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17

桂林舊事 之 童年的回憶

平凡人生

如夢童年 浪漫少年 憤懣青年

上篇 如夢童年

看多了偉人傳記,名人過去,再看看一個在你身邊,和你有共同經歷的小人物的童年,會有不同感受嗎?也許在其中,能找到自己的當年?

本文如實記錄作者的童年,沒有任何誇張和修飾,如果您曾經歷過同樣的時代,就立即能明白作者所指年份,勾起對往昔淡淡的回憶.

每個人都生活在一段歷史中,我的童年也是中國的一段歷史.不是從史學家角度,而從一個孩童眼裏去看,那段歷史是怎樣的呢?那時的人民是怎樣生活的呢?

和中國大多數男孩一樣,我青少年時都喜歡讀戰爭紀實或小說,而且都是從領袖角度來看戰爭.今天,我卻很想知道,在戰爭歲月里,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真實遭遇.由此想,將來的人們,也許看厭了歷史書上的統計數字,會很想知道過去的普通人,是如何生活在那個時代的.所以就寫了下面故事.

請讓我帶你,我的同齡人;還有你,我的後輩們,去追憶那已逝去的年華!

 目錄:

一、史前文明;二、傳說時代;三、神話時代;四、蒙昧時代(永福縣,托兒所,幼兒園,南國的雪);五、信史時代

失憶的學習,孩子眼中的文革;童年奇事,童年衣著,吃不夠的兒童時代;玩具遺恨,故鄉的雨,故鄉的風;

兒時的小動物;童年慘事!童年性事;童年的書;童年的夢和恐懼;童年的喜悅;童年的誤會;

成長的危險;童年的遊戲;童年的結束。

正文

懷緬過去常陶醉,一半樂事一半令人流淚!”

童年充滿寂寞

童年充滿渴望

童年充滿幻想

童年充滿無奈

童年的回憶,無論是什麼,總帶著金色,仿佛迷霧,仿佛已經歷了萬千歲月,離現在的我是那麼遙遠……

我聽說,人年紀老時,愛回憶往事.而我,就常愛在一個人獨坐時,回憶那久遠的﹑已如夢幻般恍忽的過去.

難道,我老了嗎?…

 

一、史前文明

我父親,澳門人;母親,湖南湘潭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肯定不是為了革命),走到一起來了.

據父親說,解放初,共產黨盡得天下人心,而國民黨失之.澳門仍是葡萄牙殖民地,但當地佔絕大多數的、飽受葡萄牙人壓迫的中國人革命熱情高漲,對黨的號召積極響應.直到今日,澳門本地人仍比祖國大陸人要革命,公園裏,偶爾仍可聽見有人拉二胡在深情吟唱:"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聽得我是:不堪回首淚暗彈!

父親當時是學校學生會主席,對祖國有熱烈的嚮往,學校中很可能有黨組織活動,他們鼓勵學生回國受教育,我父親就這樣考入武漢(南京?)水利學院(當時不知是不是這名字,如果是,現在也不知改成了什麼名字).這些事,對我來說有點象公元前的玩藝,因為當時我還是父母體內兩個未成熟的細胞.

父親對我說:他們小時候不要說葡人,就連給葡人看門的印度人,也會欺負中國人,小孩是重點欺負對象.那時澳門的海水還沒污染,珠江水尚清,海灘上白浪滔滔、飛鳥雲集、孩童嬉戲.有一回他們去海邊游泳,一個閒得無聊的印度朋友擅自離開工作崗位,踏著清澈的海浪,偷偷摸走了父親他們的衣服.後來父輩們怎麼上岸回家的就不得而知,因為每次我問起,他總含糊其辭,估計有喪權辱國之內容.那年月從國家到人民,都沒有尊嚴.國家破敗了,人民連命都難保,談何尊嚴.

當然我並不是要給某些人借口,要求人民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國家.因為中國歷代王朝的滅亡,首先都是統治者剥奪了人民的一切,然後國家才完蛋,而不是相反.

長大後來到澳門定居,本地朋友也說當年葡人很兇悍,開車撞死人只賠錢不坐牢(這也叫兇悍?我們的同胞經常撞死自己人既不坐牢亦不賠錢).他還親自被欺負了一回:在電影院看電影時,因佔據了一個優良位置,被後來的葡人少年趕走且被毆數下.

難怪他性格內向、憎恨葡人且熱愛回祖國消費.但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作,因為我小的時候,周圍都是炎黃子孫,被欺負的次數卻是他的一百倍,來到澳門後,反而沒人欺負我了.街上常見葡人少年,但除了表情傲慢外,也不見欺負誰,所以情不自禁愛澳多于愛國.

葡人也禁止中國人學葡語,並規定葡語為官方語言,意思是只有懂葡語才能進政府工作,這就剝奪了華人的參政權.後來(十年後)我讀歷史,發現明清兩代的中國政府,也對葡人採取過同類政策,達數百年之久,葡人此舉,復仇乎?

在這樣的背景下,武功卓著、對外政策強硬的新中國政府,立即成為澳門民中心中的天皇巨星,王師未至,民心已向!

而且,那時澳門還是個窮鄉僻壤,生活水準據說比大陸還不如.父親等回國讀書、工作,也並非什麼驚人之舉.但據他說,此舉仍遭到各親友反對,反對的理由弗得知.父親的反應是在墻上寫:”一定要回國讀書!”類似宋江壁上題反詩.那時家中的墻大約沒有乳膠漆、墻紙一類東西,很可能是泥糊的,不然爺爺不把他揍扁才怪.

最終他如願以償,不然就沒有我出現了,或者以另外一個樣子出現了.

 

母親是湘潭農村人,一個鄉下才女,毛主席的同鄉.論學歷、見識皆遠低於父親,但自信、自尊、活動能力卻強他數倍.在眾多文盲的農村,脫穎而出,考上水利中專,和父親踏入同一條船.

他們如何相遇、相知、相戀、相好我都不得而知.早在我十歲時,他們就反目成仇,彼此嫌惡,當年情已成不想再提的往事.

我只知道在家中,母親這個湖南辣妹是絕對的權威,父親只能暗中搞些小動作.偶爾壯起膽和母親進行陣地戰,也是十戰九北,反正我沒見他有高奏凱歌的時候.後來我移居澳門,才發現所有澳門人都和父親一個樣:謙恭忍讓,同時愛包二奶,這應是男人本性加上封建殘餘所至.

這樣的環境長大,導致我對女性過份尊重,為日後戀愛上的麻煩事埋下了糟糕的種子.

然而母親真的勝利了嗎?.我懷疑她這樣的強悍,換來了父親的不忠,最後導致家庭破裂,兒女飽受其苦.又或者,澳門的男人,或者說男人都愛偷食?

,中國人忌諱談國事、尊長私事,我一下兩個都犯了.

 

二、傳說時代

19xx年冬出生於廣西南寧,同月出生的人還有毛主席及他的好戰士雷鋒,還有主耶酥等等,在我生日之後十天,上述人等才相繼出生,值得我阿Q一輩子.

冬天出生的人,由於寒冷,多半被繈褓緊緊束縛,不得自由,故其性格堅忍、克制.這是我的猜想,還沒證明過,信不信由你.照此邏輯推導,還可以得出:春天出生者浪漫又淫蕩,夏天出生則熱情奔放,秋天出生就多愁善感且嗜殺!

(對面的磚頭砸過來,砸過來,砸過來……)

出生時有很多異常天象,當天太陽在地平線上徘徊不落,電閃雷鳴,又有數個龍卷風在城市周圍遊行示威,好象還有一艘太空船飛去不知什麼地方,另有數顆恒星誕生在宇宙某個角落.

以上異象分別出現在南極、墨西哥、美國等地,我後來從電視節目"當年的今天"中得到這些情報,不得不崇拜了自己一陣子.

熟讀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那年國家在動蕩中,但那絕對不是我引起的.

俗話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三年大飢荒剛結束,再度吃飽且熱愛運動的中國人發起文化大革命自殘運動,此時已進入高潮.母親懷疑我有點暴戾的性格是這些影響所致,但我則懷疑是她和父親的共同原因,理由是我小時候可一點也不暴戾,現在也很好.

聽父母說:文革最猛烈時,三年災難中放衛星最兇的廣西殺起人來也最兇!兩個造反組織,為了共同的革命目標打到一起來了.打了N天後,一方好象得到解放軍支持,另一方不支投降.勝利者把失敗者押到美麗的灕江邊,用棍子打死,投屍入江,死屍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越過靈渠,穿過遼闊的西南大地,一直漂到珠江口,港澳大嘩!祖父母擔心父親的安全,寢食難安(我想像).

母親當時懷我在身,為避亂東躲西藏,飽受驚嚇,可見革命最高潮的時刻,無數熱血青年前赴後繼之日,也有些小資只顧自己的利益,當了可恥的逃兵!

但話又說回來,假如父母沒有當逃兵,今天還有沒有我坐在這裏大發牢騷,就很值得懷疑了.何況,熱血青年之所為,十有八九是錯的.到目前為止,根據(沒有被別有用心的人刪改過的)歷史的記載,我提醒大家:相信科學,講求證據常是對的,錯也不會很離譜,不會貽笑大方(傻瓜可能會笑);跟潮流,憑一腔熱血去做事,你十有八九會後悔.

 

三、神話時代

時代背景交待完了,我也來到這亂哄哄的世道了.

零到三歲的記憶有點象歷史所云的"神話時代",沒有文字記載,沒順序、沒頭緒,沒來由的一片片記憶,中間是大段的空白.

碎片一:我在一個橋上走,好象去找爸爸.很多行人來來往往……

碎片二:早晨,白霧茫茫,一大片被水浸泡的田地,象初春新耕後的情景.另一名不知是誰的大孩子,拉著我的手,指點周圍的環境……(很可能是小時候母親帶我回湖南,表哥帶我去玩的情景)

片斷一:一條很寬闊的江,水很藍,天也很藍,我和父母坐在一艘大輪船裏,旁邊有很多三角帆船在浪裏飄,船的樣子似乎很快速,用我的鄉下話說:"很標!"於是我對父母大聲說:"這些是林彪船!"對我來說,""""同意,都是快的意思.父母立即呵斥,要我閉上鳥嘴!但很多大人看著我笑,我偏要說:"就是林彪船!"結果不知是父親還是母親,輕輕地給了我一巴掌.因為林彪這名字當時可不能亂說.

數十年後的中國人,可能不理解:為何領袖的名字不能亂說,那我為國家感到慶幸.如果我的孫輩看到這文字,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就說明我的祖國很可能仍在黑暗中.

三歲前我有沒有做過夢?不記得了,現實和夢境,現在看來分別都不大,太模糊了,有時我懷疑那只不過是個夢.

 

四、蒙昧時代

大約從三歲開始.這時的記憶仍是斷續的碎片,但比之前要大得多.前後順序混亂,不知那件在前那件在後.這種情形持續到七歲左右.

 

1)永福本紀

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地名.

永福,是廣西桂林地區的一個小鎮,父母從首府南寧被下放到這裏(因為在武鬥中參加了失敗的一方).父親在水電局工作,母親則在電影院當會計,我因此有很多免費電影看.

記憶中的永福縣,有許多兩層高的木板樓,小街是石板鋪的。

這段時間的記憶,也有很多斷層,但相比之前,要系統多了,也準確得多.

我們住在鳳山背,一個小棚,一塊空地,一張長椅,一堆積木。四周都是樹,媽和姐在棚子里做飯,我光著腳在長椅上走。用積木搭了張凳子,放在長椅上,然後踩上去。姐姐的叫聲中,積木被踩斷,我挨罵。 第一個家的記憶到此結束。

現在的鳳山


搬到山下住了。爸爸泡了蛇酒,一隻大玻璃缸,裏面是棕色液體,一條或數條蛇盤曲在內.我從來沒被蛇咬過,對蛇的懼怕也許來自祖先的遺傳.缸子放在大門邊桌上,每次出入門口就會害怕一回

 

跟媽媽出差到南寧,一個阿姨帶我上街,滿街都是水果,她買了一串香蕉給我吃.以後我就沒再去,所以在心中很長一段時間,南寧等于香蕉.那些日子天天吃香蕉,吃得我膩了,之後幾十年對香蕉都不感興趣。現在女兒喜歡吃糖,我幾次想做個實驗:強迫她每天吃一大袋,連續一個月,會不會造成她一輩子對糖有厭惡心理?

 

爸爸在上班,我在他單位院子里跑來跑去,和一個叫王慧的小女孩在鐵門玩,她扒在門上,我賣力地推她前後晃,彼此都高興得很.這是出世後首次為婦女服務,填補了人生一項空白.

 

托兒所世家

那時孩子滿兩歲(?)就進托兒所,三歲上幼兒園.托兒所和我家隔一個球場,現在看起來不大,在小時候就覺得象古羅馬鬥獸場那麼巨大(當然我那時並不知道什麼古羅馬).

托兒所裏發生的事只記得一點點.包括它那木板做成的,有點象早期鈅匙孔的廁坑.老師(那時幼兒園和托兒所不叫老師,叫阿姨)的廁所和我們在一起,但是個單間.小鎮的阿姨老師們很隨便,並不關門,有時就和我們蹲在一起,使我有機會看到些不該看的東西.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帶個數碼相機回去.可惜小時候我們都比大人正派,對不該看的東西毫無興趣,故也沒多看.

還有就是一大堆小朋友脫光光準備洗澡,在阿姨沒叫到前就赤條條滿地跑,很開心的,好象回到遠古的群交時代.

不過開心是開心,人類總有一種對家的依戀.有一回實在忍不住思鄉之情,就和另兩個小朋友商量"投奔自由".我們疊羅漢拉開大門閂(那是兩扇木門,中間用條方木插住,從閂字的寫法看,這種門始于倉頡時代),逃到廣闊天地.

跑了好遠回頭一看,兩名難友已被追來的法西斯女匪徒捉住,正拚命地叫喊.根據常識,他們應該是在叫:"別管我,你快走,別忘了給我們報仇!!~~~毛主席萬歲!!!"”!!!”

我拚命穿過大鬥獸場,逃回祖國,但想不到母親原來早已叛變了革命,竟把我出賣給追蹤而來的反動派!

恢溜溜回到托兒所,阿姨吹哨集合全體小朋友,一陣急促的軍鼓敲過,三名逃犯被五花大綁押過隊伍,遭同伴唾棄後,來到一堵墻,墻上滿是彈孔.我們被推到墻根站好,老師下令:"預備!"我們知道離馬克思不遠了,就振臂高呼:"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呯呯呯!"幾個暴粟重重地敲在腦袋上,熱淚打濕了衣襟……(以上純屬想象)

傷心啊!以後都沒有再逃跑過,而托兒所的大門,從此改用鎖了.數千年傳統毀於一旦.難怪現在老講穩定壓倒一切,原來一不穩定,就會發生變革,而變革是很不好的,因為我再也逃不出去了.

托兒所都是孩子,但千萬別以為孩子就很天真,他們之間互相欺壓是常見的.有一個同學的爸爸或爺爺大約是老兵,解放後當然是官了.曾拿個藍球威脅我:不把玩具摩托給他,就砸!我只好給他,然後看著他把車拆開,自己亦參與一份,然後回家被父親罵敗家子,以後都不買玩具給我.

那玩具摩托在當時很高級,車上塑料人穿著賽車服,估計是澳門親友送我的,故爸爸要罵.

後來那小子帶我去他家,給我看他爸收藏的一把日本指揮刀.其實是一把馬刀,不定哪國造的.刀好象比我還長,生滿鏽,雙手握住,勉強能抬起來,落在泥地上,砍個印子.

那時家中的地都是泥的,沒聽過木地板、大理石地板.我家還算高級,水泥地面.不過質量很差,經常開裂、翹曲然後碎掉,掃地時總能掃出水泥粉渣.

 

幼兒園世家

幼兒園和我家只有一墻之隔,但我堅持要父母送我上學.某日心血來潮,要試試自己上學的滋味,於是穿起行饟背起一條發白的牛仔褲(那時還沒有),邁進大門,和小朋友打過照面,來到教室門口,離成功僅一步之遙,忽然轉身跑回家,又要爸爸把我送回原地,說聲再見,才安下心來.

到現在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完全沒有道理的,有心理學家研究過嗎? 

92年讀大學時回永福,在幼兒園的柑子樹下,後面是童年的舊宅,矮且有氣窗的是廚房(我嘴里叼著支煙)

南國的雪

大約在72年的樣子,永福下了一場大雪,這在南方可是稀罕事.

站在屋檐下看瑞雪,鄰居一個小朋友興奮地跑過來報稱:"剛才XX被雪淋了,沒濕!"

"真的嗎?"我驚喜地問,長這麼鳥大,還沒享受過挨雪淋的待遇.

"真的!"對方肯定地回答.

我們拉著手走出屋檐,看著雪花落在身上,手套上,真的不濕!

神奇啊!這是我第一次被天上落下的東西打到,卻沒弄濕身子.

跑到幼兒園白茫茫的草坪上,遇到另外幾個同學,分了敵我,人生第一場雪仗開打.手冷得那個痛啊!直痛到骨頭!不到十分鐘,雪的所有物理性質都被摸清,為日後學習物理打下部份堅實的基礎.

那年代的孩子都缺東西吃,什麼新東西到手都先試試能不能吃.

雪原來并不好吃,盡管它看起來看象白糖.屋檐上的冰吊吊也不好吃,盡管它看起來象冰糖.但松軟的雪可以捏得很緊,打在臉上扑地一下,掉進脖子里,!居然不見了!

正當我們瘋狂地探索科學時,母親卻硬把我叫回家,關上門洗了個熱水澡(這我并不反對),然後要我睡午覺.

這是多麼可惡啊!回想起來,好象每件我覺得開心的事,母親都認為是不好的,都要制止;每樣我覺得好吃的東西,都沒營養且不健康.到現在,每當我遇到開心事,還沒笑出聲來,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人生的第一場雪,就在睡夢中被浪費掉了.當我醒來時,已是下午N,雪在融化,一片檐水聲.心痛的感覺,至今猶記.

跑到外面,頓覺奇冷!下雪時可沒這麼冷啊.

很多年後,當物理老師解釋"下雪不冷融雪冷"的革命道理時,我馬上就明白什麼回事了.不得不佩服唯物主義的一句真言:人腦是加工機!有原料,才有產品.今天我那幫白痴學生,無論舉什麼例子,都一概大眼瞪小眼,乃過份文明之害也.

有人說肥胖是種文明病,對自然的無知,大概也是.

不知是不是當年的永福火車站,兒時走到這里已經很了不起

 

五、信史時代

從上小學開始,記憶的碎片越來越大,成為板塊,終於互相碰撞、連接,成為一部電影,比之前有邏輯,也較清晰.但到這時為止,只記得父母和自己的事,主要是自己,其餘的人,包括姐姐、妹妹,留下的記憶極少.

特別是妹妹,只記得我四歲時她出生,爸爸背著我去醫院看望,一路走我一路在爸爸背上吃一塊柿餅.到了醫院,見到剛出生的妹妹粉紅色的,偎在母親身邊睡覺.之後好幾年,我都沒再留下關于妹妹的任何印象.好象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失憶的學習

不好意思,一點都不記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小學畢業的.現在看到某國教育界主張孩子不應在教室上課,而應該出去邊玩邊學,就覺得很對,因為那種年紀學了什麼東西幾乎都會忘得一干二淨.

但好象還記得第一次上學時,語文課本的第一句話是:毛主席萬歲.還有什麼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等等.

有時很想知道秦始皇治下的兒童,學的第一句話是不是:"始皇帝千秋萬歲,李丞相永無恙"?

回顧近代史,感覺中國每次進步,都來源于西方,每次開倒車,都源于自己.共產主義也源于西方,當全中國都在搞共產主義之際,卻把全盤西化視為崇洋媚外甚至賣國的代名詞.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進行著全盤西化,只不過西來的東西太多,我們選了一種,而把另一種視為萬惡之源.

魯迅老提倡拿來主義,縱觀古今中外,凡中國人自己拿來的東西,有幾樣是好的?一個無知的孩子,如果真要他自己去拿東西吃,恐怕不出一個月就會死亡.國家之所以落後,常因為把糟粕當精華.可憐每個孩子都有父母教導、保護,而國家是沒有父母的.

直到上初中,幾乎都過了童年期,才對學習有模糊的印象.也許這之前,是靠母親課餘幫我補習,才學到東西的.

 

英文張老師

佛洛伊德把人的性欲分為口唇期,肛門期和陰莖期,但根據我的經驗,還應該有個咸豬手.

童年時我常夢見摸成年女人的要害,包括自己的師長----不是軍隊里的師長,你底明白?

教英文的張老師是我意淫對象之一,當年三十多歲,留個那時流行的媽媽頭,清瘦.有一次夢見她和班主任在葡萄架下聊天,我就走上去非禮一番,激動之餘醒來……那時還在讀初中.

我由于天生愛國,故英文從一開始就非常爛,靠在單詞旁注中文音(古稱反切)維持生命,最著名的是英國女媳”,ENGLISH,被家人發現後,從少年笑到白頭.

