深刻！
要鑒別也很簡單：看車速。
如果對方減速、閃燈，那表示禮讓，如果閃燈卻不減速，最好當他是警告，等他下一步動作。因為有些司機本來是想讓你先走，但覺得自己距離遠，毋需減速你也能通過，所以仍保持原速。如果對方閃燈的同時還加速沖過來，那多半就是＂禮儀之邦＂的司機了。
在它們眼里，世界就是叢林社會，弱肉強食是法則、黑暗森林是現實，禮讓是啥玩藝？
駕駛道德
道路暢通、車速快的時候，我一般不會讓支路（需讓行的路）車輛，因為這是沒有效率的行為。你車速快，可能兩三秒就過了路口，支路車輛便可以出來。如果你要讓，從高速到停車可能用時更多，同時損耗車輛零件和燃料，真正得不償失。
如果離路口尚遠，對方又是私家車（比巴士快），可以減速、閃燈提醒對方快過，方便別人，對自己影響也不大，亦是禮貌與效率兼顧的好方法。其中尚有種種細節不再贅述。
在塞車的時候，我一般會讓一輛支路車，並且注意讓出一定的位置給摩托車穿行。自己走不了，就製造機會讓能走的車走，這是駕駛者應有的道德。
在繁忙的十字路口，通常有黃格，是為了防一邊道路阻塞，車輛堵在路口影響另一條路的車輛通行。但有些地方不知道為什麼沒劃，例如高士德與連勝馬路交界處。于是常有一些自私或愚蠢的司機，見到前方已塞車，卻仍然跟尾，讓自己的車橫在路口，以致連勝馬路綠燈亮時，該路車輛卻無法通行。
連勝馬路只有一條車道，車又多，綠燈時間又極短，經常因此造成大堵車。此路在深夜五分鐘就能通過，白天經常要二三十分鐘。
以前澳門的司機無論車技和人品都是非常好的，但最近幾年來，不道德的司機越來越多，不知何故？
有一回在美副將鮑思高站上下客後，因為接著要右轉去二龍喉，故我要橫越兩條車道去最右邊。打燈準備好之後，見中間車道不斷有車來，只能等待。
這時直行的紅燈亮了，右轉綠燈亮起，中間車道已不能前進，我仍可以過線後右轉，但接著過來幾輛私家車卻根本不讓我出車，一輛接一輛搶著過來，把我右邊的路完全封死。這下他們因為左道是紅燈無法前進，右道是綠燈，我卻被他們封死而不能靠右。
自己不能走也不讓別人走，這就是損人不利已的惡人呀！我越想越氣，拉開車窗大聲斥責幾個私家車駕駛員。
事後想想，也許他們不是故意的，只是缺乏經驗，畢竟私家車都不喜歡跟在巴士後面。所以想做一個良心司機，不但要有心，還要有經驗：熟悉道路、注意觀察，即時反應。
怎樣過斑馬線才不令人反感
澳門斑馬線的威力不用我多說，司機們都知道。
不開車的時候，我也是行人，也要過斑馬線，但我絕不會像某些怪異的傢伙那樣慢吞吞地過，而是盡快通過，不浪費別人的時間。
而作為一個司機，我最煩的過斑馬線的方式是：人鏈。
如果有十個人要過斑馬線，聚在一起過，慢慢走也只要五秒；但這十個人如果排成一列縱隊，間隔兩三米，就要六倍的時間。
有人曾嘲諷“中國式過馬路＂：只要累積了一堆人，就一起過馬路，管它是不是紅燈。
然而作為司機，我卻很歡迎行人這樣過馬路，因為無論對司機還是行人來說，這都是效率很高的過路方式，甚至警察都是這樣指揮交通的。
但最讓我討厭的是：當一個人鏈快要過完，另一條人鏈還沒到，我正準備抓住這個空檔出車的時候，一個人快步跑過來，擋住去路，然後他（她）剛跑過去，下一條人鏈正好完美地進入斑馬線。
而這個將兩條人鏈銜接起來的跑跑者，就是所有司機最討厭的人。
注意事項：不要在視線不良的地方亂過馬路，例如轉彎位。因為你不知道會不會有一輛車突然出現在彎道口。盡量不要在有兩條以上車道的馬路上亂過，除非你對這條路非常熟悉（紅綠燈幾时亮、持續多久，各條路車流量、轉彎還是直行等等），同時看得非常非常清楚！道理很簡單，橫穿寬闊的馬路需要的時間很長，而時間越長發生意外的機會就越大。
就算你有十足的把握，也最好不要在小朋友面前做種事，以免教壞小孩。這是道德問題，也是科學問題。小朋友心智未成熟，判斷力差，又愛模仿成年人。如果有一天他們獨自過馬路，學了你的樣子，卻沒有你的經驗和判斷力，後果可能很嚴重！
另外，如果你失算了，要做好被司機痛罵的準備，並且不要還嘴，認栽吧。這是一個亂過馬路者必備的素質。
第九節 司機、乘客和巴士公司之間的矛盾