後來實在不行了,老師勒令我參加暑假班補課.那時張老師幫我們一班英文蠢材補習,主要是國際英標.我平時上課從不專心,愛搞些小動作引人發笑,然後才感到不虛此生.不過剛進暑假班時,由于周圍人不大熟,就老實了一陣子.偏偏張老師抓緊時機表揚我,害得我不得不在整個月中假裝好學生.

幾十年後,在英文方面,我除了音標以外,再沒任何值得一提的東西.

 

孩子眼中的文革

現在想起文革,心中有恨、有遺憾、有無奈.但孩提時就覺得很好玩.

每次有什麼運動,學校停課,大家都很高興可以上街去走走.

批鬥會

一般來說,那時有批判會和批鬥會之分.批鬥會要嚴重些,在公開場合進行,伴隨或多或少的暴力.批判會常內部進行,文鬥多於武鬥.而我幸甚至哉,兩者都見過.

我家和托兒所之間是個露天球場,打球的時候少,開批鬥會就很多.我們常常守在主席台邊入口處,等著公安經過時好看看他們腰裏的短槍.有一次見一名公安(穿解放軍軍裝,帽徽不同,褲子藍色,不知什麼公種)很和善,大膽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槍套,結果被趕走.

中國的孩子都愛武器(外國不詳),究其原因,大約是被欺負得多,于是渴望一兩件新式武器,能給自己帶來安全和自尊.毛主席說:戰爭的勝利不取決一兩件新式武器.既如此,還花那麼大勁搞原子彈幹嘛?大人們胡說八道,常弄得孩子心亂如麻.可以肯定的是:兩小兒相爭,有槍者勝.

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批鬥一個長辮子的年輕女人.兩個女民兵把她按著跪下,她卻拿件雨衣墊著膝頭,被另一個男公安扯了去.她又用手玩弄辮子,也被人扯開扔到背後,就玩手指,台下衆人揮拳高呼打倒的口號.我混雜在衆人之中,心裏覺得這女人真反動,一點也不老實,該打!現在再想就不是滋味了.

批判會則在一個不知名的單位內見識到.

那裏一進去,就有個大操場,操場邊種了很多高大的樹,樹上結不知名的果實,小果子成熟時,頂上有個蓋會掉下來,象歪把小酒杯,小孩子把它撿起,用線穿成項鏈掛在脖子上.

那天我跑進去,好象是秋天,風吹得樹沙沙響,金黃的小酒杯滿地滾動,那是孩子眼中的財寶.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風吹樹梢的聲音,好寂寞的感覺.我一直在夢裏回到那地方,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撿拾"小酒杯".

為什麼最美好的夢中,我總是獨自一人?因為只要有別人在,就有爭奪,而在爭奪中,我總是失敗.

撿了一陣,我聽見一個會議廳裏人聲鼎沸,就跑過去看.,裏面坐了好多大人,主席臺上一個方臉中年男人低頭立正站在麥克風後,雙手垂在腹前,絞著一卷稿紙.離他一米多處,放著張辦公桌,桌上有熱水瓶、茶杯(當年開會的制式裝備),桌後坐一胖胖的中年人,舊而肥大的中山裝,解放帽戴在後腦(當時老粗幹部的標準版).

坐著的胖子正氣十足地向站著的瘦子喝問:"你認不認罪?!"

瘦子嘴角動了動,似乎說認罪,胖子喝道:"大聲點!"

瘦子依然不夠大聲,台下有人喊口號,眾人舉手響應.基本就這樣子,我看了索然無味,又跑出去玩,那些坐著的大人都羡慕死了----我猜吧.

 

民間傳說

小學時,一個同學跟我說他見過鬥地主.我并不知道地主長什麼樣,理想的地主應是肥頭大耳,穿著繡有許多壽字的絲綢馬褂,戴瓜皮帽的.

問同學詳情,他說:"……把兩個大姆指綁起來,吊在天花板上,吊一天放下來,就殘廢了……"然後他又說某學校批鬥老師:"……吊起來,用燒紅的鐵棍打!"對于燒紅的棍子為何不燙手,他解釋:"……棍子抓手的地方包了海棉,很舒服的!"隔了這麼多年,我還記得他說""字時,噘著嘴,往外噴口水的樣子.

我聽完有點感嘆,但同學就說得津津有味.,中國人,難道從小就很殘忍嗎?

我很善良?好象也未必.有一次見到大人抓到個小偷,打得半死,綁了扔在地上,全身沾滿土,神色哀哀.後來一個大人騎著自行車,小偷雙臂被反綁在前面小跑,繩頭握在騎車人手里,不時大聲喝斥,踹上一腳.當時我有點同情那小偷,同時又覺得那個大人很威風,很想成為那樣的人.

:可以象對待畜牲一樣對待另一個人的人.

人之初,性本有善有惡.那個說人之初,性本善的傢伙,居然可以騙中國人數千年之久,讓人懷疑中國人的……

 

抓特務

看多了電影,聽多了宣傳,我們變得神經兮兮,其表現如下:想成為電影或圖書中的英雄,陌生人個個可疑.

有一回放學,某同學偷偷告訴大家:他發現了一個特務!

我們興奮起來,問他怎麼發現的,他說有個陌生人向他問路,而那人腰間鼓鼓的好象有支手槍.

這和電影及書上情節很象啊!敵特空降,人生地不熟,向小孩問路(皇軍也常向小孩問路),然後被機智地抓捕.

結果我們是派人回去報告老師,還布置人跟蹤,後來又怎樣,就忘了.

 

學工學農

如果有人不想全盤否定文化大革命,那學工學農是一條重要理由.

我相信做這些事時,我并沒有什麼損失,相對于坐在教室死讀書而言,利大于弊.小孩子就應該多在外面跑,多見世面,才能學好.至少物理是這樣.

學農內容大致如下:拿箕帚沿路掃動物糞便,交給老師論功行賞;在家打蒼蠅,裝在火柴盒里上繳,如古代戰士上交敵軍首級;為農民拔田間雜草----總算知道豆子不是在商店長出來的;聽村長憶苦思甜.

說起憶苦思甜很有意思,大人們說舊社會窮人吃糠菜團,難以下咽.但我們都沒吃過,故無法想象它如何難以下咽,反而產生好奇心理,極想試一下.可惜老師們都沒有科學精神,光說不練,所以至令想起糠菜團,還覺得是種很新奇,味道也過得去的東西.

村長的憶苦思甜報告我數十年後還記得一段:下雪天,他們去玩雪,被凍得手痛,就用牛尿來取暖,而地主老財的孩子,就可以烤火.我當時想:牛尿真好玩啊,什麼時候可以試一試就好了.

其它的都很無聊,難以激發階級仇,民族恨.反正當時大家都認同貧窮才是真善美,富有等于邪惡,舊社會窮人窮,那不是很光榮嗎?有什麼苦呢?就算是我,也想變窮了.

這一窮就窮了二十多年哪!

為了這種教育,我曾經在澳門兩次失業,三次找不到工作,到了考慮自殺的邊緣,終于在換了一身衣服後,才安身立命到如今.但貧窮就是真善美的觀念,到今晚我打這幾個字時,仍沒從我心底消除.

 

到桂林後有了工廠,我們才有機會學工.唱著"路邊有顆螺絲帽",撿起路邊的廢鐵,成筐地送給工廠的工人.

工人老大叔好象不是很激動,也沒有握住我們的小手說:"紅小兵,你們為祖國做了巨大貢獻啊!黨和人民感謝你!"他們只是猶豫了一會,讓我們把廢鐵放下,不痛不痒地夸了幾句而已.

現在想來,那些扭曲的螺旋形廢鐵,本來就是機床廠扔出來的,現在我們撿了送回去,害他們又要扔一次,而且明天、後天、大後天還會有人不斷地撿回來,确實令其頭大.假如送去練鋼廠,效果會不會好一些呢?以我這點淺薄的化學知識,估計麻煩也不小.但送廢鋼鐵的過程中,進入大門緊閉的車間,看了幾眼隆隆作響的機器,倒也獲益良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糖果廠

兒時讀格林童話,印象最深的是老巫婆在森林中建來引誘子孩子的糖果小屋.而糖果廠這種地方,對孩子來說,無異于革命聖地.

小學時,有勞動課,各學校不同.我所在的桂林市解放路小學(現改名樂群路),因為和市糖果廠有聯系,故我們的勞動課內容就是做裝糖的紙盒.

但我一直沒看見自己做的紙盒被拿來裝糖果.

好象是星期二或三下午最後兩節,就是勞動課.與枯燥的學習相比,我倒更愛勞動,許多細節都記得.至于學校是否從中取利,到今天我也不太關心.可憐的老師們,我沒少給你們添麻煩,如果我的小手能為你們賺些錢改善一下生活,那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很懷疑那時的很多事都是無償的,老師們很可能和我們一樣,只是得到幾句贊揚和虛幻的滿足.

勞動課那天下午,我們要帶錐子去學校.上課時老師會發給我們一些壓有印痕的粗糙硬紙,我們按印痕將它折成盒子狀,用錐扎孔,插入釘書釘敲緊,就成紙盒.

錐子有低級和高級兩種,低級錐只有一支針,扎兩次才能插釘,而且扎的距離不對的話,釘腳進不去,就要重來.高級錐則是兩腳錐,錐距和釘的跨度一致,一扎就成.但這錐是市面上沒得賣的,得父母幫忙製造.工人階級的子女手中的錐子,質量一定比知識份子子女的要好,這一度引發我對工人階級的羡慕.

老師們做為質檢員,同時記錄製造數量最多的同學,加以表揚.那時我們就為了這微不足道的表揚而奮鬥,期待成為第一,但我從來就沒拿過第一.

回憶往昔,覺得自己無論哪方面都很象叮噹猫里那個大雄,成績平平、被人欺負,不被人欺負時又喜歡搗蛋,給自己找些麻煩.唯一不同的是,我身邊沒有個神奇的機器猫幫助.所以,大雄的故事是個喜劇,我就是悲劇.

做好紙盒後,也到了放學時間.背好書包,在老師的帶領下,在夕陽的餘輝中,一手拎十個扎成綑的紙盒,排著隊向糖果廠進發,心里充滿對自己勞動成果的滿足.能對自己的族群做貢獻並為此感到驕傲,大約是人類的本性之一,人由此而成群居動物.

在工廠里是不能亂跑的,紀律約束著一群被充滿天地的糖果香味所誘惑的孩子,老老實實地進去,兩手空空地出來.該死的廠長和工人叔叔,你們知不知道,只要把一粒糖,放在那些渴望的小手里,就能給人世間製造無與倫比的歡樂!那比你們的整個工廠都重要!

我從來就不吝嗇把糖果放在孩子的手里,除非那孩子一臉的不屑.

士為知己者死!作為一顆有價值的糖,就應該死在孩子嘴巴里!

後來有一個同學,悄悄問我想不想偷點糖果吃.我很害怕但又經不起勸說,終于合作.結果他趁四周無人時,在鋁盤內迅速拿了兩塊糖,給了我一塊.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只作壯膽劑存在.

這位同學,我不記得姓名,更不知家庭背景,他敢想敢幹,經不住誘惑,現在如果沒有發家致富,就該在監獄里了.

 

深挖洞

我生得晚,沒赶上全民防空運動,只是參觀了先輩們挖好的洞.那時每個單位都挖了防空洞,因為毛主席認為美帝國主義隨時會閃擊中國.

為了加強效果,毛主席還把明朝的一句話改成: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長老大後,我才在史書中看到這句話的原文: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

聽說挖洞時由于塌方還死了一位老師.

 

美化校園

那時公家想要東西,很少說買的,經常是捐獻.

學校想弄些花美化校園,就發動學生捐花.孩子們為了老師一句表揚是什麼都肯幹的,至少我們那時是這樣.但老師們對得起孩子們的童心嗎?

我家沒養花,媽媽的口頭禪是:連自己都養不起,還養花?

現在我的孩子想種些什麼,我總是習慣性地一皺眉,說出母親當年的口頭禪.良久,心中微感痛楚,又答應了孩子的要求.

家里沒花,又要完成老師的任務,我們就只能去挖野花.有時把別人沒種在花盆里的花也挖了來.

不知怎的,常記起當年和幾個同學一起,有說有笑地在河邊草叢中找花,挖出來帶回學校,很愉快的回憶.

 

學習毛選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全國都學,我們能不學嗎?

胸前掛著毛主席像,逢星期X下午學校不用上課,老師就指定住在一起的幾個同學成立學習小組,由某個有領導才能的(通常不是我)當組長,把老三篇等名著讀一遍,大家再讀一遍,然後就去玩了.當時情景,和現在國家機關學習文件的情形一模一樣:找個風景秀麗的城市,開會學三個代表,五個XX,六個??,然後遊山玩水,瘋狂購物.

小孩倒也罷了,全國人民都這樣,讓全世界受壓迫的人民怎麼能不覺得中國人都是一群傻B?我很久都不敢面對"中國人民是勤勞勇敢智慧的人民"這句話了,聽起來象在說一個不存在的民族.

 

我在口袋里,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老師的手里面

某日,老師表揚了幾個拾金不昧的同學,令我很羡慕,就把買早餐剩下的一個硬幣交給老師,說是路邊撿到.

英明神武的老師輕微地贊揚了我幾句,沒有當眾表揚.放學回家後,就得到父母的"表揚".那時才知:原來每個成功的男孩後面,都有支持他的父母啊!

 

知青下鄉

有一天老師組織我們去歡送或歡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永福小鎮離鄉下已不遠,我不清楚他們是來還是去),每人一面彩色三角旗,夾道而立.一會知青隊伍來了,舊衣裝,打著背包.人群喊口號,知青們也回應,鼓鑼喧天,鞭炮有沒有放不記得了.

我一直注意對面一個孩子,他看起來很有自信,所以他揮旗子的動作成為我模仿的對象.

知青很快過完了,大家散去,丟下一地揮爛了的旗紙,在風中飛揚,象徵知青們爛紙般的命運.

我姐也差點要下鄉,但我媽想辦法阻止了.由此可見,在革命的洪流裏,仍有小資產階級隱藏著.革命者都倒了霉,小資則保全了自己.也可知革命聖地出來的人(我媽是毛主席的同鄉),也不是個個都革命的.

終其一生,我媽都在和天鬥和地鬥和領導同事鬥,為了自己應得、不應得或可得可不得的一點蠅頭小利.她引用得最多的一段毛主席語錄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她就是這樣一個好鬥之人,在其麾下為子,苦不堪言.在毛主席手下為官,估計也相差無幾.

現在的文章都說知青下鄉是毛主席的陽謀,因為學生已沒有利用價值,純粹地給黨和人民添亂,就一腳踢鄉下發泄剩餘精力去了.可照我的觀點看,中國的學校從來就是把人教傻教蠢,就沒教出幾個象樣的人材出來,倒是那批下鄉的知青中人材輩出,這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有時我覺得,每當毛主席想做好事時,就變成壞事;偶爾想做壞事時,卻又變成好事.他老人家有句名言:凡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凡敵人支持的,我們就反對.現在網上有些小朋友連毛主席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其行為卻頗得毛的真傳.

 

毛主席的壞孩子

不過,文革對我這個幾歲的孩子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正面的.有兩次我差點遭殃,要不是老師們都是正常人,我可能自己玩完不算,還連累父母.

兩次都是因為毛主席.

在幼兒園時,教室墻上掛的都是馬恩列斯毛的畫像.有一次,一個小朋友打我,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你是壞人."按理說我應該反問:"你憑啥說我是壞人?"或反咬一口:"你才是壞人!你這個叛徒,我怎麼早沒把你看出來!我代表人民,判處你死刑!叭叭叭!"這都是當年流行電影裏的台詞,朗朗上口.

可我卻指著墻上一幅一群人圍著毛主席的畫像說:"那裏那麼多壞人你不去打?"意思是:假如我是壞人,那毛主席也是壞人了,因為我和毛主席是同一戰線的,我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讀幼兒園就思想就這麼復雜,還可以吧?嘿嘿.我的臭毛病就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不過我很快就明白什麼叫秀才遇到兵.

那單細胞動物馬上大喊起來:"來人呀,他說毛主席是壞人!他是反動派!"

"不是,我是說外面的樹!"我趕緊否認.

很快我被叫到老師那裏批評教育,她問我有沒有說毛主席是壞人,我矢口否認,咬定是指窗外的樹,而毛主席的像不合時宜地掛在窗邊,被別有用心的小壞蛋利用了.

回到家,父母也知道此事,馬上追問、斥責,要我以後別胡說八道.這事也就過去了.

 

第二次是毛主席逝世,我還在讀小學.

全校停課,佈置靈堂,行告別禮.全校師生胸戴白花、臂套黑紗,排隊進入靈堂,向毛主席遺像三鞠躬.

停課是好事,我很高興,自然哭不出來.老師們紅著眼,回到教室同學們哭聲一片,都趴在桌上哭,哭聲中有我無法理解的痛.

大家都趴在桌上,我也不能把頭竪著.

我很想哭一哭,但哭不出亦無可奈何.同學們哭上了癮似的,不知還有沒有停的時候.我趴久了悶得慌,就偷眼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時,坐在我右前方的同學楊忠正好向後看,四目相對,仿佛找到知己,不由相視一笑.

我保證沒人看到我笑,因為我僅露出一雙眼而已,楊忠露出半個臉和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瞄來瞄去的,看著就想笑.

很快我們又把臉埋起來,對著課桌想著邪惡的事.

 

哭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

下課後,我們被老師叫去:"袁進!楊忠!你們兩個剛才在班上笑?"

我們大吃一驚!連這也被人看到了?群眾的眼睛真是雪亮的啊!

當然,我們都不是傻子,只承認自己沒哭,但絕沒有笑.

老師沒深究,因為她也不是正人君子,只是個普通的小市民.國家的事都讓正人君子給耽誤了,被那些日三省吾身的傢夥給糟蹋了.一個國家,只懂柴米油鹽的小人越多越穩定,這是我悟出的真理.

當大家都想著怎麼讓自己過得更舒服時,國家就進步了.當大家都想著怎樣讓別人過好日子時,國家就快完蛋了.因為人的本性是為自己打算,為別人打算的人不是沒有,是極少.如果每個人都為別人打算,那絕對是裝出來的.而且,最瞭解你的人是你自己,最關愛你的父母尚不清楚你的需要,況別人乎?

很多年後,偶爾和楊忠相遇,他還提起這事.每當想起,我都不由微笑.楊忠同學,如果你沒死的話,請和我聯系.

至於那個告密的同學,叫任濤,是個該死的黃毛丫頭,為這事我現在都記得她的名字.不過,就象天主寬恕我的罪過一樣,我已經寬恕她了.在那種年代,能說些什麼呢?她一定是想做個好孩子,才揭發我們的惡行”.想做個好孩子難道不對嗎?

中國的學校在學問上把人教傻,在品行上把人教成畜牲.

事後,老師總結大家哭的經驗,其中一段是這樣:"……有個同學,申玲,我知道她很難過,鞠躬時眼淚不停地流,但不應該東張西望,那樣顯得很不嚴肅,下次要注意(媽的還有下次?)……還有兩個同學,我就不點名了,大家都在悲傷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在搞小動作……"

看吧,連老師都這樣,你還指望什麼?

那天放學時,一個名叫唐宏的同學,眼睛還是紅的,就開始否認自己有哭過.其他同學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心照不宣.回想當時教室里震耳的哭聲,我都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以上三位同學,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赶緊向我報到,否則,哼哼……

該事件後,我留下嚴重心理疾患:即便坐在密不透風的鐵屋里,也不敢亂說亂動,真正達到了"慎獨"的境界,被稱為"達人".偶爾深夜獨處一室,心中不自覺地冒出數個壞點子,想著想著,嘴角浮現出奸笑之際,眼前,就突然現出任濤小姐的光輝形象!她清秀的面容,銳利的目光,仿佛在斥責我的無恥,令我不敢再動歪念,繼續寫下些誤國誤民的文字(此段並非抄魯迅的<<藤野先生>>請勿對號入座).

 

批林批孔

我好象沒赶上林彪紅極一時的日子,不然這時該開始反思了.

現在的小朋友看的第一個漫畫不知是什麼?我們小時候看到的第一批漫畫就是批林批孔大字報.

批孔我倒很贊成,但以丑化的方式實在值得商榷.那些漫畫對我們影響都很大,里面對一個人極盡侮辱的言辭,深深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招之即來.現在有很多網友(也包括我),對持不同意見者,開口就人身攻擊,暗示對方智力低下,與畜類相比較,大約始于此時.文革遺毒,不知要多少代才能完全清除?

在還未搞清楚林彪和孔夫子是何許人的情況下,我們都寫了不少批判文章,當然是抄報紙的了.但每次把作文交上去,老師還要敲著桌子罵:"又記流水帳!又抄報紙!有點自己的東西行不行?"

這該死的笨蛋!那年代有自己的東西基本上等于找死啊!

現在也不見得好多少.

 

反擊右傾翻案風

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針對鄧小平他老人家的運動.