入行兩年，我見過不少老司機內心對乘客十分厭惡，對公司也充滿怨恨，原因是他們認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我始終認為，乘客絕大多數是通情達禮的，只有極少數人渣。但正是這些極少數人渣，造成了一些司機和乘客、巴士公司的對立情緒。
這里講幾件我親身遇到的事。
１）雙手“殘廢＂的乘客
某日停靠南澳站，上下客完畢，見站台尚有數人，觀察其並無任何表示，便跟著前面巴士慢駛離站。
不料剛回總站，便接到公司來電，說有人投訴我拒載。原來有個肥妺，我的車在離她五米左右的地方上下客，她不動；我慢慢從她面前駛過，望著她，她沒任何反應；我一離開巴士站，她就打電話投訴。
由于車上的監控錄像已證實我沒有做錯什麼，所以公司也沒有處罰我，但卻將此事記入檔案，變成一個污點。
澳門的巴士，招手上車、按鐘下車，已實行半個世紀了，但時至今日，還是有人學不會這簡單的動作。學不會也罷，這是能力的問題，自己無能居然還大大方方地投訴司機，這就是人品問題了。
２）突然要下車的人
有一回到站，遠遠見站台及周邊空無一人，車上也沒人按鐘，就直駛而過，不料突然有人質問：“司機，怎麼不停車？＂我說你不按鐘又不出聲我怎麼知道你要下車？那人居然說：“我都站在門口了！＂
無語。。。
還好他沒有投訴我，不然公司肯定會記我一筆。
為了照顧這些奇怪的人，公司作了種種規定，務必令不正常的人也感到無可挑剔，這種服務精神确實令人贊賞。
然而方便了這些不正常人類，卻麻煩了所有司機和正常的乘客，是否敗壞了社會善良風俗，影響了整個交通系統的運作呢？
巴士公司為什麼要訂招手上車、按鐘下車的規矩？不就是為更有效率嗎？
取消這些規定可以嗎？不管有沒有人上下車，只要到站就必須停車開門？
巴士每次進站、停靠、開門、關門、起步、離站，都要耗費司機的精力、乘客的時間、大量的燃料，如果所有巴士都這樣做，浪費是巨大的。
為了極少數不正常的人，整個社會乃至地球環境都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付出巨大的代價，是何道理？
３）蠻橫的乘客
某日行駛到望廈炮台站，見有兩人在候車，便將車駛近，其中一男在玩手機，抬頭看了我的車一眼，又低頭繼續玩手機。我判斷他們不是要坐我這路車的，便開車離去，到俾利喇街紅燈前停下。
不一會，聽到有人用力拍車門，並大聲吼叫，嚇了我一跳：難道我剛才撞到什麼了？打開車門，一男子在門口大聲喝問：“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上車？＂我估計是剛才望廈站的那名手機男，就說：“你有招手嗎？＂對方堅稱有。
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司機開車時要留心其他車輛、行人，靠站時更要打左燈，觀察左鏡，不可能一直盯著候車的人看。如果乘客在司機觀察道路情況時揮手，司機就看不見。另外，夜間視線不佳，距離稍遠，司機連站台上是否有人都看不清，更看不到你招手。
所以，希望各位不要在巴士剛轉彎時、通過斑馬線時招手，那時司機多半沒看你。應在在車輛駛近（十至二十米左右）招手，特別是夜晚在黑暗中時（有人會站在車棚外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應該等車接近再揮手（也可以點亮手機揮動）。
也不要在巴士經過你面前再招手。前面說過，巴士最忌急剎車。如果你之前一直沒反應，司機認為你不坐車，準備開走，你突然揮手，後果如下：
司機急剎車，車上乘客受傷，司機完蛋，終生想起你就恨得咬牙切齒！司機不理你直接開走，心里操你祖宗十八代。司機慢慢停車，由于慣性，車必然駛過站，于是在站外馬路讓你上車，司機可能因違規站外上客被罰，同時阻擋其他車輛行駛，一車人操你祖宗十八代。
多招幾下手手不會斷，不要因為你的愚蠢或懶惰而害了其他人。我相信正常人聽了我的話都會反省自己，做得更好。但人渣是不會這樣想了。
說回前面，我估計此男可能招了手但我沒看見，就讓他上車了事。誰知此男又道：“要等我媽過來。＂當時巴士已離站百餘米，並且停在紅燈前。被他這一攪，綠燈也差不多亮了。等他老媽慢慢走過來，我豈不要在這里等好幾分鐘？此處許多車左轉俾利喇街，我的車又排在首位，這樣會影響到許多人。