兩位老人家之間的矛盾,連小學生都驚動了.

我們每個人都寫了很多篇作文幫助毛前主席批判鄧後主席,其中一位同學寫得特別好,被刊登上了墻報(一種貼在墻上的大字報).很多年以後我見到他,還很妒嫉地揶揄說:",我記得你批判小平同志的文章寫得很好啊,登報了啊!"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吭吭地說:"不要取笑,不要取笑,,墻報……"

這位同學,我已不記得您的名字,如果您還記得我,請和我聯系,注意我并不想取笑你.我有什麼資格取笑你呢?我那時也恨不得自己的作文能貼出去呢.

五十步笑百步.

其實當初我們連什麼叫右傾翻案風都搞不懂,就寫文章批判了.從小,就養成了盲從和胡說八道的習慣.現在雖認識到這點,但還是改不了.

童年陰影啊!

中國應該特別立法:凡把未成年人扯入政治運動中者,皆屬嚴重刑事罪,按教唆罪論處!刺配兩萬公里----到美帝國主義那里去受罪.

我不知道美國那種落後的地方有沒有這條法律,即使當世最先進的國家都沒有,中國也該有,這是我們幾代人的教訓啊!文化不就這樣積累的嗎?一個不懂得汲取教訓的民族,就算有一萬年歷史,也等于零!

其實,真正反對右傾翻案的人是我.

讀中學時,永遠正確的黨中央承認黨內發現了一小撮陰謀家,并馬上把他們投入監獄,充分體現了黨自我完善、自我更新的優良機制.在純洁(撇清)自身後,黨又宣佈給劉少奇同志平反.

劉少奇何許人也?叛徒、內奸、工賊是也!我們從小看著漫畫中他的醜惡嘴臉長大,以至後來看到真人相片時,都不相信那是他本人.

聽到平反消息後,我對母親說:"現在真亂套了,這也平反那也平反,連劉少奇都平反了,還有誰不能平反的?"因為劉少奇在我心目中是最壞最壞的幾個人之一,僅次於野心家、陰謀家林彪同志.是可反,孰不可反?干脆把監獄里的人都放光算了!

母親當場就說:"該平反就平反!"

我仍不解,這麼壞的人也平反?直到N年後,我才明白劉少奇,可以平反.真正壞的人不用平反,因為根本就沒人敢反他.

再次強烈要求人大立法:禁止對未成年人強制或變相強制地灌輸政治觀點!

不過,很奇怪的,在我印象中,倒沒有批過彭德懷.按文獻記載,他挨毛主席的整,並不亞於劉少奇,但自始至終,我的學校,我所在的城市,我周圍的人,都沒有聽到說彭德懷如何壞的.連提都沒提過,以致我要到青年時代才對這人有印象.

或許他死得太早?

至于林彪同志,雖然黨還沒給他平反,但我心中早已為他平反.所謂野心家,應該叫競爭對手;反革命,應該叫持不同政見者,等等……

中國人不象人,倒象一群猴,一個稱了王,就要把其它"野心猴"赶盡殺絕.

 

樣板戲

這是文革特色之一,中國有史以來愚民政策的極至----不讓人民接觸任何會"污染"其耳目的東西,包括看戲.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連人民的耳目都加以提防,和平時期,收聽不怎麼友好的外國電台也成為罪行,那該怎麼稱呼呢?

古代封人民口的暴君已被國人赶走,現代耳目口齊封的暴君卻依然高高在上.是暴君們長了智慧,還是國人的智力已比先人們低下?

學水利的母親不知為何被分配在電影院工作,我也就"職工小孩先得看".

一干電影院員工子女,看電影是免費的.大人小孩同住一排房,彼此相識,見同事的孩子跑進去,都不告不理.

樣板戲至今我都覺得是杰作,因為我居然看到第三次才開始厭倦.還有那些不是樣板戲的戰爭電影,我更是到現在還喜聞樂見.比如<<上甘嶺>><<英雄兒女>>,也不知看了多少次,每次都為之激動,實在難得啊!

成年後,每次看完一本金庸的武俠小說,心里就嘆息,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又有象失戀般淡淡的哀愁.不過要我再讀一遍,得等數年後才行.

樣板戲看厭了,但晚上又實在太無聊,走過電影院門口,還是忍不住要跑進去.有時看到終場,人都走光了,父母卻不見兒子回來,打著手電到電影院去找,才發現我流著口水睡著多時矣.

<<沙家濱>>,<<紅燈記>>,<<白毛女>>,<<紅色娘子軍>>我都不大愛看,<<小兵張嘎>>,<<偵察兵>>,<<渡江偵察記>>等戰爭電影倒是很吸引我.還看了一套友好國家羅馬尼亞拍的<<爆炸>>,內容是一艘裝了化肥的船失火,化肥好象是硝胺之類,會爆炸的.主角盡力拯救,過程中死了些人,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好人"死得這麼難看.後來船終于爆炸了,沖擊波把附近小鎮吹得一塌湖塗,我看得很高興,同時也學了不少理化知識.最後,男主角逃出生天,疲倦不堪地爬上岸,受到群眾熱烈歡迎.其中一個女人向他狂奔過來,不知是其母還是其妻,胸口兩隻大乳波濤洶湧,全場觀眾都哈哈大笑,革命氣氛破壞殆盡.

那時電影還未分級,父親卻開時代先河,自覺對我進行心理輔導.他說:"這電影是假的,要在真實情況下,這人早沒命了!"聽得我很掃興.這句話我一直記得,但對我的行為有什麼影響呢?好象沒有.我仍是不知天高地厚,愛搞些危險玩藝.

人的天性,是教育所不能改變的.鼓吹人定勝天的人,忘了他的狂妄也是一種天性.等人類可以合成日月星辰、創造空間、物質、扭轉時光的時候,再談"勝天"也不遲.現階段,我們還是多談"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比較現實.

 

長大要當解放軍

文革期間,工人階級和解放軍都紅極一時,成為令人羡慕的職業.不管現在解放軍多壞,工人多慘,但孩提時,解放軍叔叔和工人師傅給我印象是非常好的.

解放軍一律都很帥,很英武,對小朋友和藹可親,雖然和電影中的人物還有差距,令我有那麼一點點遺憾,但也可以了.

有一次,和一幫小朋友去桂林解放軍靶場撿彈瞉,幾名戰士在二樓窗口望見,就叫我們過去,把存下來的彈瞉送給我們.其中一位又怕我們打架,就說好:一人一顆,不許搶.令我這個朋輩中的弱者非常感激.

那彈瞉時綠色的,我保留著,也留著對當年軍隊的一份感情.

現在,近不惑之年,兒時的情懷依舊,如果解放軍還是一支真正為解放人類而戰的軍隊,我仍然想加入它,為了我的理想去戰鬥.

解放軍變壞,我不怪他們,要怪就怪社會.中國人要麼崇拜,要麼打倒,不存在平等的尊重.過去把軍人當神,一轉臉又把他們當混蛋.軍人也是人,如果不受社會尊重,他們也會不滿,也會發泄.

更何況,被暴君指揮著的軍隊,就算由善良的人組成,也不會做好事.

 

徐癲子

徐癲子是桂林水電設計院的職工,姓徐,現仍在世.父母不準我叫他徐癲子,叫徐叔叔,但私下里大家還是那樣叫.

那是個清瘦,斯文的男子,說話有點娘娘腔且不甚清晰,手腕有點拐.

世界上的人大體分兩種,一種象我這樣,見到弱者就忍不住要同情,幫不幫助是一回事,至少不會欺負他;另一種則相反,他們崇拜強權,欺壓弱小.徐癲子就是在文革中的一次批鬥會上被這種人逼瘋的.

那些迫害他的人,假如你們現在已受到良心的折磨,已經悔過,如果可以,我愿代表他,寬恕你們的罪過.如果你們仍把丑惡當作榮耀,愿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革命歌曲

雖然我現在反對當年唱著那歌時做的那事,但那些歌仍不失為好歌.

解放軍進行曲,志愿軍戰歌,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唱祖國等,屬于極度煽情的歌曲,只有天才+瘋狂才能寫得出.每次和許多人一起唱這些歌,就有種不可遏制的情感在體內激蕩,有種想騎上戰馬,舉起馬刀,隆隆奔馳,沖鋒砍殺的欲望!

不過,最能激發我愛國情懷的歌還是<<上甘嶺>>.歌中先把國家的美好描述一番,因為一個又臭又髒、貧窮落後、貪污腐敗還自以為是的國家,是個人都不會愛的.美麗動人的弦律過後,敵人來了!歌聲變得慷慨激昂,無數熱血男兒為保衛美麗家園而與強盜展開殊死搏鬥!我的淚水也快湧出來了!

假如中國人能象歌中描述那樣,應該很不錯的.姑娘都象花一樣(丑的槍斃?),小伙心胸都寬廣.朋友來了有好酒,但豺狼來了我們有獵槍嗎?從中國歷史上看,中國人民的豺狼通常不是外國軍隊,而是自己納稅的對象.

在永福時,父親常去桂林出差,也常帶上我.每次坐火車,到了黃昏時分,列車就播放一首很婉轉的歌曲,配著窗外西下的斜陽,有幾分傷感.很久以後,再聽到那旋律,心里還有點發酸,想起父親,想起童年,想起鐵路邊,夕陽下的金色的田野.

長大才知道那首歌原來叫<<瀏陽河>>,于是對那個從未去過,也許今生都不會去的地方,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另一首令我聽到就眼睛泛紅的歌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我不想多說什麼,任何言辭都很俗套,說了反而破壞氣氛.惡那些明明心淡如水,卻要說自己很激動的傢伙,他們在殺害詞匯.

今天的孩子,會有他們自己的歌,及其與歌同留的回憶.老歌不死,只會忘記.當一首歌漸漸被人忘記,它也就死了.

我想留住我們那一代的歌,但卻連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挽留.

 

那是候的中國,來來去去都是那幾首革命歌曲,而在永福,每當傍晚6點多鍾時,全鎮的喇叭就齊播<東方紅>.

直到現在,每當聽到這歌,我心裏並沒有出現偉大領袖的形象,而仿佛回到童年時代暮色蒼茫中的故鄉:正是晚飯的時候,母親站在球場邊拉長了聲音呼喚,一個小小的人兒在木屋夾道的窄長的石板街上,光著腳丫辟辟啪啪地往家跑去.街上飄撒著大字報和歡送知青下鄉標語的碎紙,耳邊就是那熟悉的旋律.

“夕陽啊,西下了,層層的暮靄籠罩小山城.街頭上走來買花的小姑娘,她把,那花兒打扮得美麗又芬芳!

兒時的我,赤腳走在故鄉的小街上,金色的陽光如夢幻般令我迷茫!...”

 

童年奇事

小便之處出大便

在托兒所時,有一天我蹲在地上大便,用力排泄時,忽然從尿尿的地方擠出一條大便!我馬上把這奇事告訴了同學,然後是老師,回家後又告訴父母,長大後又告訴朋友,現在又告訴讀者們.

可惜除了當年托兒所的小朋友外,尚無人相信我的話.

時至今日,我已知道人的大便系統和小便系統是不相連的,連自己也不相信會這樣,但印象中又確有其事,這倒底是什麼回事.

 

草頭蛇

還有一次,我家已搬到桂林,在地區水電設計院後門.一次和小朋友黃耿在門口玩時,忽然見一條蛇橫過馬路.那蛇遊動時上半身抬起,頭上似乎長著堆草.我們叫喊著,撿起石頭扔它,直到它爬進草叢消失.

蛇頭上會長堆草嗎?我以後都沒見過這樣的蛇,難道又眼花了?

 

東邊日出西邊雨

讀小學時,一天放學回家,剛走過十三中門口,忽聽身後嘩嘩響,回頭一看,身後下起大雨,許多人在跑.我的兩個同學抱頭跑過雨幕,松開手回望雨中人,都笑起來.笑聲未了,嘩地一聲,雨澆到我們頭上來了.

現在我住在海邊,經常見海面上一大堆烏雲,下面是灰濛濛的雨幕,雨隨著烏雲的移動而動,回想童年那場怪雨,倒也不難理解.怪就怪在那場雨界線分明,象刀切一樣,線這邊一滴雨也沒有,線那邊大雨滂沱,且有十幾秒之久,然後才突然殺過界來.

相信當時至少有數十人見到此情景,如果您還活著,請與我聯系.如果您在別處也經歷過此事,請告知.

 

靈魂出竅

在離開永福去桂林之前一個小時,我差點離開了人世.

之前一天,父親已找了車,把私人家俱和日用品運走,家裏只剩公家的床.

小孩子不用為搬家操心,所以我又出去玩.家門口不遠有個石灰池,以前刷墻不是用乳膠漆,而是用石灰.先挖個方池,倒上水,把生石灰倒進去,它和水反應就沸騰起來,成為熟石灰.熟石灰刷在墻上,初時透明,然後和空氣中二氧化碳反應,生成碳酸鈣,墻就雪白了.

讀書時,書上有講過這個例子,由於常見,所以老師一講就明白且牢記了.現在的孩子都沒見過,不知上課時懂不懂老師在說啥.

那個灰池已用過,卻沒填平,蓄滿灰白的水,水上漂著幾塊木頭,我就把它們當船推著玩.有一次沒推到位,就伸手去夠,夠不著,就再伸長些,終于池邊石灰瞉塌了,我也撲進水中.

那時我還不懂遊泳,見白綠色的水扑面而來,心中一驚,渾身一涼,沒入水中.耳邊哄哄亂響,頭腦一片渾濁.忽然間,好象看見自己在水中掙紮,然後也不知怎麼的,兩腳一踢,嘩地冒出水面,扒著池邊,就自己爬上來了.

我受到驚嚇,攤著手,拖著濕淋淋的衣服,邁著沉重的步子,一路哭一路走回家去,把媽媽嚇得要命,好象還揍了我幾下.

之後不到半小時,我換上媽媽的衣褲(因為衣物都運走了),袖子和褲管都卷得老高,去鎮上飯店吃了一餐炒粉(因為廚具也運走了),比媽媽平時做的菜要好吃得多,然後離開永福,去我桂林的新家.

這次落水,我糊裏糊塗中,見到自己在水中掙紮(側面),怪就怪在這裏.是幻覺?還是什麼生理現象?我還沒搞清楚.

 

粗顆粒感

在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回在教室後面玩,忽然間,覺得沙粒都變大,是感覺變大而不是視覺,同時有一種很膩的感覺,世界也變得怪怪的,用文字都無法形容.那是什麼?精神科醫生也許能解答,但我無法準確形容自己的感受,醫生能準確解釋嗎?

 

的詛咒

騮馬山下,機關幼兒園對面有一群佛像依山鑿出,小佛像的腦袋大多被紅衛兵們敲去,大佛倒完好.佛像盤腿而坐,左手置腹前,右掌立于胸.

某天放學路上,我爬到佛腿上,學它的樣子打座,逗同學們笑了一陣.第二天發燒,被同學們廣為宣傳.其實我根本就不記得有這回事,但某同學一直詛咒發誓說我發燒的日期就在坐佛像的次日,我也無法否定.

改革開放後,佛像先被文物部門保護,隨後又被善男信女插上香,掛起紅布.說起那些紅布實在噁心,本來乾乾淨淨的石像,被這麼一攪,平添一種邪惡恐怖的氣氛.

很多次,晚上走過這條路,就聽見半山腰懸崖上傳來許多孩子的笑聲.當然,那絕壁上是不可能有孩子上去的,更不會在夜晚有一群孩子在那.迷信的人可以先猜猜看是什麼回事,然後再往下看.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山對面就是機關幼兒園,晚上孩子們在幼兒園里玩,發出聲波打到絕壁上,反射回來,耳朵就覺得有小孩在絕壁上笑了.這是爸爸告訴我的,也是我人生第一堂波的反射實驗課.

 

童年衣物

那年代最新潮的裝飾是一頂軍帽,一只軍用挎包.

那時男孩子都希望頭戴一頂軍帽,特別是真軍帽,而不是商店仿製的軍帽,如果帽上還有顆紅五星那就更完美了,如果還是真正軍隊使用的紅五星,那就童年無悔了.

書包同上,衣褲亦同,一定要軍用的才最高級.

還有一點就是,上述物品以舊為美,為什麼呢?現在的年青人很難理解當年貧窮就是光榮的思想,可以想想牛仔褲為什麼要做舊?那就能理解一半了.

在我第一次加入少先隊時,掛著紅領巾放學,旁邊的同學就嘲笑我:"象個新隊員."本來我就是新加入,有什麼可笑呢?那道理就如同一群老兵嘲笑新兵,新兵就要裝出老兵的樣子來.

他們教我,把領巾除下來,放在灰里攪一輪,然後拿回去用力洗,這樣就變舊了,看起來象老鳥了.

那是個穿新衣就象傻瓜的年代.

有一次,媽媽給我做了條天藍色的短褲,然後要我出去玩(一般她的口頭禪是叫我去看書)。我一走出去,就像燈泡般吸引無數眼球。每個人都看我,每個認識的人都要上來評論幾句,最後我貼墻站著不敢走了,感覺尷尬無比。之後一直不敢再穿,除非被逼無奈。

 

吃不夠的兒童時代

流不完的口水,吃不到的零食

在我小的時候,都是知識份子的父母,工資在當時來說相當可觀(五十元/),但對子女卻從不輕易給予金錢.一些收入不多的工農子弟都常有幾個零用錢,而我除了身上常穿著比他們光鮮但只會令我尷尬以至不能合群(那時富裕是卑鄙,貧窮是光榮)的衣服外,得到一分錢也難.

父親對我說:他小時候,公公教育他,的一吃穿用度自有定數,用完壽盡,暴殄天物的人生必不長久.母親對我說:她讀書時,經常餓得昏到在課堂、操場.往返幾十裏山路,只爲拿雞蛋換根針.

一家人出去玩,事先約法三章,不准叫買任何東西.餓了回家吃飯,渴了呢?父親早有準備,他每次都會讓我背上滿滿一壼水.買玩具?那是天方夜譚.在記憶裏,我沒有留下向父母撒嬌要買東西的任何印象.五歲後,家裏就沒有再給我買過什麼玩具.

那時很希望能存到一塊錢,可我的財産從未超過一角.因爲每當有了一角錢,就忍不住要拿去買點東西吃.一塊餅乾可以吃上幾個鐘頭的.先咬掉餅邊的齒,這要花幾十分鐘;再用舌頭舔幾圈,接著象蠶吃桑葉般繞圈啃,小心翼翼地用牙尖輕輕刮下一點點粉未,含到它化掉.

最後,剩一小塊硬幣大小的,被口水打濕的餅心...

兒童時代,只有在吃的時候才特別有意義,才充滿陽光.

當整塊餅進了肚,小小人兒就站在草叢裏,吮著手指,惋惜地望著四周,責備自己貪吃,盤算著下次一定要儲夠一塊錢令爸媽大吃一驚.可惜童年就這樣匆匆過去,一塊錢從來也沒有過.

永福老家附近有個圩(赶圩,就是赶集),農民們常有些土産在此出售.曾經夢到黑夜裏,在圩裏走,有解放軍在堆沙包,手持刺刀槍,說是抵抗老虎,話未說完,老虎撲來,解放軍歎息一聲倒在沙包後,我則驚恐醒來.

圩的另一面是百貨店,爸爸高興時,會給我幾毛錢去買一種叫蜘蛛糖的東西回來大家一起吃.那是一種很粘的糖絲裹滿白粉的甜品,小時不懂太多字,叫它玻珠糖,幸好售貨員能懂我的兒語.

記得有一次獨在圩裏逛,想買東西又身無分文,只好望著擔子上的小吃幻想著走過.走到一個賣桃金娘(一種紫色的野生小漿果)的擔子前,我停下看了好久,望望果兒,望望買東西的老婆婆.老人家招呼我,我搖搖頭說沒有錢,但又捨不得走開.老婆婆臉上露出不忍之色,抓起一把桃金娘遞給我,我忙說不要,退開幾步,老人家追過來抓住我的手,把果子硬塞到我圍兜前的小口袋裏……

桃金娘

已經二十多年了,我不記得有沒有說謝謝,按著小兜兒,害羞地跑開了.回到家,開心地告訴媽媽,卻被她罵了一頓,說我是個小叫化子,要我快還給人家.結果當然沒有還,因爲怕醜吧,因爲嘴饞吧,不記得了.

,我好想吃.聞到橡皮擦的香味,明知不能吃,也要放在嘴裏咬一咬.有一回看見球場上有甘蔗頭,偷偷撿起咬了兩口,被鄰居的小朋友看到,又被父母罵.不過我還算走運,另一個同託兒所的胖同學,因在球場撿西瓜皮吃被人看見,得了個外號叫“西瓜皮”.至今我都不知他叫什麽名字,只記得他叫西瓜皮.每次我這樣叫他時,不知怎地,卻忘了自己啃甘蔗頭的故事.

撿甘蔗頭的球場就在我家窗前,是童年玩耍的場地.下雨天,我喜歡坐在窗臺上,把腳伸出去讓雨滴,看著雨點高高落下,打出個個水花,久久地出神.