于是我說不能等，該男子說：“一是讓我們上車，二是投訴你！＂
我說：“那你去投訴吧。＂此時剛好綠燈亮，我關上車門走人。
剛開了幾米，聽到一片喊聲，原來該男子突然扒住車門不放。我赶緊停車開門，問他想干什麼？此人一言不發，拿出手機對我拍照，然後下車到車頭又拍了幾張，最後對我竪起中指，揚長而去。
車上乘客都被此男激怒，紛紛表示沒見此人招手，要為我作證。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公司會怎麼處理：扣服務獎５００元。
４）助紂為虐的客服
然而我也沒想到公司客服組會這樣處理：危險駕駛，扣１５００元安全獎！因為我的車拖著一個人往前行駛了一段距離。
客服組在觀看了車上監控後，在報告中寫道：“。。。疑似有輕微遞手。。。＂
是我第二次對公司產生惡感！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設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此公司，則每天到車站守候，等該公司巴士離站時，突然上前扒住車門，只要車輛往前移動了，我就投訴司機危險駕駛！沒移動算他命好，我再等下一輛。如此這般，估計可以令公司無法正常運營。
我就奇怪了：即便在考駕照的時候，路邊有車停著似乎短時間內不打算移動，考牌車都可以越過實線逆行一段（例如氹仔墳場考斜坡起步的路段），平日行車反而不可以？
從總廠取車出去的路上，常遇到有貨車在卸貨擋住去路，如果要繞過它們也要過實線逆行一小段，好幾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想把車停下，致電客服組問她們該怎麼辦？可是作為一個正常人，我總也無法做出這種不正常的行為。
難道，這是一個不正常的人可以為所欲為，正常人則要忍氣吞聲的社會？
後來與其他工友交談，原來本公司最令司機憎恨的，就是客服組。它可以說是為公司拉仇恨的一個部門。
這個客服組是由一群思維不正常的人組成的吧？
當初我抱著對這間公司的好感選擇了它，公司所有部門的人員都令我感到親切、平和、有歸屬感，唯有客服組，讓我產生一種近乎仇恨的情感！
對公司不滿，常見的報復手段有兩種：
一是故意損壞車輛。
當然不會撞車，因為這樣搞自己也會有損失。而是用一些操作手法，加快車輛損耗，加大油耗，給公司帶來損失。比如在不影響駕駛安全的情況下，大腳加油，然後剎車．．．老司機都懂的，我就不说太多了。
二是有意忽視乘客付款的過程。
大致上，每天都會有五至十名乘客上車忘了拍卡，需司機提醒。如果司機有意忽略，那麼巴士公司就會少收三十至六十元，我們以四十元計算，一個司機一輛車，每個月就可以讓公司損失一千二百元收入。還有相同數量的人拍了卡但由于技術原因沒響（沒扣到錢），如果司機懶得管，那麼每月又少一千二。還有些老人以為自己是免費卡，就不打卡（政府沒收到打卡記錄，就不會給資助）；有的小孩卡里的錢不夠；有人忘了帶零錢等等，司機大手一揮，慷公司之慨：下次吧！公司又損失一筆。
粗略估計，每個憤怒的司機，每月可令巴士公司減少收入三千多元。長期這樣搞的話，公司損失不小。如果得罪的司機太多，日積月累，數額也蠻大的。
怎麼辦呢？除了加強監視之外還有什麼辦法？然而監視也要成本的，公司幾百輛車在運行，請多幾十個人監控，每個月又多支出二十來萬，還不一定看得見。就算你抓到了，司機完全可以說是一時疏忽沒留意，比如人多擁擠、有乘客問路等等，都會讓司機無法專心監察乘客付款情況。
所以，沒事別找司機麻煩，寧肯放過三千，不要冤枉一個，這對大家都好。
６）表揚與投訴的差別
其實，我受到乘客表揚的次數十倍于投訴。
有稱贊我開車平穩、舒適、快捷的，有稱贊我有耐心等候赶車乘客的，有稱贊我對老人、小孩多加照顧的，有稱贊我詳細解答路線問題的，每天至少有七八次。
之前說過，澳門大多數乘客都是正常的，是善良、平和、容忍的，人渣只是極少數。然而正常人幾乎不會專門打電話去公司表揚我，而人渣們卻必然會投訴我，而公司的客服組幾乎是必然站在人渣那邊來對付我。
在此聲明，如果确實是我做錯，投訴我的人決不是人渣啊，哪怕是有爭議的投訴都不算。所謂人渣，是自己明顯做錯，卻理直氣壯、反咬一口的那類人。
比如我初入行時，常常忘了看下車燈，以致忘了開後門讓人下車，如果被人投訴，我絕對沒話說，否則我就是人渣了。
第十節 論一個巴士司機的修養
駕駛技術
巴士的駕駛技術與私家車大同小異，不同之處在于：巴士車身寬、長，所以在狹路行駛、轉彎時，需要提前佔好位置、把握好方向盤轉動的圈數和時機。
初上大巴時，我開著十二米車從盧九花園到高士德轉彎時，經常險像環生，車頭擦著路邊石膊過去，交通警也看得目瞪口呆。
公司的大巴有幾種，其中海格（Ｈ車）的方向盤比金龍（Ｋ車）和宇通（Ｙ車）少半圈。有一次在該路口左轉，一時忘了自己在開海格車，慢慢調整方向，見位置不夠，準備再打半圈時，方向盤突然到底了，嚇了一跳！才想起今天換了車型，最後要倒了一點車，才轉過去，十分尷尬。
某年春節，總廠停車場被用來放煙花，所有巴士要去青洲廠加油。年三十晚收車時，我從旅遊塔沿海邊新街去青洲，到了某段路，發現平時寬闊的路面停滿了車。可能很多車主想在年三十晚將愛車洗干淨，故令洗車場生意火爆，路兩邊足足停了三行車，中間留下一條私家車能過的通道。
我立馬傻了！前進，不知能不能過去；後退，後面好多車跟著，而且要退很長一段路，基本不可能。
本來車頭有塊圓鏡可以觀察是否能通過，但該鏡一是太小，粗看可以，想細看就不行。二是變形很厲害，我停車時測量過：明明路邊白線離車頭還有半尺，但看圓鏡就已經貼住車頭了。加上當時是夜晚光線不佳，更難判斷。
最後只能硬著頭皮一點點向前蹭，憑感覺勉強通過。之後看後鏡，兩邊車身幾乎貼著路邊車輛的後鏡。
路面經驗
所謂路面經驗，是指對其他車輛、行人的動向的預判，對交通燈長短、轉換的熟悉，知道同路的巴士會在哪些地方靠站，出站後會走哪條路等等，對駕駛是很有好處的。
比如我跟在某巴士後面，知道它要靠站了，如果我不用停站，就可以提前換右道行駛，避免被它堵住。
新手開車常常會跌跌撞撞（粵語：剒下剒下），令乘客很不舒服，老司機開車則很平穩。這其中有油門掌握的問題，也有路面經驗的問題。
老司機經驗多，能預判行人、車輛的動向，提前做出相應的動作，車輛行駛就平穩。
例如前面有輛車開到路口，老司機能根據該車的前輪、駕駛員的面部朝向（假如能看到的話）、車速變化等等大致推斷出該車是直行還是轉彎，如果無法判斷也會預先減速留夠安全距離，新手則缺乏這樣的經驗。
于是，前車在路口要轉彎時，會突然減速，緊隨其後的巴士若是被迫減速，就會造成車輛頓挫。如果能預判到這一點，就可以提前減速，車輛就會平穩。
最危險的是交通燈突然轉黃，不同的駕駛者會有不同反應：心急的加油沖過去，不赶時間的，比如沒載客的出租車，就會停下來。
大多數司機見到黃燈都會加速沖過去，但是。。。但是。。。偶爾就會有那麼一兩個會急停。如果你以為對方會沖，自己也加油跟著沖，那接下來悲劇就發生了！
心態平和
一般來說，每天八九十個小時在路上行駛，一年之後，你想不成為老司機都不行。一年下來，駕駛技術、路面經驗基本是夠了，但心態卻要更長時間去磨煉。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性情急躁的司機，沒有兩三年或更長的時間，是改不了脾氣的，也許一輩子都改不了。
影響駕駛心情的因素，有以下幾種。
１）別人開得比你快，你卻不服氣，非要反超對方不可，不然心中不爽。本來這是雄性動物爭強好勝的本能，說不上好壞，看你怎麼處理。作為一個身負許多人安全責任的巴士司機，正确的處理方式應該是：摁住心里的不爽！
２）馬路上總會有些低能兒，作出種種挑衅行為，他們的行為如下：
ａ）忽然超過你，又慢下來，等你快超過他時，又加速超過你，然後又慢下來。這種弱智司機讓人厭煩，但一般不會實質影響你行車。更弱智的是：