 

整個的童年,我小小的心裏,都被一個吃字佔據著.童年的夢中,除了夢見被老虎入門追殺外,就是夢見闖進百貨公司,打爛玻璃廚,隨意取食物來吃(當然是心裏明白自己是在作夢才有膽這樣做),倒楣的是,每次都覺不出什麽味道,醒來得個歎息.

十幾歲時,看到卓別林的<<城市之光>>,里面有他在商店里搗亂的鏡頭,笑得我幾近瘋狂,因為,那是我兒時的夢境啊!

我想當今中國大陸每一個成年人,都嘗過和我一樣的滋味,不能怪他們無論什麽事都喜歡在餐桌上談;我不敢嘲笑國人無論做啥都要吃吃喝喝.我只感到悲哀……吾國吾民,吾國吾民……

 

永福家隔一堵牆就是幼稚園,幼稚園裏有座滑梯,那是我好多年在惡夢中得到解脫的地方.每次夢見被妖怪或虎狼追逐,我就會跑到兒時的滑梯上,閉眼跳下,驚悸之後便從惡夢中醒來,慢慢變成一種經驗.有時,我害怕自己某一天,爲躲避現實的惡夢,也會找個地方,閉眼一跳...幸好,到現在爲止,已承受了多少磨難,雖見幾度夕陽紅,但青山依舊在.

大二的一個短假期,李耕岩陪我舊地重遊,那夢中巍峨的木滑梯已磨出了疙瘩,高度還不到我頭頂.從此,我再也沒有夢見過被妖怪追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果?輪回?佛洛伊德已死,去問誰?

幼稚園裏有許多柑桔樹,我讀小學時還回來學雷鋒,爲樹木施肥,然後回去作文,用報上抄來的共産主義豪言壯語解釋自己行爲的重大意義.胡說八道的習慣從小就訓練成熟,說起謊來不知羞恥.

樹上的柑子又酸又甜,象栗子般大小.一到放假,我們幾個同學就會偷偷溜進去,爬上樹吃夠才走.有一回吃得正開心時,被一個大孩子喝了下來,問我們爲什麽要偷柑子,我們否認,他叫我們伸出手來聞了一下,就露了馬腳.我們被訓斥了一頓後趕走,但走了幾步再回頭看時,那大孩子帶著他的兄弟已爬上樹去.我想,人類的陰謀詭計就這樣一代代傳下來的吧.

幼兒園一角,還有板粟樹.樹枝伸出圍墻,成熟的果子常會掉到外面.假如它不掉,我的朋友春榮也有辦法,用帶鐵鉤的竹竿把它鉤出來.

板粟的果子并不象我們平時見到那樣,而是個帶刺的毛球.成熟後裂開,里面有三個種子,那才是我們平時見到的板粟.

童年時我不大喜歡吃板粟,因為它不甜,還因為它里面那層毛毛皮太難剝.經常吃三個板粟就弄到指尖紅腫,痛很久. 


牛柑子,又名先苦後甜.這世上好象很多這種果子.牛柑子圓圓的淡綠色,里面有些筋,象藍球線條那樣分佈,總體是個綠色半透明的小藍球.很少錢能買一大堆,吃在嘴里先是酸苦,後變清甜,很有哲理,但我不喜歡吃. 


"酸"

這是桂林地區對發酵或用醋浸泡的蔬菜之總稱,有酸白菜、酸豆角、酸姜、酸黃瓜等,理論上任何蔬菜都可以製酸.

做酸用酸坛子,是陶缸,缸口有一圈凹槽,可以盛水,然後用個碗或配套的缸蓋反扣在槽上,就借水的密封作用,與外界空氣隔絕了.經過發酵,就成了酸.

據說越陳的缸製酸效果越好,有的老缸只需把菜放進去泡一天,就可酸死數人.

可悲的是,家家的婆婆媽媽都懂做酸,唯我媽不懂.所以我只能去朋友家賠笑臉,蹭點酸吃吃,因此練就一副討人喜歡的笑容,每次咧嘴一笑,就會得來無數的愛憐和小吃.本來這可為我帶來大筆財富,怎奈與生俱來又有害羞的性格,嚴重限制了功力的發揮.

嘎崩嘎崩地嚼酸豆角,是一件很爽的事.

有一回,我窺到父親把錢放在一個鋁質飯盒中,藏在床底.這是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做法,因為我的身高可以很隨便地發現床底的東西.于是趁父母不在時,爬到床底把飯盒取出,從里面拿了兩角錢,相當九十年代的孩子拿了二十塊錢的樣子.

小孩子拿錢不能叫偷的,,明白?

拿到錢後,就去學校後面賣酸的攤子上,買了很多酸.那種酸是用一種叫刀豆的東西泡成,它很扁,可以長得象手掌大或更大,又很細長,切碎了放進酸坛子泡,就成了酸的一種.

那時物價便宜,買東西精确到以分來計算,二角錢沒用完,買到的酸已夠我請同學吃又自己吃到無法下咽,剩下的就藏在球場邊一個樹洞里,用土蓋上.

天哪,那還能吃嗎?不怕,孩子是不懂什麼叫髒的.

摸摸袋里還有五分錢,正好一個小朋友走過來,手里拿塊葵花狀的餅,他很有創意地把餅按在自己的軍帽上(七十年代小孩的時髦裝飾),說是機關帽”,其時應叫軍官帽”,電影中國民黨軍官戴的那種,帽徽是國軍的十二角星,就象那塊餅乾.

我大為欣賞,馬上跑到商店也買了一塊,很珍惜地吃掉了(如前文述).

不久拿錢案被父母破獲,我也被擒.經審訊,我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免去肉刑,由雙親押解去各犯罪現場重組案情.我驚訝地發現,樹洞里的酸刀豆不翼而飛!這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事畢免不了被教訓一番,然後被判勞改:也不記得挨罰做什麼家務了.

 

搬到桂林以後,吃的東西稍微多了一些.首先父母所在單位種了果樹,有柑、橙、柚、枇杷四種,其中最令我贊嘆的是枇杷.也不知是什麼種,非常的甜,到目前為止,我仍未能在集市上買到有相同甜度的枇杷.

工作以後,辦公室周圍種了葡萄,從一樓長出,直纏繞到三樓那麼高.從不見有人給它施肥,似乎就靠雨水和陽光長成.果實不大,直徑約一厘米多些,但味道很濃,甜就甜,酸就酸,決不含糊,在外面買的葡萄就不能比.想起來,大約商品葡萄用了不少化學手段,或催熟或速成,造成質量低劣.

也因為如此,很長一段時間(也不知何時結束),中國人言必稱野味,只因野生的東西才有味.政府指責人民濫捕野生動物的同時,卻不禁止用激素喂養動物賣給人民吃的農民商人,實在治標不治本.

每年果子成熟時,單位就會集體採摘,然後一筐筐擺在辦公室門前,再分發給職工們.當然,在此前,孩子們也偷摘一些.我們在夜裏走過樹下,見四周無人,就飛快地上去摘果子,然後趕緊走.要在黑暗中找到成熟果實本非易事,但時候差不多,果子基本都成熟了,錯也錯不到哪去.

我從未見有分枇杷,大約它太好吃,還未等收獲就被摘光了.

偷果子的經歷也進入我的夢中,很多很多年,經常重復夢見這樣一個場景:樹林中央,有幢磚屋,象教堂似的,鎖著門.我和小朋友們在外面,用石頭扔樹上的果子,再撿來吃.準備著,時刻準備著被人驅赶,心情緊張又興奮.

成年後,再做這夢,心情很悲涼,好象又回到那不復返的童年.

假如有時光機能重回過去,我願帶一大包糖果,找到小小的我,放到小我的手裏,看他快樂得象做夢似的表情.再保護他回到家,以免半路被小流氓搶走.還得警告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不得把糖收繳,要讓他開懷大吃.

或者,我該帶支狙擊槍回去,把某些禍國殃民的領袖幹掉!

如此,則全國的孩子都有糖吃了.

再想想又不妥,依中國人的本性,又會選出另一個禍國殃民的領袖來……也許我們命中註定是要窮.

 

桂林多山,山上有野果,其中吃得最多的叫野蘋果.它的樣子象蘋果,甜酸甜酸的,只有黃豆大,咬了點皮就見核了,只有孩子們的小牙能啃一圈肉而不碰到核.

野苹果

另一種叫酸咪咪,一種頂上長有三片葉子,下面是一條細杆的小草,我查了中藥字典,它的名稱是酸味酢漿草,多難聽的名字,又臭又長.還是叫酸咪咪好.

這種草既可吃又可玩,它的莖內有條筋,剝出來和對方的草繞在一起,用力扯,誰斷誰就輸.把它全草放到嘴裏嚼,酸得直皺眉.

另外,它的下面還有根,叫地蘿蔔,和蘿蔔很象,但甜而不辣,非常好吃.唯一我還沒搞懂的就是:不是每次拔起它,下面都有塊根的.那倒底有塊根的條件是什麼?

酸咪咪

山上有種荊棘,砍下來含在嘴裏,會有麻麻的感覺,朋友說是拿來做煙嘴用的.我們上山玩就折一支,削掉外皮,留下青皮,叼在嘴上,咽著口水,那層綠色內皮分泌出不知什麼東西,弄得我們嘴和喉嚨都麻脹麻脹的,很不錯.

問題是人類為何喜歡這種感覺呢?

 

另外,還有種野果,葉、莖有點象草莓,果實鮮紅色,同伴們說是蛇果,有毒.該草葉子上常有口水狀泡沬,被說成是蛇的唾液.我曾經吃過一顆,很甜,但怕有毒,又吐出來,不敢吞進肚.到現在也沒搞清它能不能吃.

 

桑椹也是季節性食品之一.在桂林家,隔壁剛好也是幼兒園,裏面種了不少桑樹,我養蠶時從這裏得到桑葉,桑椹熟時,我爬上去摘來吃.生的時候綠色,熟透了就變紫,味道一般,有點酸甜而已.從來沒見商店有賣,其實如果農學家想辦法把它栽培成專用果樹(他們對好多樹都這樣幹過,唯獨漏了桑樹?),那桑椹應該會很大,也很有賣相.會不會是它太柔軟,不便於儲運?

 

桑椹

在我家門口,還有種不知名的樹.它的葉子象撲克牌裏的黑桃,只不過是尖的,有細毛如魔鬼粘,我們玩遊戲時把它當軍銜貼在肩上和胸前.摘掉葉子的話,其斷處會有白漿.它的果實鮮紅色,毛茸茸、粘乎乎的給我一種易髒的感覺,吃起來甜甜的還不錯,夾著細小種籽,咬在嘴裏象阿Q咬跳蚤般----脆響.

有一次我得了把很鋒利的小刀,拿著它到處試,想象自己是三國武將,手起刀落……受傷最甚的就是這會流白漿的樹,被砍得滿地葉子.最後,一個路過的、有環保意識的大人責備,我才停手.

 

吃不到的松籽

很早就在童話中看到小松鼠吃松籽的故事,桂林也不缺少松樹,松樹上也不缺松塔,但我還是從書上得知松塔里有可吃的松籽這個秘密,以後再爬山,見到松樹,就會留心它的塔果.不過,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哪個松塔內有松籽的.

桂林沒有松鼠吧?至少我從沒見過,那麼,是誰吃了松籽呢?

有些小朋友說:”松塔分公母,公的不結籽.”

這有點道理,但為何我找到的都是公的?母的哪去了?

 

樹上的甜毛毛

解放路小學和第十三中學間的那條路上,有許多梧桐樹.其實我不能肯定它是什麼,只是同學們這樣說,就跟著叫.

這樹會結堅果,黃豆大,果皮花紋似足球,也象高爾夫球,似網絡般凹凸不平.咬開外瞉,里面有一點點可吃的仁,味道近似花生.

它太小,掉地上也不容易撿,撿到又不方便咬開,咬開後又吃不到什麼,好象不懂嗑西瓜籽的人,一半吃嘴里一半留皮里.

該樹在天涼時(不記得是春天還是秋天),會長出許多白毛,隨風吹得到處是,粘在頭髮上,衣服上.撿幾條送進口中,甜絲絲的,象天然棉花糖.

 

甜蜜

甜的東西對孩子有擋不住的誘惑,小時爸爸煮冰糖湘蓮,那蓮子當然是主角,糖水是配角,但我總是很快把糖水喝完,把蓮子推給爸爸媽媽吃,演繹著現代版的買櫝還珠故事.父母哭笑不得,每次都要逼我吃完蓮子才罷.

兒童之間倒是彼此體諒,在吃的方面經常互相切磋,傳授秘訣,可惜我不記得是誰教我吃花蜜的了.雖然早就從老師嘴里聽說花里有蜜,但我以為那是蜜蜂才能吃到的.

有種豆子開的花我們本地人叫雞冠花,拔下來倒轉,可以從花的根部吸到一點點甜甜的東西,那就是花蜜了.

還有一種美人蕉,葉子象蕉而得名,花黃底紅麻點,又大又漂亮,把花冠拔出來,在底部也可吸到蜜.為了吸這點蜜,我不知催毀了多少花,直到自己都有點心痛才停手.

 

鼻涕果

小學X年級時,一天放學,某同學(好象是李剛)問我:”我發現好多果樹,你想不想去吃?”我心想:”中國,你為什麼要說不?”于是就去了.

果樹在榕湖邊,很高大,樹上有金黃的果子,我們到達時,已有數名小孩在用石頭砸果子.這當然是危險動作,經常受到來往大人喝斥.不過我們從小被喝斥甚至被揍慣了,有很強免疫力.當然是對喝斥,挨打是永遠不會適應的.所以就等人走過後再拿石頭砸.

一個小孩聰不聰明這時就可以看出來了:在顧及自己利益時,還要考慮周圍環境.印象中,我和我的同學們就沒一個蠢的,我們當中最蠢的一個,也遠比今天大多數孩子聰明.

這算不算吹牛與自我吹牛啊?

許多年來,我一直會重復做一個夢:黑夜,卻有光,一個兩層瓦屋,周圍是密密的樹林,我和一群孩子在樹下用石頭砸樹上果子.沒有父母,沒有行人,快樂、無拘無束,醒後感覺很懷念、很美好,又有點哀傷,仿佛就是那時的記憶.

所謂鼻涕果,外形象枣,皮黃而軟,很容易撕開,內中果肉象漿糊,有核.那時我們給身邊東西起名,總是越粗俗越好,所以不會叫它漿糊果,而稱之鼻涕果.

這玩藝味道酸甜,但不地道,總象夾雜著肥皂味,因此我們那麼好吃,也沒把它太當回事,只在無甚可吃,嘴里又閒得發慌時,才向它動動腦筋.

至今也沒搞清它的學名.

 

鼻涕果

沒什麼,就是嘴饞,當上述東西都吃不到時,我們連草根都吃.拔出一節嫩草,放進嘴裏嚼,感覺那一絲絲甜味.

 在桂林水電設計院有很多果樹(領導英明),小時候一直不知道下圖這玩藝叫雞爪蓮,只知道它可以吃。味道甜中帶澀,還有點沾沾的,不是太好吃。

雞爪蓮

逢年過節,單位食堂會殺些動物分肉給職工.我看了一次殺豬,就學會了兩句俗語:殺豬般地嚎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豬是很不聽話的,象反動派那樣不甘心滅亡----自甘毀滅的才真是豬了.每當要殺它時,它就殺豬般地嚎叫,聲音刺耳,象吹喇叭.後來看動物世界,裏面大象的叫聲和它很相似,所以早就懷疑豬象本一家.

豬被綁住手腳,按在長凳上,準備好血盆(血盆大嘴的出處),殺豬的拿起把一尺長的殺豬刀,對準它咽喉部位一刀捅進去,再拔出來,刀就變紅了,豬血象噴泉般湧出,用盆接住.這時我心里發寒,好象自己也被這樣……

接下來把豬扔進開水裏燙,刮毛,剝皮.這裏又可以學到一句俗語:死豬不怕開水燙,形容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拒絕改造的人.

豬很髒,殺它我並不覺可惜,但有一次殺兔子,我就覺得心疼了.那兔子很白很乾淨,又溫柔又聽話,我蹲在它旁邊摸了又摸,實在不忍心啊.

還有一回殺羊,過程不記得了,但殺完後,從羊肚子里取出個拳頭大透明的袋子,里面有個小羊羔,很可憐,未出世媽媽就被殺,它也跟著死了.

後來聽到女人懷孕時的羊水,我懷疑是從這里來的詞.但豬和牛就沒有嗎?為何叫羊水不叫牛水或豬水?中國人殺豬的時候不比殺羊多嗎?

小聲問一句:人大可不可以立法,不準屠殺懷孕的動物?至少,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殺?真的很受傷啊!

 

在古文里,屠狗是很浪漫的行業,史記中許多將軍、刺客都畢業于屠宰系屠狗專業.在看過屠狗後,我才明白什麼回事.

殺狗比殺豬殺羊殺兔子都來得殘忍!

把一個認得你、整天友好地跟在你後面、見到你回來就很開心的搖尾巴的小動物綁起來吊在樹上,已令人生厭,再把它活活用木棍打死,那簡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勾當.

直覺上我認為,敢于殺狗的人一樣敢于殺害或出賣自己的朋友.

雖然中國的土狗比較難看,但這不是殺它的原因.

而且,就算要殺,難道不能溫和些?非要于大庭廣眾之下,象綁賊似地吊起來,再用棍子而不是其它更痛快的方式結束它的生命?

,人類忠實的仆,不應該死得比豬都不如.

中國的刺客們,改改行吧,比如去做幼兒園阿姨.想想看,一個溫柔如水,愛護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在宴會上突然跳起,從石斑魚嘴里抽出一把蘭博刀,刺死國家政要,然後從容不迫地割爛自己的手指頭,切碎自己的面容,喝下可破壞DNA的藥水,才倒地而死,那會是多麼了不起的傳奇,將引起多大的震憾啊!

 

手足相殘

兒童時代,吃是這樣難得,我也養成吃獨食的習慣,連妹妹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拿出一毛錢,去買一支五分錢的牛奶冰棍,妹妹剛好看見,吵著也要.我說買一支,她說:"兩支兩支!"賣冰棍的老太太當然樂于多做生意,就給了兩支.

你們知道我一毛錢多麼來之不易,一下被妹妹賺去一半,心中惱恨,狠狠踢了她一腳.妹妹得了冰棍,笑著跑開,并不計較.但這一腳,讓我痛悔至今.成年後和妹妹提起,她已不記得這事.

最初和妹妹感情很好的,總帶她出去玩,照顧她.矛盾始于母親的教導方式:無論誰有理,大的要讓小的.這種看來很夠道義卻不講道理的治家方式,令我和妹妹的感情日漸疏遠.我愛省下食物慢慢吃,妹妹小不懂事,吃完自己的又要我的.我不給的話,母親就逼著我給,理由是:哥哥要讓著妹妹.由此培養出我對妹妹的仇恨心理,真要多多感謝母親!

我一直很節儉,也很能聚財,有些親友平時大手大腳,象跟錢有仇似的,錢一到手不花光決不罷休.本來這是個人生活習慣問題,但一遇到什麼事,就向我借錢,還經常不還,真令人厭惡,好象我忍著不亂花錢是為了給他用似的.

還有就是父母對子女的過份吝嗇,我的童年幾乎是沒有零用錢的,所以對每一分錢都看得很重.

那天晚上妹妹回家給母親看她被我踢過的小腿,都烏青了.當時母親揍我,我心想妹妹是活該,以後再和我搶我還要踢.現在回想,心很痛很痛!

天下父母們,請公平對待你的兒女,除非你想要他們反目成仇!

有人說,天下沒有壞學生,只有壞老師.

如果這句話里的老師,是指學生的父母,我沒有異議.每個孩子出生時都是一張白紙,由父母去染紅染白,他們要負上百分之九十的責任.以後幼稚園老師,小學老師,中學老師依次承擔.如果一個孩子進中學時還是頑劣,能教好他就靠運氣了.

還有就是管子所說:倉廪實而知禮節.想靠道德和主義教導人民奉公守法,如緣木求魚.即使在最革命的年代,人們依然為搶一個水龍頭而爭吵打鬥;在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口號滿天飛時,人們照樣上班打瞌睡,浪費公物.

時至今日,我對任何以道德為依據的政策都厭煩至極,對任何提倡道德的宣傳都反胃.

那基本上是讓沒道德的人去佔有德之士的便宜.

 

過年

現在對我來說,過年是個可以不上班,好好在家打一整天遊戲的日子.玩到想睡止,睡到想起時,人生的最高境界莫過于此.

但在小時候,過年意味著大吃一頓!

一方面,那是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另一方面,物資雖乏,卻又貨真價廉.那時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香菇真是香,而不象現在的菇多是苦的;臭蟲倒是真臭;雞有雞的味道,鴨有鴨的味道,吃在嘴里鮮甜,絕不象蜡;豬肉也是香噴噴的,害我要二十年後才明白回族朋友為何不吃豬.