ｂ）快速繞到你前面，然後慢駛。如果你想繞過它，它又加速不讓你超車。一但你放棄，它又慢駛。這種人實在是馬路上的禍害，人渣中的戰鬥機，我常恨不得下車打死他。希望交通部門能嚴惩這種變態。這類人渣在澳門極少見，就算有這樣的行為，時間也很短暫，按幾下喇叭表示不滿，也就讓開了，屬于無心之失。而在“禮儀之邦＂就很常見。我有幾回在祖國高速路上遇到這種變態，有些車技實在差，被我幾下甩了，有些為了要贏，把車速提到不要命的程度，我估計這種人應該活不了多久，也就算了。之後可能他自己也害怕了，沒有再來挑衅。
總之，不管你怎麼應對人渣，有一條底線必須堅守：千萬不要因此出交通事故！時刻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不要超出這個範圍。
ｃ）不顧一切打尖插隊的人，按幾下喇叭表示不滿就可以了。
幫別人看路
防不勝防
以上所述，都是一些正常的情況，然而，世上有不正常的乘客，也有不正常的駕駛員、行人，讓你防不勝防。
第十一節 機器人生萌退意
在做這份工作前，我是個白領，薪水不錯，假期多。
我興趣廣泛，喜歡寫作、投資、閱讀思考、運動、藝術、廚藝。。。號稱著述等身、投資千萬、讀書萬卷，還是擊劍高手。。。大家當吹牛吧。
而巴士司機這一行，每年只有六天年假，每月有幾個周日就休幾天，也就是說每個月通常只有四天休息，公司還經常要求周假用來加班。雖然我不斷向排更說明自己不想加班，但其充耳不聞，每天九小時乃是常態。加上提前五十分鐘出門，晚餐半小時，下班交車半小時，回家半小時，實際每天與工作的相關的時間約１１小時。如果還要去總廠提車，費時更多，生活節奏僅次于四四更。
這讓我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仿佛就為工作而活著，人生如同一部機器，不斷工作，總也得不到休息，更不能思考，直到損壞、扔進垃圾堆。這是多麼可悲的人生！簡直不是人生，連畜牲都不如。畜牲起碼在被宰殺前還悠閒自得，而我們則一直工作到死不得安息。
于是，在過了剛入行那段新鮮期後，一種絕望的心情漸漸滋生。
雖然我早就可以不工作，但仍愿意工作，服務大眾，可我不是機器，我有自己的人生，我也要有時間享受自己多年努力得到的一切。
我這人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總是盡量克服困難，完成任務。但司機的工作，又讓我感覺到：如果一直這樣做下去，我終將失去做人的意義，這令我十分厭惡！
行內有句話道：做了職業司機，一隻腳就站在監獄門口了；司機和罪犯只有一線之隔。
前面說過，我自己也曾撞過一個醉酒衝紅燈的途人，即便公司沒找到任何可以責難我的地方，但還是損失大量金錢和時間來平息此事，警方也照樣給我一張不安全駕駛的罰單。如果我有錯的話，那就更不得了！
一個月前，一位前輩告訴我：本公司一位司機在斑馬線撞到一個小孩，保險公司賠兩千萬，他自己除了坐牢之外，還要賠六百萬，他的人生至此已全毀。而被他撞的那個小孩落下殘疾（高低腳），人生也毀了大約三分之一。
之後我常想：如果這件事落在我身上。。。也許當場自殺會更痛快些。
俗語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一個私家車駕駛員一輩子不出意外並不奇怪，而職業司機一輩子不出意外的十分罕見。
正在我心生去意又不知如何了結時，一個人渣幫了我一把。
那天深夜經過幸運閣站，見站台上有一人，仔細看時，此人並沒有招手要車，但卻看著車。我放慢速度繼續看了一會，他也沒有舉手，只是看著車。直到我從他面前經過，他除了看還是看，于是我就走了。
第二天，公司客服打電話來說有人投訴我拒載、沖紅燈。
原來昨晚那個人渣是要坐車的，但就是不肯抬起他的爪子，而我由于留心他太久，沒看燈（該站過去幾米就是交通燈），等我看的時候已是黃燈，我也不知黃了多久，干脆就過去了。就在我過的時候，燈轉紅了。
這一切被那人渣看在眼里，馬上投訴並且成功。
師父曾說過，交通燈變紅之後１秒，也有師父說３秒，才會拍照，所以後來交通部並沒有給我罰單，但公司規定不能沖黃燈，所以我還是算違規了。
祝大家好運。
城市隱者
２０２０年８月于澳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