兒童時代多喜歡吃雞啊!過年的最高獎賞就是爸媽把一條雞腿夾進碗里!咬一口滋滋冒油喔.二十年後我上班的地方有什餐,每天都吃雞,但那玩藝根本不配稱雞,比和尚用面粉做的素雞還難吃.後來我去外面下館子,永遠都不再點和雞有關的任何菜式.

那時的米也是香的,當然不是家常米.

記得有一年春節,父母買了"新米"做飯,做出的飯那個好吃!夾出一粒米觀賞,彎彎的,半透明,干淨洁白,象玉雕.盛在碗里,滿滿的,好象互不粘連.咬在嘴里,一粒粒很有嚼勁,很快化做甜水.

現在,超市里有所謂泰國香米、絲苗米、珍珠米,名字詩情畫意,就沒一個好吃的!

說這些,并不代表我想回到過去.

曾看過香港一個廣告:一群老人在喝茶,甲說:"以前多好,五毛錢可以吃一大碗xxx"乙說:"是啊,以前可以買xxx,現在沒有了."丙說:"對對,現在的xxx都沒以前好吃了……"丁大怒,:"什麼都是以前好!以前貪污腐敗!官商勾結,民不聊生,好吃都沒得你吃,好什麼好!"眾叟齊喑.

最後一句:香港,勝在有ICAC(廉政公署)!

其實icac有什麼了不起呢?澳門不是也有嗎?中國不是有反貪局嗎?為什麼只有香港的icac成績斐然?

香港,勝在有民主制度!

 

想起過年,總想起童年.成年後的節日,和童年相比,物質是豐富了,情感卻淡薄.有鑒于此,每逢年節,我特別在意孩子們的感受.

想起過年,腦中立即出現的是一句話和一個片斷.

春節是春天.

桂林的春天總是雨霧濛濛.

至少也是陰天.

然而有一年春節,卻是風和日麗.吃中午飯時,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窗外青山和山後藍天.陣陣春風中,父親舉起筷子說:"上帝安排春節是晴天."聽到這話,我含著飯笑了,全家都笑了.

現在想起,一家人各分東西,我想笑,又笑不出來.

那個片斷呢?

小小的我,從樓上跑下來,到樓後小路上站住.空氣里飄著硝煙味,家家戶戶都傳來剁砧板的聲音,遠處傳來爆竹聲,那就是過年了.

快樂的日子里,不要忘了憶苦思甜,黨的教導,這麼多年了,仍記在心上.

過年有什麼苦呢?當然有.沒有地主老財逼債,但要排隊買年貨.

那年代流行一種叫糧票的東西,其同門師兄弟還有布票、肉票、油票、自行車票、菜票、飯票、電影票等等.後三種至今還有,前幾種就成故事了.

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多少塵封往日情,重回到我心中.

過年沒有肉吃,那不如不過,所以肉是過年的象征之一.想要肉就得有肉票!聽起來好象要去綁票.不過我沒幹過這營生.

小時候過年,地不分東南西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店門排隊之責!才幾歲的我,也肩負了一份責任: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糧店排隊買米!

米是好米.

好米有限,而人的欲望無限.

要想把有限的好米投入到無限的人民欲望中去,就要排隊!

排隊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有人說中國專制,對人民控制得緊,實乃屁話!看看中國人排隊就知道,不到幾分鐘就失控,就天下大亂!再看看資本主義國家,沒有任何警察在場,排隊的人龍好象被一個無形的枷鎖束縛,誰也不敢亂動!這哪里是人?簡直是一群待宰的畜牲!

有一回,我聽到收音機中有"自由中國之聲",還以為是祖國的電台,把聲音調大了些,嚇得老爸一個箭步扑上來把它給關掉!

蠻久以後我才明白,彼自由中國非此中國也.

糧店和油店是在一起的,當然,那年代的所有店都是國營的,而國營店的員工態度都是不好的.假如有一天,售貨員小姐對你笑了笑,那麼有以下幾種可能:她是你的表姐親戚類;她是你小學同學朋友類;她對你一見鐘情了戀人類.如果不屬于這三大類,那你就要好好反省了,因為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在你身上了.

那時人們的理想是生三個兒女,長大後分別在糧店、醫院和電影院工作,那麼你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就基本沒問題了.有聰明人就抓頭了:穿衣和住宿和以上部門沒關係呀?這就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不過沒生在那年代,也怪你不得.

那時有個詞叫等價交換不知各位後生聽過沒有?假如你的女兒在糧店工作,而你鄰居的女兒在服裝店工作(注意這些店全是國營的,里面全是公務員),那麼你就可以托鄰家女兒幫忙弄到布料,作為交換,當鄰居想弄點好油好米時,你女兒就可以代勞了.

具體操作過程呢,我那時還小,不懂.

這叫平民腐敗.現在,腐敗的權利已被收為官有,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懷念過去的理由.過去,咱小老百姓也可以權謀一把私,現在,,都什麼世道!

每戶人家都有個戶口本,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還有個糧本,可能現在的年青人就不懂了.一個城市人要調去另一個城市時,不僅戶口要轉,還要轉什麼糧油關係.每家都有幾個裝面粉的口袋,去糧店買米用,三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這玩藝吧?

肩上掛著米袋,手拿糧票、錢、糧本,排隊、交錢、展示糧本,把米袋打開,放在一個鋁漏斗下,店員稱好米,按一個什麼鈕,米嘩地倒出來,提一邊去,扎好口子,放自行車上,綁好,騎回來,這就完成了買米的工作.

,這些事說起來就心煩,沒哪次不是老媽逼我去做的.

 

二伯的來訪

大約八九歲那年,二伯從澳門來看我們來了.這對我來說,象過了個小小的年.

那天我回家,一眼就看見幾袋很漂亮的行李,媽媽說來客人了,我就跑進去看.

二伯和堂姐們穿著都很奢華,完全符合我心中港澳同胞的印象,但還是讓我興奮不已.堂姐們也都很漂亮,讓小小的我也動了一陣子歪腦筋.

不過,什麼樣的美色當前,也敵不過掛在門後的那幾袋糖果.那是二伯他們坐飛機時得的禮品,很大一袋,我只記得口香糖.

那是我第一次吃口香糖,原來世界上還有一種糖是不能吞下肚的.

這不浪費麼?造這種糖的傢伙腦子一定有病!

正打主意時,爸爸叫我去見二伯,並教我用廣東話說:”二伯你好,二伯母你好.”

小時候我是很具搞笑天才的,不但把話說得七歪八扭,還附加了幾個動作,把二伯笑得要命,直說我聰明又靚仔.

只要能讓大人們笑個不停,我會用盡法寶的.妹妹給二伯表演兒歌,唱著南泥灣時,我偷拿二伯的手杖,裝成老頭樣,怪聲怪氣地學妹妹唱南泥灣,又把大家給笑倒了.

整個晚上我象猴似的跳個不停,等大人們進里屋談心事時,機會就來了.

我假裝在門口走來走去,對那幾袋糖大動食指,最後想了個辦法,在袋底扣了個洞,掏出顆糖來吃.

偷偷吃完還不過癮,又去掏,眼見袋內糖明顯比其它的要少了,就把另一個也破壞了.

那晚我偷吃了各種各樣的糖果,心中充滿喜慶.

二伯臨走前,請我們到偉大的離江飯店用餐!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進涉外賓館吃飯,山珍海味擺了整整一桌,我目瞪口呆,感覺電影里才有的場景在我面前出現了.

只記得其中一味是穿山甲,那肉很香和松軟,表面布滿格子狀花紋,筷子一插就爛了,入口就化了.



我們一家子

左邊三個成年人是二伯夫婦及兩個時髦的堂姐(他們身上的衣服全留下了)

十年後,我穿著二伯當年的衣服在桂林家門口

吃完飯二伯付錢時又讓我開了眼界:他象洗牌似地拿出一疊人民幣,交給服務員,爸爸告訴我這頓飯竟然花了四十元!

天哪,那幾乎是他一個月的收入啊!

二伯走後,我驚奇地發現,他們穿的衣服全都留在我家了.

很多年後,爸爸跟我說,那時澳門的親友來看望我們,臨走時,能留下的東西統統留下,箱子、皮鞋、手錶等等,空著手回澳門.

在共產主義窮途未路時,資本主義曾這樣無私地伸出援手.

現在,二伯年老退休,又和堂兄因婚外問題閙矛盾,經濟上有些拮据.爸爸每次見到他,都要硬塞些錢給他用.起初我以為那是兄弟間的感情使然,現在想想,大約是我們在窮困時,二伯曾來探望並接濟過我們吧.

二伯的到來,對我沒什麼影響,但估計對父親有震聾發瞶的作用!大約兩年後,父親就獨自回到了家鄉,和社會主義永遠地划清了界限!

 

玩具遺恨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是有玩具的,但那時我不懂玩,拆爛了當時很昂貴的摩托車和小汽車玩具,父親生氣了,發誓以後再也不給我買玩具.所以,當我懂得愛惜東西,也知道該怎樣玩的時候,卻沒有玩具玩了.

這樣的後果是:我沒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汽車拆卸工程師,長到幾十歲,還喜歡在玩具城裏閒逛……童年的經歷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是多麼嚴重!

那時我想:如果有人再給我玩具,我發誓要報答他,把世界上所有寶藏都指給他看,但沒人給我;數十年後,我開始生氣,心想:如果現在有誰再給我什麼玩具,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頓!如果有誰買得起玩具卻又不給自己的孩子買,任他可憐巴巴地看著別的孩子玩,我一定狠狠地揍他、揍他!直到他掏錢給孩子買玩具為止.

 

故鄉的風

桂林有個很討厭的地方,就是冬天你不想要風時,風卻特別大,吹得窗戶縫隙發出可怕的嗚嗚聲(北風呼號的出處),夏天卻經常一絲風都沒有,到現在想起來還生氣!假如風真有位神來掌管的話,那個風神也實在可惡!

桂林的冬天,非常寒冷,夏天,非常酷熱.在連電風扇都沒有的年代,夏天簡直活受罪.冬天你可以加衣,夏天你能脫光嗎?脫光還是熱呢?難道扒掉自己的皮?

,碰到任何東西都是熱的,而你還不敢不放蚊帳.睡夢中聽到最討厭的聲音,莫過于蚊子在耳邊的嗡嗡聲.

有一年夏天,我白天發現很多蚊子,竟然產生一種恐懼:如果有一天,蚊子白天也出來,那我還要不要活啦?

對蚊子的又恨又怕,達到這種地步.

現在想來,蚊子多,也和周圍太多水塘有關.

最初,每次打死蚊子,我都感覺自己做了件好事.但很快發現,這種好事一生也做不完,我不能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打蚊子事業中去.

每個夏天的早晨,耳邊總充滿蚊子的嗡嗡聲,它有個好處就是:後來我讀<<詩經>>,其中有一句"蟲飛薨薨,甘于子同夢",令我很容易理解并感同身受.想象遠古時一對相親相愛的男女,在夏天的清晨,貪睡不忍起身的樣子.

那時的人們,該記得每天黃昏時分,無論走到哪里,頭頂都盤旋著一大堆蚊子的情景吧?

假如你在蚊帳里睡過就知道,即使外面刮大風,在蚊帳里也可以一絲風都沒有.特別是蚊帳都是軟不拉唧的,風一吹它就後退,把風力給卸掉,再加上許多小孔的摩擦力和沾滯力,什麼風都吹不到.

爸爸有個小電風扇,帶搖頭的,還是進口的,大約是哪個親戚從澳門捎來.它成為我家的亮點,只有來客人,父親才會搬出來,大家圍著它坐成一圈,談天說地.但睡覺時他不會給我們用.我不得不說我的父母是很自私的,因為如果是我,我會把它給孩子們用.

有個詞叫"苦夏",什麼意思?

晚上熱得睡不著,就搖扇子,搖啊搖睡著了,扇子也停了,不一會又把你活生生熱醒.一個晚上反復好幾次,你就痛不欲生了.

記住,那是個沒有冰箱,沒有彩電,沒有電風扇的年代,家庭裝備的電器只有電燈和收音機.許多家庭沒有收音機.

那時,我很羡慕某些小朋友有個奶奶,帶他們到涼快的地方,鋪個席子躺下,慈愛地為他們揮扇赶蚊,可惜我沒有.父母自顧睡去,也沒人幫我搖搖扇子.

當你熱得很苦,折磨得夠嗆時,忽然來了一陣風.

那是夏夜里的南風,它從星空下吹來,帶著樹葉的芬芳,仿佛還帶著星光.它如潮水般湧起,漫過你身旁,把你所有的煩惱和苦痛都掃淨.

停了一會,汗又出來了,它又赶到你身邊,再次給你清涼的擁抱,帶走你的煩惱,然後,你象苦海中等待救星般期待它再次到來.

每當有風來時,我都無比的愉快.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好風也不是時時來,所以,每當它來時,我就全身心地享受它帶來的快樂,細細品味它每一個迴旋,每一絲涼意,用我每寸肌膚,每寸毛孔去感受!

漸漸地,我愛上了風.當我沮喪時,它令我振奮;當我憂愁時,它令我開朗.

日子過得苦,我學會了忍耐,忍耐得太久,人就變得沉默,只有風來時,我才變得熱情奔放,我愛在風中歌唱!

將來,還有誰會為風而狂?

桂林家門前的土堆,兒時玩耍的地方,後面是公廁

 

故鄉的雨

桂林是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春天,濛濛細雨經月不停。夏天,暴雨傾盆而下。秋天,一陣秋雨一陣涼,涼到盡頭的時候,冬天來了。

最討厭的是冬雨,寒冷已讓人難捱,再加上潮濕,更是痛苦!其次是春雨,也是因為濕冷太難受。最喜歡是夏雨。

 

兒時的小動物

金金蟲

此乃土話,那是兩廣一帶最常見的甲蟲,蚕豆大小,綠色珍珠般的背瞉帶有金色光澤.它們為數眾多,夏天會飛進家中,而且動作又嘈雜又笨拙,不時撞在墻上、掉在桌上,發出巨大的呯呯聲,象個糟糕的飛行員,想不注意它都不行.

這傢伙很容易捕獲,捉到手後,我們會掀開它的硬背瞉,看它薄薄的內翅是如何整齊地疊在里面.這兩片薄翅每次用完再折疊回去,都絲毫不亂,而且不用洗燙,毫無折皺.如果人類的衣服能做到這點,那將節省多少能源和時間.它的背瞉為何呈金色,也是我們的話題.有些小朋友認為里面有金子,把它燒成灰就可以得到.但實驗結果是:一無所獲.

最好玩的是用鐵絲彎成三輪車狀,上面做個夾子,把金金蟲的硬鞘掀起夾在上面,然後把鐵絲三輪車放在光滑的平面,例如玻璃板上,再對小蟲實施恐嚇.受驚的金甲蟲就拚命扇動翅膀,于是小三輪在風力驅動下慢慢地在玻璃板上滑行,我們在旁邊看著就覺得很刺激.

一般來說我們會把它玩死了才扔掉,然後再去抓俘虜,把它變成三輪車奴,不停地工作,為我們取樂,疲勞死後,再去抓新俘虜.

大人欺孩子,大孩欺小孩,小孩欺蟲子,蟲子欺什麼?大約沒什麼可欺的了,它們是被壓迫被奴役的一群,遲早會出個毛毛蟲,領導它們起來革命,推翻人類的統治,建立新蟲國.

目前為止,我已在科幻電影中見到這種場面.雖然起義遭到人類殘酷鎮壓,但甲蟲們還在戰鬥,意圖建立個人蟲平等的社會.

 

東南西北蟲

這種蟲可以指示東南西北,很神奇吧?沒聽過吧?

我們這里有種樹,啥樹?不懂.有一種蟲,啥蟲?不懂,喜歡吃它的葉子.

每到夏天的某個月份,該樹上就長滿該蟲,我為此也一直不喜歡該樹.

走在路上,見路邊一株樹上爬滿綠蟲,有時地上也有,真是很噁心的事.從樹下走過,冷不丁掉一隻下來,可以把你嚇一跳.若剛巧掉進衣領,可以把女孩子嚇暈過去.

但這種好事由于概率太低,從來沒有發生,男孩們被迫用樹枝挑起這些蟲子去嚇女孩.

該蟲極可能是蚕的近親,但是綠色,較粗,身上有短毛,毛無毒.吃飽葉子後,它會象蚕那樣吐絲結茧化蛹.這時樹上東一個西一個都是灰白的茧子.

把它摳下來,撕去頂蓋,就看到里面沉睡的蛹,用手一擠,它的頭就會前、後、左、右依次擺動,然後停止,再擠,它又重復一次.小孩們給它取個名字叫東南西北,意思是它的腦袋能指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長大後查了書,懷疑它學名叫柞蚕,而那樹,可能就是柞樹.之所以說可能,一是因為書上的圖都是黑白的,而且只見枝葉不見全樹;二是因為再翻幾葉,又看到差不多的葉子和長相,卻是另一種樹了.因此不敢下結論.

我極喜愛植物,然而植物知識實在是……

 

吊頸鬼

這是一種會拉絲把自己倒吊在樹上的蟲,也是固定吃某種樹的葉,也是在夏天的某個月份,種樹就爬滿種蟲.與前述柞蚕嫌疑蟲相比,該蟲行為極不道德.它們在樹上爬爬就算了,還偏要吊在半空.假如樹長在路邊的話,這蟲就懸在大路上空.


它爬也爬得怪異.爬蟲已很噁心,這吊頸鬼噁心得更上一層樓:它是用頭和尾象拱橋那樣走路的,很可能就是步行蟲!或書中常提到的尺蠖.


在一旁看它這樣用頭頂和尾巴大踏步走已經起雞皮疙瘩,如果在你背上、脖子上走,你的雞皮疙瘩就掉滿地了.

在三中讀書時,有兩條路可以通學校,其中較遠那條,風景幽美,綠樹成行,只要有時間,我和好友黃健會捨近求遠,騎自行車走那被稻田、林木和湖水包圍的小道.

不幸的是那小道旁正有這種一棵樹.

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們騎車去欣賞夜色,邊走邊聊,忽然間,我好象撞進蜘蛛網里,隨即黃健也大叫起來.我們同時從戰車上跌落塵埃,然後覺得許多小腳在頭上臉上飛快地踏過,當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大男孩棄車逃走,逃到路燈下互相.

我怕蟲,黃健更怕,所以我忍著噁心先幫他處理,可那些小蟲在我臉上漫步時,我也顧不得朋友了,自己耳光,隨即蟲汁滿臉,恨不得把臉皮都撕去!

那邊黃健跳起了脫衣舞,我指著他的背發出恐怖的叫聲:"你背上有一條!"

"!!!快點打快點打!求求你啦!"黃健舞得更兇,幾乎是在哀.我哈哈大笑說:"騙你的啦!"

此後黃健都不敢再走那條路,這是個悲劇.

長大後,黃健入了黨,成為一名堅強的共產主義戰士.但是,只要你把他綁在椅子上,獰笑著,拎起一條活蹦亂跳的小蟲,放到他鼻子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出賣黨、出賣祖國、出賣民族、出賣任何他可以出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朋友----我也在內.

不過我還是樂意和他做朋友,為了金錢出賣朋友是很下賤的,為了蟲出賣朋友則賣得重于泰山.

 

其它蟲

桂林很多山,山上很多草,草里很多蟲.

最討厭的是毛毛蟲,毛中有毒的那種.小時候,有一次爬山,抓住把草借力,誰知手心象被電了一樣,很快就火辣辣地痛,仔細一看,手上插著很多細細短短的、半透明的剛毛,想拔掉它們,一碰就痛得要命.

兇手很快找到並就地處決,是條隱藏在草民內部的、面目可憎的毛毛蟲,那毛足有1厘米長,長過了它身體的直徑.

回家擦清涼油,慢慢就好了.那毛也沒拔,自動消失.

教訓是深刻的,以後再爬山,都不敢隨便抓草,看見毛蟲,格殺勿論!

另一種蟲不是噁心,而是可怕!它叫蜈蚣.

在山上,我曾看過條一尺長的大蜈蚣,色彩斑斕,從我面前兩米處,流水般華麗地游過,嚇得我轉身就跑.

有些蜈蚣得寸進尺,爬到家里,造成巨大的恐慌.經常是某天早晨,在夢中醒來,發現敵人已闖進我的家園!

家里的廚房堆放雜物,久置不動,偶爾移開蜂窩煤,翻起舊磚,立即就看到社會的陰暗面:蟑螂、X蟲、Y蟲、小蜈蚣四下逃散,汗毛竪起老高.

這些社會陰暗面的蟲中,有一種灰色栯圓形分不清頭和屁股的傢伙數量最為龐大,磚一掀開,即沒命地奔逃,我舉起穿著塑料涼鞋的小腳,大吼著,追著踩.幸虧這玩意有原則,從不爬到床上去,否則……(NND,是哪個腦細胞專門愛想些噁心事?給我站出來!)

 

寄生蟲(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看)

小時候,身邊朋友肚里長蟲的好象已達到百分之百,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吃過打蟲藥,且打下了蟲子.

那些個蛔蟲長得和蚯蚓一樣.

當然我得承認自己并沒有仔細比對過,只是說一眼望上去象而已.

偶爾在路上見到一堆大便,里面蠕動著一條條大蛔蟲,如嵌在里面似的,乃吾童年之常事.

有一回睡到半夜我覺得屁股痒,順手從肛門扯出條會動、又有彈性的東西出來,又順手扔到床下.天明語之老爸,一家人打手電把床底照遍後,得出結論二:其一,我在做夢;其二,蟲其跑矣.

我會把夢當真,但從不會把現實當夢幻.所以,那蟲應該是溜了.

還有更要命的,我記得有位同學還從他的便便里撿了該蟲出來洗白白……

另有種寄生蟲不知和蛔蟲有無親戚關係.它出現的征兆就是肛門非常的痒!而且在里面痒,抓也抓不住,除非把手指放到里面去.

這時如果在家,母親就會幫我用棉簽捉蟲,捉到後挑出來細觀之,長不到一毫米,半透明、尖頭,仰天長嘯,左探右探,痒痒就被它這樣探出來的.

我懷疑它叫蟯蟲,因為它一到位,人人都得撓痒痒.

許多同齡人可能還記得兒時有種著名的打蟲藥.它是個淡黃色尖尖的圓錐體,側面有許多淺槽,吃起來有股怪怪的甜味.

我對它是如此熟悉,即使過了這幾十年.今天,如果在漆黑的夜里,在我睡得紙醉金迷的時候,把一根甘蔗和一粒寶塔糖同時塞進我嘴里,我也能立刻大聲叫出它的名字:寶塔糖!

在那零食嚴重不足的歲月,有一天父母給我吃了一顆寶塔糖,第二天我就從藥櫃翻出更多的糖吃下去,于是就有了之前的種種故事.

從某方面說,人比老鼠更笨.例如撒在墻角的香噴噴的老鼠藥經常乏鼠問津,但如果把毒藥做得象蛋糕一樣放在小孩面前,又無人看守,一堆死孩子躺在地上是必然的結果.

 

蝌蚪

兒時一場大雨,遍地蛙鳴,早晨起來,積水中都有蝌蚪.

蝌蚪有兩種,黑色和麻黃綠色.由于麻黃綠色和癩蛤蟆的膚色相似,我直覺認為那是癩蛤蟆的孩子,就總是捉了黑色的來養,但養出來的總是癩蛤蟆的孩子.看來是搞反了.

那時蛙類是很多的,池塘除了養蚊子,也養了蛙.從小到大,我親眼看見它們交配、產卵、孵化、成熟的全過程,生物課以蛙為例的內容,我很容易就懂了.

小時候我養什麼都死,只有癩蛤蟆成活.

 

心痛的小雞!

養小雞,是我孩提時最悲傷的記憶.

母親從來不準我們養小動物,理由是:養你們還養不過來還養XX?

我說:我自己養不要你養.

母親說:你自己都養不了自己還養XX?

這都什麼邏輯?如果我老了跑不動了就不許別人跑?所以我以後一直很討厭別人講邏輯(連邏輯都不講就更討厭),我只相信證據、實驗、結果,所以去學物理.

時至今日,女兒也很喜歡養小動物,而我的回答和母親當初一模一樣.

終于有一天心情好,母親養了一群小雞.

養小雞的過程是這樣:首先公雞要和母親交配.

現在很多小朋友都不知雞是怎麼交配的,我不得不又囉嗦幾句:公雞看中一隻母雞後,就做出一副很怪的樣子---流氓相,圍著母雞繞圈、追她,歪著身體、拖著一隻翅膀追.如果母親對他也感興趣的話,假意跑幾步,讓他追上.公雞就咬住母雞的小冠子(那麼小它也咬得住,如果把母雞的冠剪掉會怎樣?麻煩大科學家做個小實驗吧),踩到它背上,尾巴向前下方用力彎,以和母雞的屁股上的生殖器接合.就這樣,倆雞怪叫一陣,就完成好事.

現在法律規定,男女發生性行為時,只要女方表現出不愿意,就算強姦.這可不是什麼好法律.要知道,地球上沒有哪個雌性動物會主動迎合雄性的,她們全都會逃跑.按那無聊法律解釋:地球上的雄性動物全是強姦犯!

好了我現在不想解釋法律,在成其好事後,母雞有一段時間內下的蛋就自動授精,成為受精卵.只有這樣的卵才能孵出小雞.

我們不可能整天盯著看哪只母雞被強姦了,所以當你從雞籠中拿出一堆雞蛋時,就要用燈照照,中央有個小圓點的就是受精卵了.沒有怎麼辦?只好把它吃掉.

找到受精卵後,還得有賴抱雞.這是本地土話,意思是想要孩子的母雞.這類雞的特征是,羽毛蓬松,雙翼老是微微張開,整天咕咕地叫個不停,見到雞蛋鴨蛋只要是蛋它就會坐上去賴著不起來.它想做媽媽了.

這時它是不生蛋的.如果你不想要小雞,只想要蛋,那就要拿支羽毛插進它的鼻孔,據說可以盡快打消它做母親的念頭,重新做回蛋雞.

如果人類的女人沒受精前也會生蛋該多好,女性的社會地位一定大大提高.

把受精卵放進雞窩,找到賴抱雞,雙方一拍即合,雞媽媽馬上摟著蛋一動不動地蹲在窩里了.你每天可以給她喂點水食,以免二十多天的孵化期內餓壞了她.她通常跳出來大吃一頓,就馬不停蹄地跳回蛋上.

理論和實踐都證明:母雞不光可以孵小雞,還可以孵小鴨子,但小鳥行不行呢?還沒見誰試過.

二十多天後,小雞就出瞉了.剛出來時濕漉漉的,象剛洗過澡的小孩腦袋,很快就被母雞的體溫烘乾,成為一隻毛茸茸的可愛小雞.

它們太可愛了,我和姐妹們忍不住捧出來又親又摸的.

也許我們太愛它們了,所以它們感到生命有承擔不起的重,于是一隻接一隻地告別塵世.當最後一隻小雞在我手心里永遠閉上眼睛時,我哭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家養雞,象狗屎垃圾一樣隨意放,個個長大成材;我家的雞,百般呵護,卻死得精光!

最後的小雞,死在一個夏日晴朗的午後.

它已病了很久,我喂它吃藥,把它放在陽台欄杆上曬太陽,因為它在發抖.它看了看我,閉上眼,腿抽搐一下,拉出一泡稀屎,再也沒有動靜.

我和妹妹一起把它包裹好,埋到院門外竹林中.

幾天後,我實在太想它,又去挖開它的坟看它,小雞已變成一團爛肉,我又哭了.

我把自己的心情告訴最好的朋友,他半開玩笑地安慰我,我很不高興,再也沒跟人提起,但那傷痛是留在了心里,難以抺去.

小雞之死,引發很多思考.對兒女的教育,是否也象養雞一樣,愛之越深,毀之越甚?有些人是不是象雞一樣,承受不了過份的關愛?有些人是否又象熊貓,沒了愛就不能生存?我如何去分辯他們?

 

小貓

有天晚上和妹妹回家,路上聽見很好聽的貓叫聲.很興奮地找了一陣,發現一隻小髒貓站在水溝里.我伸手去抓它,它也不躲,讓我捉出來,馬上帶回家.

好象還給它洗了個澡,就帶上床睡覺.小貓很不老實,鉆進我的褲管里,我們開心了半夜.

後來它長大了,開始喜歡咬東西,特別偏愛我的腳趾.我不大喜歡,它咬得我又痒又有點痛,我怕它什麼時候心血來潮,重重一口!

然後我們全家去澳門探親,把它托給樓下愛國一家(不是他家愛國,我朋友的名字叫愛國)代養,結果我回來時,愛國說貓跑了.

貓的故事,就這麼多.

 

小時候很喜歡養小動物,並沒有任何人教我。這是祖先的遺傳嗎?七歲養雞,九歲玩火,人類的天性嗎?

 

枯葉

有一次在樹林里,見到隻色彩鮮艷的蝶在飛,飛得很快,不象一般的蝶慢悠悠的.

孩子的本性象貓科動物,見到動的東西就去追.追著追著蝴蝶落了地,小心走過去看,卻什麼也沒有.失望地直起腰,眼前霞光一閃,那蝶兒又出現,仿佛從地底鉆出來似的.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緊追不捨,每次它一落下,就消失了似地,又憑空鉆出來飛走.

最後,我終于發現,原來這蝶停下就收攏翅膀,而它的翅膀背面,竟和枯葉一模一樣!

注意它的寑膀內外顏色不同

       我不大喜歡這種蝶,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噁心,以後也沒去抓它.上生物課老師提到保護色時拿它舉過例,我當然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有個孩子從來沒見過這玩意,他能懂得老師的話嗎?

 

豬八戒

其實就是瓢蟲,兒時常在南瓜地和豆架上見它.

我住在農村嗎?.中國人以農為本,走到哪里庄稼就種到哪里,連我也受到感染,從小會種些東西.

老師說過,瓢蟲中只有七星瓢蟲是益蟲,其餘大多是害蟲.我問老師:"有沒有無益也無害的瓢蟲呢?"他反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問,我不大敢和老師談話超過三句,就跑掉了.

整個童年,我都沒見過任何一隻七星瓢蟲,為此很苦悶.

那是個壞事多于好事,壞人多于好人的時代,反映到蟲界,就是壞蟲多于好蟲了.

 

風中君子

基本上,我是個很聽話的孩子.

老師說蟬是害蟲,我就要求自己恨蟬.

蟬的主要害處在于:1)傷害樹木,2)打擾午睡.

過了些年,我發現我們的桂林市長一聲令下,全市的樹木都砍光,換成他喜歡的樹種,一年時間內,我估計市長毀壞的樹木地球有蟬以來所有傷害的總和還多.

那市長是不是害蟲呢?

別說市長,父母單位的領導們一聲令下,整個單位樹木全掉了腦袋.人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我的家鄉,是一朝領導一種樹.

終我一生,也沒見到哪棵樹是因為蟬而死的.

再想想自己,老師們從小教育我們要愛護樹木,不要攀折桂花,掉到地上也不要撿.真這樣做的話世界該多美好!但現實中的大人們一怒之下,砍樹百萬,斷壁千里(!),我等匹夫震驚之餘,唯有免冠跿跣,以頭搶地爾.爾完之後,發誓再也不信X的話,再也不聽XXX的教導,這是後話.

我只見過一個人午睡時是討厭蟬鳴的,聽到他開窗拿石頭赶蟬,其餘人似乎都睡得很好.而我則很喜歡在午睡時有蟬鳴,蟬噪林愈靜嘛.那會兒還不知道這詩,我們只學毛主席的詩和一些反映勞苦大眾心聲的古詩.但後來我讀到那句詩時,心一下就被它抓住了!

難怪文學家要體驗生活,其實讀者也需要體驗生活,不然無法体會優秀文章的意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沒去過大漠長河的人(例如林黛玉,寶哥哥),都是在閨房里瞎想.

捉蟬,是小時候常玩的遊戲.

一些有辦法的孩子,會用汽油熔化自行車內胎橡膠,製成一種很粘的黑糊糊,把它挑在長竹竿上,進入樹林中循聲摸蟬.這需要很好的眼光,因為蟬和樹葉差不多,色澤又不鮮艷,在密密的枝葉里很難發現.有時,蟬就在我鼻子前面叫得象喇叭一樣,我都看不見它在哪.

找到蟬,就把長竿伸出去,慢慢貼近它,壓向它背部,如果蟬此時展翅飛起,翅膀就會碰到粘膠,發出嘶嘶的叫聲,跑不掉了.如果它不飛,那你只好主動去粘它了.

這是種很高級的捕蟬法,幾乎是手到擒來.我不知去哪里弄到汽油,也沒有自行車胎,看別人捉了一袋子蟬在嘶嘶地叫,又羡慕又自卑.

我也愛捉蟬,卻是用一種很笨的方法:赤手空拳爬上樹去捉!

夏日南風吹拂,蟬在風中高唱,樹下一個孩子在張望.

捉蟬的經歷,也是令人難忘的,其中的緊張刺激,也是用粘膠無法体驗的.有幾次,至今都記憶猶新.

桂林的蟬有兩種,一種黑底棕紋,個頭較大,唱歌時這樣:" ~~~~~~, ~~~~~~,死死死死雞呀死雞呀絲~~~~~~~~"然後撒泡尿飛走了.前後不過二十秒,你還來不及找到它,找到它也來不及做什麼,它就跑了.

另一種蟬土話叫山石灰鴨(死雞呀的音名),黑質而白章,它唱起歌來也是:" ~~~~~~, ~~~~~~,……"如果不打斷它,它會一直重覆這句歌詞,不知要唱到何年何月方休.這就是我的重點捕捉對象.

中國的科學家說,蟬是聾子,沒有聽覺,又說它唱歌是為了求偶.我親愛的科學家,既然是聾子,你唱給誰聽呀?唱支山歌給聾子聽,向她求婚?你們能不能說清楚些呀?

有一次在家門口的苦楝樹上,發現有隻山石灰鴨在叫,且它的位置有捉到的可能(不在樹枝未梢),于是爬上去.

風吹著樹搖啊搖,樹葉兒嘩啦啦地響,陽光一點一點地灑在樹杆上,我赤著腳往樹上爬,膝蓋蹭得又紅又綠,紅的是充血,綠是樹皮掉的色.

風給我提供了掩護,可能把我爬樹的動和風吹樹混淆了,它依然在唱著聾子的愛情故事.

慢慢接近了,如果它還不跑,成功的機會就有七分.悄悄進村,我們的距離拉到一臂之長,可以出手了.為了保險,我再往前挪了挪,雙腿緊纏住樹杈,左臂勾住樹幹,右手慢慢伸出去.

那時我還小,體重可能不到三十公斤,和成年猴子差不多.但我騎的那樹枝也接近樹頂,很細了,在風中搖來擺去,處于危險中.樹有兩層樓高,掉下來可不好玩.

我心情緊張,手盡量地慢……蟬還在唱,我的手離它已不到半尺,它凸起又明亮的大眼睛一定可以見到我的手甚至我本人了,但它還不跑,大約在想:此幻覺耳!

這麼笨的蟬還真少有.許多機靈的蟬,在我爬到半路就察覺不對勁,溜了;有些可惡的蟬,等我辛辛苦苦爬到它背後,手伸到一半時突然飛走,害我一爪扑空,差點從樹上跌下來.

總之,十次上樹,九次半我會空手而回,但這次可能會有斬獲.

我的魔爪已伸到它上空,就要烏雲蓋地了,心狂跳不已!這時,這該死的傢伙居然向前爬了幾步,脫離我掌握.

這是什麼回事?我很氣惱,很火冒.手夠不著了,身體要向前傾,還好,又夠到了.這時,那該死的傢伙居然又往前爬了幾步,再次避開我的籠罩.

這時,我懷疑它是不是有心想害死我?如果想躲開我,飛走不就完了嗎?為何要這樣步步前移?

看看腳下細細的樹枝被壓得很彎了,再往前不知它還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

我決定再試一次,兩腿纏樹改為一腿站在樹叉上,一腿勾樹,左手前移,扯住小枝條,右手探出去,整個嫦娥奔月式.此時我的安危系于勾樹的腿,若它一松,我就往前栽下去.

呼呼!南風吹得真急,樹在大力搖晃,好象它想救這隻蟬,那一瞬間,我的手突然按了下去,蟬的歌聲被打斷了,有節奏的死雞聲變成一聲長嘶,帶刺的腿扎得我手心又疼又痒,那種快樂啊無法形容!

另一次經歷剛好相反,當我伸手去抓時,那怪蟬居然一邊叫一邊向我倒退過來,不抓住它就天理難容了.

第三次在當時食堂售票窗前的樹上抓到的.那天我正要去上學,走到那聽見蟬鳴不斷,抬頭搜尋,發現了蟬的位置.心想爬上去也不需多少時間,抓不住再去學校吧.于是爬上去,一下抓住那傻瓜.快樂之餘,聽見耳邊居然還有蟬鳴聲,回頭赫然發現兩隻蟬在交配呢!

它倆腦袋各向一邊,尾巴交接在一起,而且是兩種不同的蟬,千真萬确!我不費吹灰之力,一石三鳥,此次戰役,乃我國軍自抗戰以來最大之勝利,極大地鼓舞了民心士氣……真想給自己頒個勛章。

這次出擊還有極大的科學意義:發現不同種的蟬會互相交配,但能否產生革命後代就不得而知.

蟬是種很干淨的昆蟲,喝干淨的樹汁,沒什麼令人討厭的地方.我試過養它們,折下樹枝,剪了翅膀放它們上去.蟬也試過用口器刺進樹枝喝汁,但它們最終都死了,沒有活過夜的.

整個童年,對蟬是理智上的憎,感情上的愛.直到高中課文中那篇法布爾的<昆蟲記蟬>,才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文中最後一句最令我感動:

"……我們不應討厭它喧囂的歌聲,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它終于長出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著溫暖的日光.有什麼樣的鈸聲,能表達出它那來之不易的、短暫的歡樂呢?"

法布爾不但是個自然學者,有一顆詩人的心,我很喜歡讀他那些充滿熱情的文章.後來,我又看過一套昆蟲記,封面精美,內容不敢恭維.同樣的一篇文章,經此書譯者翻譯後,平淡無味.我不記得高中語文課本的那篇""是誰翻譯的,他一定是個偉大的翻譯家.

原來我以為翻譯不過把意思弄對就行了,這時,我才明白遠沒那麼簡單.一個優秀的翻譯家,要精通兩個國家的語言、文化和習俗,才有可能把一個國家的文字,準确、原汁原味地翻譯成另一個國家的文字.

所以有個經驗:大家買外文譯本時,千萬要注意譯者是誰,他曾譯過什麼書.一本好書,經過低劣的翻譯後,是不忍卒睹的.

我是這樣一點一滴地積累人生經驗的.

 

也傍桑蔭學種瓜

 

 

童年慘事

現在電影為了保護兒童弱小心靈,採取分級制,我是贊同的.但對我來說,這種分級簡直多餘.電影是假的,與我小時候見過的真實血腥相比,導演們的把戲近乎搞笑.說真的,最後看到一部令我恐懼的電影,N年前的事了(N>20).

我家附近四百米左右是湘桂鐵路,現在和環城路平行.去舊時解放軍靶場的必經之路有個道口.所謂道口,就是鐵路和公路交叉點,設有護欄,有人看守,火車來時,警鐘敲響,護欄放下,以防意外.但晚上看守人睡覺後,就自己小心了.

有天早晨起來,聽外面人議論紛紛,說火車撞死人了.

在那百無聊懶的樣板戲年代,這是驚天大新聞,我立即就跑過去了.

來到道口,那里聚集了大批的人,一輛破爛的卡車拖車,摔在路基下凹地里.聽人們議論,凌晨兩點,一輛車在道口忽然熄火,和火車相撞.坐在拖車里的人跳車撿回性命,坐駕駛室的三人粉身碎骨.

幾分鐘後,我就明白了粉身碎骨的真正含義.

沿著鐵路往南走,那輛車的前半段歪在路邊,已成廢鐵.空氣濾清器上掛著血跡斑斑的衣服碎片,還有一隻皮鞋.

幾個人盯著地上看,順著他們的目光,我見路基碎石上,一隻斷手擺在那里.

那手已呈黑色,沾滿灰.食指在前,四指輕握,自然放松狀.大約之前有輕微損傷,手指上還包著一圈膠布.手在腕後數寸被撕裂,兩條帶血的骨頭象鋼筋般伸出,鋸齒狀斷裂.

看見一個曾經長在人身上的手,被這樣殘忍地從肢體上撕下、拋棄在道旁,我心里五味雜陳.

再往前走,鐵軌兩旁到處是血和一團團的內臟,三三兩兩的人圍著血肉看.記得一名穿白襯衣的中年男人,撿起塊石片,刮著地上一扁、薄、凹的骨頭,和同伴討論這是不是頭骨.他怎麼不去當醫生?

一會又看到一團血肉,周圍人說是肝,是肺.奇怪的是沒見到腸子.

沿著鐵路向前走,鐵軌上沾著許多碎肉,已變干、變暗,我用腳踩了一塊小肉,和豬肉牛肉沒分別.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被作踐.

 

那個道口是個死亡之地,我親眼見到死人就有三次.

除上述慘劇外,第二次是看見個死孩子.不知怎麼死的,全身發黑,屍體沾滿灰土.兩個人在挖坑,一名警察站在旁邊.我不敢走過去看,他們把孩子就地掩埋.

第三次是個女人,在離道口不到十米處,被卡車壓死在馬路上.

我聞訊去看時,死者還沒抬走,我很奇怪當時的人怎麼知道她就死了呢?為什麼不搶救呢?

十幾年後,我又見到車禍現場,情況依舊.只要肇事者認為被撞人已死,那他就一直躺在那里,不死也死了.

當年那女人是騎自行車,已被壓扁飛出老遠,人則橫在車下.車輪壓著她的腰,把衣褲蹭裂,露出白白的肌膚,腰部有極大一塊擦傷,顯然是車輪壓擦所致.兩條腿令人揪心地反曲,象是已折斷,鞋子也飛脫了.她的頭在車底中央,下面是一大灘血.

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結束,死後也毫無尊嚴,象被絞過的肉扔在路邊.她的家人看到會如何?路邊悠閒站著抽煙的警察,似乎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些.

現在我知道有些國家,連死了的野狗都要好好安葬,回想這麼多年在祖國的經歷,令我心中陣陣發寒.

不過,小時候看到埋葬野狗的新聞,我只覺得好笑,笑那個國家太迂腐:那不太浪費了嗎?

什麼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

 

除了親眼所見,我還耳聞該處有一名警察被情敵刺死.一個青年失戀臥軌自殺慘死.

多年後,我的表弟也差點死在那里.

我們從湖南來,在北站(現名始發站)下車,順鐵軌走回家,因為我很喜歡鐵路沿線風光.

走到半路,火車來了,我招呼表弟走下鐵軌,他不知為何沒有走下來,我也沒注意.後來他告訴我,以前沒見過火車,他以為火車就和鐵軌一樣寬,所以走在路肩上以為就沒事.後來火車的轟鳴實在很可怕,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路基下,才沒被撞死.

大家可以試試,找兩條平行且靠近的鐵軌(距離五米內),等見到有火車從一條鐵軌來,就去沒車的那條鐵軌,背向來車走.誰能忍住不向後看,我拜他做大哥!

試過無數次了,明知自己走的鐵軌沒車,但聽到身後的轟響,火車仿佛正向你撞來!你想不回頭看都不行!

 

童年性事

如果告訴你:我在幼兒園時就對女人有興趣,你信嗎?

事實就是如此.

有些事情,發生的先後秩序我記不清了,它們之間是誰影響了誰,誰是因誰是果也無法推證,只能按想起來的順序來寫.

刁娘

在永福時媽媽有個朋友姓刁,我叫她刁娘(音靚,土話,姨的意思),即刁阿姨.她經常晚上來找我媽聊天,一邊織毛衣.有一回冬天,大家坐在床上聊,我的腳冷,她就把我的腳放在她衣內暖著.我是飽暖思淫欲,在她懷裏探來探去,踩到她的乳房,覺得很好玩,就踩了好幾下,她就警告我不得調皮,否則就把腳拿出來.

我見她不很生氣的樣子,偏偏又踩了一下,結果腳就被扔到外面.以後不管我怎麼央求,刁娘都不肯讓我暖腳了.真是假正經!

夏夜裏睡覺,常聽到外面小蟲呱呱叫,有些聲音很怪,我就問姐姐是什麼在響,姐姐說:"是刁娘在滾藍子."我就相信了.

其實刁娘不該生我氣,如果她知道我連媽媽都敢非禮的話.

這事說起來真難以啟齒,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佛洛伊德.倒不是服他有學問,而是服他夠膽量,是條響噹噹的漢子!我可是到現在都不敢說.

 

玉蘭

玉蘭是個鄉下姑娘,因我父母都上班,沒時間做家務,就請她來當保姆,當時她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

有一天白天,家裏只有我和她,她放下蚊帳帶我上床,脫了我的褲子,自己也脫光,要我吃她的奶,然後扯著我的小雞雞往她下面塞.當時我們都分開腿對面坐著,根本夠不著,扯得我很痛,就叫不要.這時母親回來敲門,玉蘭忙叫我穿衣下床,吩咐我不得和別人講.現在,我估計她也早不在乎了,所以才講出來.而我也不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淑女,有的只是"喜歡你""不喜歡你"兩種.如果一個女人愛你,她就是蕩婦,反之即為淑女.這本是極簡單的道理,我幾歲就想通了,有些人則一輩子想不通,居然還寫了本書叫<<資治通鑒>>,據說是給皇帝看的.

難怪中國一直就沒個象樣的皇帝,幾千年都沒長進.偶爾有幾個不算笨的,也都是象我這樣從小鄉小鎮瀾泥巴裏爬出來,沒讀過什麼害人書的.

順便忠告各位:沒事少讀古書,有空多看科學書吧.想找女朋友去看愛情心理學,好好揣摩,大膽實踐(別管道德),必有所得;看星象,求簽問卦的話,準備打光棍吧你!

玉蘭在我家做了一段時間,又去了別家.後來我又遇到她一次,當時她背著個小孩(主人家的)在削菜,見到我從門口經過就很高興,招呼我進去玩,許諾給我糖吃.但我害怕她又折磨我的小雞雞,沒答應一聲就跑了.

真的很後悔啊!人生的機會往往只有一次,失去就不再來.

 

唐冰

唐冰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我讀小學一年級時,她讀四年級.

我們住在同一排宿舍,那宿舍象古代的里弄,只是不分左右,大家全住右邊,左邊是廚房.如果趕上秦始皇"盡發閭右",我們就全死光了.

由於這個原因,我們常在一起玩.

唐冰最喜歡玩打針的遊戲.,是地上撿來的冰棒棍,打針的部位則是性器官.女孩子有空隙比較好打進去,男孩子就很痛苦了.打完針,還要夾著針頭去外面走一圈,很變態吧?不過我喜歡.

我們那條巷子住的都是電影院職工,家屬可以隨便進出電影院.影院周圍有一邊墻包圍著,沒放電影時,那裏空無一人,我們就在那玩打針遊戲.

第一次幫唐冰打針時,手指沾了,我懷疑那是她的尿,但她否認,說是洗屁屁的殘水.不管怎樣,我不大喜歡從前面打了,改為學院式的打屁股.

有時電影放映中,我們混進去找個空位坐下,趁黑暗後面的幫前面的打針,也很變態呢.

看看小學的女孩已這麼性變態了,如果沒有傳統畸形文化的約束,我們的婦女早就頂天立地了.

長大成人後,我一直很後悔當初,讀大學時,曾和好友一起重回故地,但見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已不知何處尋!

 

姐姐

某日,在電影院圍墻內和唐冰玩打針遊戲的時候,居然撞見姐姐和她的朋友在墻內女廁門口打針,不同的是她們不打下面打上面,就是胸部.那時姐姐也不過是個小學生,天哪,這都是跟誰學的?看來打針的遊戲很流行.

以上事情都發生在小鎮永福,去了桂林市後,就沒任何性趣可言了.

在中國,小地方是有很多樂趣的,當然,你得住在那裏才知道.

這些事實給我一個印象:早戀和營養不是唯一關聯,家庭、環境影響似乎更大.

 

分桃斷袖

小時候我還是個同性戀.如前所述的諸女勾引,我都不動心,但卻對電影<<閃閃紅星>>裏的潘冬子有性趣.常夢見玩他的雞雞.

搬到桂林後,曾和一個男同學大白天在家鎖起門,脫光在床上嬉戲,還把屁股對在一起,很刺激的感覺,只是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後來看連環畫中某些少年英雄都畫得很帥,也很喜歡,把他們想像成我的一群男妾.這可不是玩,而是切實的性意識.

長大後,見到壯男裸體就反胃.想起小時候種種怪癖:喜歡英俊少年和成熟女人,心裏不知所謂,有沒有人和我有同樣經歷?有多少呢?心理學家研究過嗎?

 

張磊

四年級時我同桌的女同學,彼此愛戀,又不敢表白.那時我對女孩已有興趣,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很怕被人知道,特別怕被對方知道.不小心流露出來,就馬上掩飾,甚至以傷害對方來掩飾自己的感情,搞不懂為什麼.

同班男生熊宇也喜歡張磊,見我常和她打鬧,就和我做朋友.我們在一起最常聊的話題就是張磊,有事實,也有幻想,包括一些初級性幻想.

熊宇長得象熊,不招人喜歡,只能暗戀張;我則是心理有問題,不敢表露,只好也把愛藏在心底.

同班男生周波,和張磊同住一大院,行為有點猥瑣,是同學欺負的對象.我從來不欺負他,因為我不覺他猥瑣.不知其取向如何,總之他寫了本日記,裏面用準色情文字描述和和張磊一些子虛烏有的行為.後來被一個同學看到,交給老師,我和熊宇皆被傳喚問話.

我倒很希望曾發生過日記裏描述的事,比如說抱吻張磊之類,可惜並沒有做過,承認豈不很虧,故不承認.老師簡單批評幾句就算了,但我和張的事盡人皆知.此事對張影響如何不得而知,我是沒什麼影響的.而張磊後來留級了.

偶爾在路上見到她幾次,都沒有理睬,不但沒理睬,反而做出高傲的樣子.

真的很抱歉,上天給我這樣一種該死的性格.我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主知吾愛.

假如不算幼時同性戀傾向的話,這算是我的初戀.

那時我讀小學四年級.

同時進入初戀的還有熊宇,周波,張磊等.

 

何峰

小學時的女班長,畫畫很好,參加過國際兒童畫展,好象還上過郵票.她也喜歡我,我只喜歡張磊,但並不討厭她,因為她長得也很可愛的.

有一回和她聊天,手撐在課桌上,她不知有意或無意地用下體壓住我的手指摩擦,很軟很舒服,但我馬上把手拿開,還做出驚訝的樣子.

回想起來,我真想把自己活活打死!

 

張愛民

女同學,上課時眼睛不看老師,偷偷看我.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直接開罵,說她下流.當然不是指著鼻子罵,而是目光微側,指桑罵槐式的嘲諷.

也許我是怕自己也讓人覺得下流,才不敢表露感情吧?但這種想法是什麼時候,由誰傳授給我的呢?我沒有印象了,很大可能是母親.

 

那時是七十年代,據史家說是民風淳樸、思想單純、道德高尚的年代,但我的經歷證明瞭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不管什麼主義,都不可能和造物主的規律抗衡!

都說現在的青少年早戀,那是胡說八道.早戀一直存在,只是今天的少年,敢於付諸行動而已.

我羡慕他們,同時也希望他們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因為太早將戀愛付之行動,對將來沒有好處.中國不是性開放國家,你的妻子無論再美麗,你也會有厭倦的一天,早有早厭.之後的日子,也將於平淡中過,不見得比別人幸福多少,而你的學業和事業,卻因此完蛋了.

當然,那只是我的個人觀點.和某些人不同的是:我無意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人.

 

少女之心

著名的色情文學手抄本,其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知名度,只有紅樓夢才可相提並論.它從來也沒有登過大啞之堂(就是大家坐在那里象啞巴般,說說些言不由衷的話的場所),但那年代過來的男人,說沒讀過我真的不大相信.

剛上初中不久,好友封衛平在上廁所時對我說起它,問我要不要看,我問內容,封說:"看完後鳥崽會硬!"

當然要看了!於是他悄悄給我一個筆記本.

我一輩子都後悔太早看了這本書.

不久,同學中傳閱黃色手抄本的事被學校發覺,幾個倒楣鬼(包括我)被捕,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受到召見家長的處罰.

那是個販賣黃書可以判死刑的年代,把書傳給我看的同學可以被定作傳播淫穢物品罪,考慮到還未成年,學校給予私了,好象記過都沒有.但我回家後則被暴打一頓.

這些都是小意思,打完了,過一會也就不痛了,但書中的內容,和我那種道德觀,在心中纏鬥,足足折磨了我十餘年.我不恨書,也不恨同學,我恨自己為何見到女同學就想到性,就想和她們親近,卻偏偏做出純潔高尚、拒人千里的樣子.

我最終成了心理變態,無數次接近犯罪的邊緣,要不是自我約束力這雙刃劍救了我,我現在大約在監牢裏撿豆子了.

很好笑的是,我兒時的好友有三分一都坐過牢,我也數次進公安局(因為和人打架).但我斯文的外表,良好的舉止,令警察們怎麼也不願相信我是個壞人.只要我能找到個合乎邏輯的解釋,他們就會認同,稍加教育後釋放,且不留案底.

,假如警察能這樣對待每個人,除了少數天生的罪犯外,能挽救很多失足青年呢.

 

孤膽童年!

每當想起童年,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裏的是什麼呢?

那是一個孤單孩子的身影.

童年的印象,經常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一個人在跑,一個人在跳,一個人在想,一個人在玩,一個人……

兒時的我,是象天使一樣可愛的,直到初中都是.

孤單是父母造成的.

父母太愛惜我,因此很怕我被人弄死了.於是每當別的孩子放假在一起玩時,我通常被關在家裏,從鐵欄裏看窗外的天空.慢慢地,就學會一個人玩了.這對于想把孩子培養成學者的父母來說,其實是一種好方法.因為孤單時,人會想得很多,即使是小孩子.各種幻想充滿我的頭腦,想像力成了我的特長,只想不做同時也成為我的缺點.

母親總是把我在幼稚園和學校裏的調皮搗蛋行為歸咎於我的同學.當我在學校出了問題時,當然啦,我一個人是出不了問題的,一個巴掌拍不響,總是幾個同學一起出事.那時母親就會去到學校,要老師叫那班人出來,用很刻薄的話罵他們,回去以後就揍我.其結果是,我在家沒得到啥好處,在學校也不受同學歡迎了.

我不知道孤獨對一個人來說是好是壞,孤單令我失去很多,也得到很多.

我讀書的小學,當時叫解放路小學,後來改為樂群路小學,是我畢業後的事,故不記得是哪年.改名自是有其政治用意,也許它原先就是這個名字,但從小受革命教育的我,覺得這名字改得俗氣,沒先前那般有魄力.

"沖呀!殺呀!""長大要當科學家,長大要當解放軍!"那年頭的男孩大致如此.

 

童年的書

上學後學的第一句話是:毛主席萬歲!

當我可以自己讀書的時候,童年已至尾聲.

 

木偶奇遇記

我懷疑有人童話其實是寫給大人看的,例如<<小王子>>,<<屋頂上的卡爾松>>,前者我是長大後才看的,閱後心情壓抑,小孩看了不知如何?後者我是少年時看的,覺得那個自私的卡爾松極討厭.成年後重看,才覺得他可愛.

木偶奇遇記,就是那個說謊長了長鼻子的小木偶.小時候看了那書,一點也不好玩,心里有種恐懼感.而且書中的插圖也令我覺得有點異類,象夢中的鬼怪.

 

綠野仙蹤

注意不是中國古代的那本,是外國的.

這本書和<<愛麗絲漫遊奇境>>的內容,對孩提時代的我來說,實在太過詭異,看後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最近又重看了一遍,詭異感幾乎沒有了,是懷舊的感覺。

 

格林童話

我武斷地認為,一個人在童年時沒有看過格林童話,那他就沒有一個完整的童年.那是一本我現在還擺在案頭上,偶爾會拿來讀幾篇的書,是真正的童話!

童話中的歲月,仿佛總是白雪暟暟,總是有許多神秘的森林.童話中最常出現的樹好象是橡樹,害得我長大後買家俱,一看到橡木就愛不釋手.把橡木床擺在家中,躺在上面,仿佛睡在童話的森林中,聽著那林濤在四周回響,看著精靈們在空中飛舞----,好象是蚊子.

小時候,讀完童話,再想想課堂上老師唯物主義的論調,心中矛盾重重,既希望這世上有仙人,又懷疑它的存在.仙人總是幫助善良的孩子,而我就是.可每次我被別人欺負時,仙子們總也不出現,壞孩子也不見受什麼懲罰,相反,他們搶了我的東西,恐嚇我以後,總是顯得很快活.

我曾經祈禱,曾經懇求,上帝一定太忙,又或者離我太遠,等願望實現時,我已是鬍子拉碴的成年人.假如思維的速度是光速,那我有理由相信,上帝一定住在離我們幾十光年遠的地方.從天文學角度看,還不算很遠呢.

童話中的內容,最令我刻骨銘心的,不是小公主,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所小屋.

據寫故事的格林先生描述,那是一橦麵包做墻,糖當窗,餅乾為瓦的小房子,建在森林的深處.雖然他明白地告訴我們:那屋是巫婆建來引誘小孩子的,但它終于成了童年最的期.

我期待有一天,在樹林(我們那沒有森林)中玩耍時,這小屋能出現在我面前,閃爍著夢幻的光輝,散發出甜美的香味……問題是:如果下雨該怎麼辦?被壞孩子發現了怎麼辦?

於是我設想了很多方案去保護它,計劃出很多享用它的方式,時光在想像中快樂地流逝.

我主,請保佑格林先生們,雖然刻薄的人會說那是精神鴉片,但當一個人無力回天時,給他一些精神鴉片又有什麼不好呢?人世間有醜惡,有美麗,格林兄弟,是給人與希望和美麗的人.我感謝他們.

況且,說那書是精神鴉片的傢伙,本身也不是什麼好鳥!

 

安徒生童話

平常人提起安徒生童話,就要說<<賣火柴的小女孩>>,<<美人魚>>,而這兩篇是我最不喜歡讀的,因為太傷感了.

兒時總希望一切事情都有個美好結局,格林童話較能滿足這種胃口.

 

魯濱遜漂流記

想起這書,嘴裏就飄起淡淡的鹹味.

當初是跪在窗前小桌上看完這書的,一面看,一面扯著媽媽放在桌上的頭菜吃.

童年可吃的東西極少,而我又什麼都想吃.只要可吃的,都放進嘴裏,管它好不好吃.

頭菜是廣西人用鹽醃的白菜,鹹菜的一種.醃好後堆在一起,扔到車上,運到菜市,經過無數雙髒手挑擇,最後被母親買回來放在不幹淨的小桌子上,按現在的觀點,是很不衛生的.小孩子不懂這個,邊看書,邊扯了來吃,母親看見就責備,但她一走開,我又扯來吃.

大約吃完幾棵鹹菜後,書也看完了.腦海裏的故事餘音繞樑,嘴裏的鹹菜味三日不絕.就象巴甫洛夫的狗一樣,我長達十餘年,聞鹹菜而思魯濱遜,讀魯濱遜而嘴鹹.直到現在,我偶爾在圖書館裏看到那本書,心裏,就湧起一股淡淡的鹹味,仿佛又回到童年,看到那跪在窗前小桌上讀書的可憐孩子,在往嘴裏塞著比麥當勞還不健康的食品……

嗚乎,安得糖果百萬千,大送天下孩子俱歡顏.

 

金銀島

這本書的作者一開始就寫道:這是一本給男孩子看的書.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哪個男孩會不喜歡看這書.那裏面的情節太吸引我了,假如看到一半,有人叫我去當皇帝,我也不會去的.當然,這是種誇張的說法.

看完一本好書後的心情,可以用激動、回味、婉惜來形容.

童年時,以為天下有很多好書,而且那時處於蒙昧狀態,任何一本書都能讓我長見識,所以並不擔心什麼.成年後,每看完一本好書,就會象<<食神>>裏面那個女裁判那樣叫:

天哪!為什麼讓我看到這麼好的書,如果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該怎麼辦啊!?

看完這本書後,我就進入少年時代了.

童年想吃、想玩、想在父母懷裏撒嬌.

當你想去冒險,去追求財富和人生,渴望離開家,離開父母去遠行時,你就進入青少年時代了.

 

童年的夢和恐懼

孩提時天不怕地不怕,卻怕不存在的妖魔鬼怪.

第一怕:國寶

有一次看了考古電影,裏面有漢代的金縷玉衣,結果晚上回家後怕得睡不著覺,非得叫媽媽來陪.

那件玉衣在考古學家眼裏的無價之寶,對我來說則帶有死亡的氣息,而我那時還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周圍我認識的人中還沒有哪個死掉.不過玉衣的形狀象個沒臉的人,隨時會站起來的樣子,把我給嚇壞了.

 

第二怕:蘿蔔

怎麼會怕蘿蔔呢?

有一天我夢見一個怪獸,醒來告訴父親,問他那是什麼.他問我怪獸的長相,我說:"長長的,長有葉子."

父親說:"那是蘿蔔,有什麼好怕的?"廣東人說蘿蔔,發音象蘿伯.於是我確信夢中的怪物名叫"蘿伯".

後來,"蘿伯"經常出現在我夢裏嚇我,它的長相實際是一頭渾身長葉子的獅子.嚇我的方式是:我坐在夢中的家門口,"蘿伯"從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用三隻腳走過,舉起一隻爪子向我招手,同時發出""的聲音,我立刻就嚇醒了.

 

頭轉過來,身子拉長一倍,長滿葉子,抬爪、露出尖牙微笑,發聲,就和我夢中的怪物差不多了

從記事起到讀大學,我就一直夢見被怪獸追逐、逃命、驚醒.

有些夢一再地重復,比如上課或在家時,忽然外面一片混亂,驚叫聲慘叫聲不絕於耳,都喊有老虎來了.我跑回家關上門,誰知門竟然關不上!老虎的聲音逼近,我逃到裏屋,又關門,門竟然關到外面去了,驚恐萬狀,醒來一身冷汗,好久不敢再睡.

還有就是不知名的怪物追咬,拚命地跑,怪物的爪子快撓到後背了,驚醒.

由於一再重復,我漸漸變得有經驗,知道自己在做夢,並想出對付的辦法.

自殺!

即使在夢中自殺也需要勇氣!好在我明知是夢,故不乏其勇.

再夢到被怪獸追,我就跑到幼兒園的滑梯上往下跳,而且頭向下.自由落體運動造成的心悸,令我很快醒來,擺脫惡夢的纏繞.久而久之,這成了一種習慣.

每當夢見怪獸來追,就趕緊找地方自殺!跳進河裏,從樓上往下跳,最常見的是夢見自己又回到兒時,又在那幼兒園附近,就跑上滑梯往下跳.

醒來時那種解脫感真好啊!

,原來又是假的.

 

大學二年級時,我和同班好友坐火車回到其實離家並不遠,但愣是十餘年沒回去過的故鄉永福鎮.

再過兩年鄧小平就南巡了,改革開放要進入高潮了,大批舊建築要拆毀了.假如我遲兩年才回來,一切都將消失,只能留在夢中.

故鄉變化不大,母親工作過的電影院還在,只是擴建了.我們曾經住過的那排房子也還在,只不過換了主人.開批鬥會的球場也還在,當座位用的水泥台階處處開裂,長滿野草,顯得那麼的小,也很淒涼.什麼叫芳草萋萋?悽悽才對.

那夢中偉大的幼兒園也還在,但卻有人守門口,不讓進.

一個年過半百的阿姨走出來,問我們找誰,我用有點擅抖的聲音,克制著感情用土話對她說:"伯娘,我以前小時候在這凱讀幼兒園的,現在回來看下子,可以沒有啦?"

那阿姨立刻說:"克嘛克嘛(去吧去吧),慢慢看."

於是我走進去,柑桔樹還在,一年級時我們學雷鋒,給它施過肥.那魂牽夢縈的滑梯也還在,多少次,它讓我在惡夢中得到解脫.只是,我驚訝地發現,它的高度居然只到我肩膀.而在夢中,它足有兩層樓高!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沒再夢見被怪獸追趕.

這是為什麼?

 

殺人的夢

你相信一個讀幼兒園的孩子會夢見殺人嗎?還是用一種很殘忍的方式殺人!

我夢見過.

一個好人在上廁所,所謂好人,是他長得象電影裏的好人.我把他拉出來,跪在地上,用小刀把他的頭切下來.我好害怕,但還是做了.

沒有頭的好人,站起來,跟我說話.

忽然間,我感覺自己犯了殺人罪,要判死刑,且無處可逃.

我悲哀,我悔恨,我怕爸爸媽媽知道我殺了人.

我驚恐萬狀地醒來,幸好又不是真的!

 

得到一支槍

夢見得到一支槍,比得到金銀更開心.事實上我從來沒夢見自己得到金銀,槍是常夢見,每次都很激動,每次那槍都會打不響或打不出子彈,而且是關鍵時刻打不出子彈,例如敵人沖到我面前時.

即使是現在,如果政府允許我有一支槍,而我又真的買了一支心愛的槍,放在我的書櫃上,我依然會很開心,想想都開心.

在我臨終前,不知有沒有機會實現這個並不算奢侈的夢想.

 

童年的喜悅

小孩子總是很高興的,見到什麼都想笑,老師都發脾氣了還是會笑.

願老師在天之靈原諒我們,現在我是笑不出來了,如果笑也多半是假笑(看周星馳的電影除外),近來連假笑都免了,看來是活膩了.

兒童們生命力旺盛,身體茁壯成長,就象一個朝氣蓬勃、蒸蒸日上、沒有太多傳統負累的新興國家,人民百無禁忌,充滿希望和喜樂.

不過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十一歲時,童年和少年之交.

那時全國流行集郵,我很瘋狂,但沒錢,只得收集些邊角料聊以自慰.由於大批學生熱衷集郵,影響學習,政府好象一度禁止買賣郵票.

中國政府的習慣就是禁止,而不是疏導.

不久父母帶我和妹妹回澳門探親,住在四叔那裏.由於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我經常呆在家裏,無聊時就翻櫃子,居然發現寶藏!

我估計現在要給我在地上撿到一千萬才能再找回當初的感覺.

那天我拉開一個抽屜,發現一大摞信件,每封信上,都有一枚外國郵票!其實是香港女王郵票.足足上百張,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郵票.

我驚訝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詞已被人用爛了),然後精神有點恍惚,進入一種迷醉,象做夢似的不清醒的感覺.很久很久心情都沒有平復,幾個小時後才初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個人認為,這種刻骨銘心的感受,每個人一輩子都該有一次才好,這樣基本不算白活了.

 

兒時的誤會

桂林第一家酒店叫離江飯店”,是對外的.對外的意思是給外國人住的.

我想不起小時候曾見過白種人,黑人倒見過幾個.

那時人們口中的外國人和現在差不多,大體指西洋人.黑人、日本人、朝鮮人、泰國人就沒人認真想過他們的歸屬.後面三種人即便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會發現他不是中國人,而黑人----我們的階級兄弟,乃自己人.

對外國人認識的缺乏導致不少流言,我只記得兩個:

一天走過可望不可及的離江飯店,同行的同學告訴我,外國人都是用錢擦屁股的,而且是兩角錢的人民幣!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想當掏糞工人.

他又說:外國人營養好,大便都肥得流油,郊區農民爭著來飯店掏糞!

!我才想到就被人搶先了!

另一個就是:外國人天天吃罐頭!

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罐頭在當時孩子心目中是高級食品,只有特權階級才能吃的洋玩藝.後來看差利卓別林的一部戲,里面描寫美國某失業工人,整天在外找工作未果,回到家,嘆著氣,打開一罐香煙,愁眉苦臉地抽著.看看他身後有個架子,上面全是罐頭!

My上帝!美帝國主義的失業工人吃的東西我們連碰都碰不到耶!

現在,電視里總說罐頭食品含防腐劑什麼的,原來那是垃圾食品,我倒

我自己也製造過一個傳說:”外國人吃飯都是吃麵包和菜湯!”那時我剛從澳門回來,算是見過世面了,很容易就得到同學的信任.

 

成長的危險

把一個孩子養大有多麼的不容易!

我算是很倒楣的一個人,從小到大,幾次從閰王那裏逃回來,知成長的不易.

跳樓

在永福時,和好友春榮在一個廢建築物裏玩,互相追逐.春榮比我大很多,他從一個欄杆上跳下去,我也跟著跳下,落地是沖力很大,我用手撐住才沒跌倒.

等我站起來時,發現手有點別扭,老是死魚翻白肚似地仰著,一正過來就疼得要命.

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何事,就回去給媽媽看,媽媽問了情況後馬上帶我去醫院.照片結果出來後才發現左前臂兩條骨都裂了.

醫生問我痛不痛,我說不痛,他們誇我勇敢.其實我真的不怎麼痛,只要不動.

治序方法是:兩個醫生捉住我的手用力扯直,另一個醫生用夾板把我的手固定起來.期間我只是哼了幾聲,又被狠狠地誇獎一番.奇怪啊,我本來就不是很痛,有什麼好誇獎的?

不知為什麼,夾板下面他們還用膠布裹了兩條電線壓住我前臂正反面.後來我的手腫了,兩根電線夾的地方也化膿,至今都留有痕跡.母親帶我去找老中醫上中藥,醫生敷藥後把那些夾板扔了,我還覺得很可惜.那夾板多漂亮啊,拿來做玩具該多好.

順便提一下:我斷了手後,在小朋友中的社會地位得到提高,因為我手臂吊在胸前的樣子很象電影裏的英雄好漢----解放軍傷員,臨死前還要交黨費那種.

我終于明白電影里的海盜頭子臉上為何總有一條刀疤只有這樣才能當頭啊.

 

扒墻

有一次一個人玩特技,腳尖踩著一處墻邊凸出的踢腳線(大約凸出墻面1釐米),手扶著粗糙的墻面,象壁虎一樣貼著墻往前挪.墻根下是很高的石基,跌下去雖然不會死,但絕對不好玩.我也是閒得無聊才做這種事找刺激.

小孩子一般都很無聊.

走到一半出了故障,身體往下倒,我大驚,條件反射地亂抓,但還是跌了下去.好在下面的垃圾裏面沒有釘子和碎玻璃,不然屁股開花了.

不過,站起來以後,我發覺手中指指甲翻蓋了!有血冒出來!

之前有一次去同學家玩,興致勃勃地參觀了他家的廚房,但不小心碰掉了灶上的菜刀,跌下來正砍在腳背上,也出了很多血,至今傷痕依舊在.

同學大約學過戰傷急救,趕緊從地上抓了把灶灰撒在我傷口上,再用布條紮好,扶我回家,老媽一頓臭罵,再去醫院縫合,令醫生們開了眼界.

此次我有了經驗,馬上從地上抓起把沙子握住,然後慢慢松開,象沙漏似地把沙子倒入指甲縫裏填滿,堵住血管.跑回家找條布纏住指甲,又去玩了.

這樣都不死!兒童的抵抗力真是強啊!

晚上媽媽下班回家,見我手指異常,才揭露出事實真相.傷口被清洗,滴上可以痛死人的碘酒(比上次斷骨頭還痛).

奇怪的是,第二天一覺醒來,我發現大張嘴的指甲縫裏,擠出個小沙包來.用雞毛把它挑幹淨了事.

想想小時候身體可真強!還帶自動排沙功能.

 

頭腦風暴

磚砸頭

這是我的腦袋第一次遭殃(可見還有下次).

和傻孩子小勇在一堆磚下玩,這小子無故推倒磚(他哪來的力氣?那磚根本沒放穩),磚垮下幾塊,掉在我頭頂.

我摸摸,不痛,頭還真他媽的硬.再一摸,媽呀!出血了!看來問題出在頭皮方面.不一會,血流到臉上,我嚇哭了,往家跑,母親嚇壞了,心想這孩子怎麼老出事故呀?(我猜的)

送醫院包紮,接受小勇父母割地賠款和道歉,我又象解放軍傷員那樣回家了,社會地位再次得到提高.

 

腦震蕩

初一時,在學校和同學追打.我老愛玩這遊戲,精力過剩.同學穿過排球網逃走,我也穿過去追.這時,一個十分可惡的同學把球網向下拉,剛好頂住我的頭,我沖得多猛啊,球網一個回彈把我掃倒(完全彈性碰撞),後腦先觸地.我聽到自己腦袋和水泥地劇烈碰擊聲,當場就暈了一下,爬起來一切都不清楚了,象做夢般被同學扶去看校醫.

接下來是體育課,我獨自趴在課桌上休息,然後老師要我回家休課半天觀察.一直走回家都象在夢中.

母親帶我去醫院做各種檢查,肇事同學被揭發出來,割地賠款道歉.到這時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子叫徐軍,如果還活著的話趕緊過來向我賠罪.

我相信自己的智商因此降低了六十分.

N年前,電視裏播放美軍的隱形戰機,我看了直納悶:這不是我小時候設計出來的外形嗎?怎麼讓美國佬先造出來了?然後才想起小時候跌到後腦,把許多發明創造跌到腦後去了.

這不但是我個人的損失,也是全體中國人的不幸啊!

到現在,我經常拉開抽屜想不起要拿什麼,見到老婆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再仔細想想,原來她不是我老婆.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記得圓周率、電子質量、萬有引力常量,說明數字記憶方面沒出問題,但問題是我居然記不住電話號碼!

朋友打電話來告訴我一個六七位數字的號碼,我一定得拿筆記下,否則一掛電話就忘得精光!

都是徐軍干的好事!

 

黑夜狂奔鐵索寒

以前的電線杆子到處立,為防傾倒,杆兩側還常有鋼索拉著,有一回我著了道兒.

那晚我和一幫小朋友玩得很瘋,在暗夜中追逐躲藏,正狂奔時,突然感到脖子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勒了一下,當場倒在地上,半天回不過氣,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等我恢復元氣,仔細一看,才發覺害我的是拉電杆的鐵索.

,我算明白<說岳全傳>里常提到的絆馬索是什麼回事了.

長大後,夜晚在街騎自行車,也常碰到這要命的玩意,居然就橫在慢車道上.我吃過虧,小心翼翼,但我不敢保證就沒人遭殃.

中國的城市建設者們,是不是中國人民太好欺負了?所以你們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地亂拉鋼索、不蓋污水井蓋、置人命安危於不顧?

 

觸電

大約十歲時,我挨了第一次人工電擊(以後又有無數次,昨天還挨了一次).

一幢房子在建設中,許多電線拉在竹跳板兩邊,其中有節被膠布包著.我好奇地用手抓了一下,立即全身一震,那滋味不知如何來形容,抽回手一看,掌心都黃了.

有人形容見到愛人的感覺象被電流通過一樣,那人肯定是沒挨電過.見到愛人的感覺應該和吸了毒差不多.我沒吸過毒,但據說毒品作用和人腦興奮時的分泌物內腓肽有相似之處.被電擊的感覺是很噁心、很反感、很難受的,回憶一下都令人討厭.

所以電擊可以用來治煙癮.每當你想吸煙時就電你一下,令你對煙產生不愉快的聯想,終於把它拋棄.

除非你不想再見到你的愛人,否則別用電擊來形容對她的感覺.

電流刺激肌肉時,人的手可能會放開,也可能緊握.由於電流不夠大,我居然能脫手,實在是大幸.

過去,我們周圍到處是不合格的,胡亂拉的電線,孩子們處于危險中,挨電過的不在少數.

如今,隨著各種制度規範化,電路比以往安全得多,小孩子觸電的機會微乎其微.但從教育角度出發,我覺得應該電他們一下,給他們多點人生經歷.

最適合的教具是範德格拉夫起電機,沒有危險,卻很有感覺.

另外,手指被風扇葉片掃到時的劇震感,也和被電擊近似,大家有空可以試試,但別用鐵葉子的風扇,用塑料葉子的.

 

騎三輪

每天早晨,如果我照鏡子的話,就會想起這回事,抺都抺不掉.

那是在桂林電影公司玩的時候,帶著一個小女孩到處跑,見到一輛無人看守的三輪車,就上去當了司機,搭著小姑娘兜風----可見男人從小就有搭女孩子兜風的惡習.

三輪車這玩藝是這樣:如果之前你懂騎自行車,那你一上三輪車拐個彎會嚇得自己跳下來.如果你之前不懂騎自行車,那你上去就可以騎走它.連小孩子都懂.

不信?你去試試?自行車是向右傾就右轉彎,因為它要靠不平衡的重力和支持力來提供向心力.三輪車剛好相反,它象汽車裏的乘客一樣,車左轉時人向右倒.如果左轉彎時你向右倒,車把和車座的款式又令你想起熟悉的自行車,然後你身不由己地向右推把手,結果你又向左傾,反復兩三次你就掉下來了.

那時我還沒自行車高,當然不會騎,所以我能騎走那三輪.

電影公司大門內是個高坡,直通馬路,我載著佳人,她興奮的叫聲象進軍的號角,激勵著我勇往直前,這樣就來到了坡頂.

俗話說:人往低處走,水往高處流.往下沖一定會更好,不用使勁車就自己走了,多科學啊!

誰不喜歡走下坡路啊?

所以我沖下去了.

下面是馬路,汽車不時經過,我覺得該停一停了.這時,我才想起自己不懂得剎車!

馬上學習?

太晚了!且學習還有個熟練的過程.

等我發現剎車把時,車速已很快;等我松開一隻手去抓剎車時,事態已不可挽回.危難中,我腦中蹭蹭蹭跳出許多英雄形象,將車把用力一推,車撞向大門邊墻,呯地一下,塵土飛揚!車停了,車後女孩四腳朝天,我也不記得自己跌到哪,反正爬起來,拍拍土,以為有驚無險時,血就糊住了右眼.

後來我學物理時,對加速度、慣性、沖量、動能都很有感受,源於此.

血從眉毛上流下來,很快就有成群的大人圍上來,小女孩的媽媽也在內,她以為女兒闖了禍(紅顏禍水),就打了她一巴掌,小姑娘飽受驚嚇,當場大哭,給現場增添不少節日氣氛.

母親趕來一看,!這兒子怎麼三天一小禍,五天一大禍呀!

大人們分析了現場,得出結論:我的眉毛撞在車把上,再低一點,就成獨眼龍了.一個人要殘廢是多麼簡單的事!

那時我才多高?騎在三輪上夠得著踏板屁股就碰不到座位,只能踩著腳踏屁股懸空,眼睛剛冒出車把,就那麼大點的人,可見有多頑皮.

頑皮的後果是縫了十一針.打了麻藥,縫針時象被蟲咬似的,有點刺痛,但還可以忍耐,所以我沒哭,在場醫護人員和各級領導的贊揚.

爸爸說小時候我生很多痱子,故給我吃過一顆熊膽,以後都沒再長,熊膽的療效有這麼神嗎?會不會有副作用?比如說把一個膽小鬼變成不知死活的人.

曾經坐我車的小姑娘,妳還好嗎?有男朋友嗎?沒有的話可否考慮一下當年那個勇敢的小哥哥啊?讓妳挨了媽媽揍,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很抱歉……

 

爬山

桂林很多山,每個單位(現在叫公司或其它什麼獨立實體)都擁有一座山,不然不好意思見人.

桂林的山多是石灰岩,石山.

土山坡度比較緩,石山則很陡,有很多絕壁.

人類都有站在高處往下看的怪癖,我也是.小時好動,又沒電視看,爬山成了一種遊戲.

有一次獨自爬山,不搞曲線救國,直接向山頂爬,遇到一個峭壁也不想迂迴,就攀著裂縫上去.

上的時候,看得到前面的縫隙,手夠得著就能抓住往上爬.爬一半時,發現前面再無裂縫可鉆,馬上明白攀岩運動的一個道理:下次再爬之前,應該看清楚了!

問題是還有沒有下次!

我發覺自己上不去,也下不來了.因為我看不見腳底哪有石縫!

吊在半空中,手漸漸無力,心漸漸淒涼.回首看山下的家,好象近在眼前.想母親下班回來做好飯,叫兒子回家時,再也見不到兒子的身影了.

媽媽,找不到我,妳會哭嗎?妳會年復一年地站在門口,悽楚地叫著我的名字,等我回來吃飯嗎?(人之將死,想象力倒賊豐富的)

那會意志稍微薄弱些,松松手就完了.還好我很強的.

既然必死,就不能白死.

腳下探了又探,試了又試,失敗再失敗,力氣將盡,休息一會又試,終於找到踏腳石,過了那一關,後面的事就好辦了.

死裏逃生的感覺真好!

如果你住在山邊,小心你的孩子,特別是男孩,他們天生有股征服危險的沖動,促使他們以身犯險.把他們鎖在家並不是好辦法,要教導他們如何面對危險.

 

遊泳

老子曰:善戰者死,善泳者溺.(這死老頭好象在咒我)

學會遊泳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也是致命的事.

我有三次險些被淹死,兩次是孩提時,一次就在去年.

兒時在灕江邊學會遊泳,最英雄的事是橫渡灕江.但這沒什麼大不了,很多孩子都能辦到,還能遊一個來回.

問題在於我從小體質並不健碩,男孩那種好勝心卻一點也不弱.

才學會遊泳不久,一幫先輩們就紛紛做了過江之鯽,我不甘留在岸邊等他們一百米笑十米,所以跟他們遊了過去.

灕江上很多船,船過時掀起很大的波浪,而且舵手似乎並不把人命當回事(中國人都這樣,特別是火車司機和船老大,如果你以後遇到這兩種人,可殺可不殺時,都給我殺!其次是公車司機,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可殺可不殺時,去其鼻.蓋其孔常朝天,不利民生故也),見到有人從船前橫過,照開不誤.

第一次橫過江就遇到這些船直撞過來,要不是跑得快,就被卷到船底下去了.除了朋友大聲叫我躲避外,船從我身邊壓過去時,根本沒有一點要躲避的意思.

在岸邊見船開過和激起的波浪就多了,在水裏和它相遇還是首次,我沒想到那浪是那麼大,差點把我埋沒了.好在我有些本能反應,馬上無師自通地學會踏浪,保持頭浮在浪峰,總算躲過一劫.

遊到對岸,,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自信心膨脹起來,也得到夥伴的認同,開始嘲笑那些尚不能過江的傢伙.

分析這種心理,好處是:通過競爭,得到加強.壞處是:單一人種,隨大流.被眾人承認的本事受到打壓,當有一天你需要它時,只好去美國找.

我們爬上停在岸邊的遊船,跳下去,再爬上來,樂此不疲.期間一個船嫂撐著竹排經過,我正要往下跳時,忽然改了主意,崩地一下跳到竹排上,把它踩得蹺起來,差點把船嫂掀到江里去.

船嫂大怒,拔出竹篙過來捅我.那竹篙前面包著尖鐵皮,被捅到還得了?

我馬上跑到排尾,跳水逃生,船嫂直追到排尾,尖尖的篙在我身後亂刺,沒刺著,我哈哈大笑,她大聲咒罵說我活不過二十歲.

還差點被她說中了!

一小時後,玩得精疲力盡,我們開始往回游,遊到一半,我感到體力不支,但又不好意思叫人幫忙,強撐著向前去.

越是累,肌肉越是緊張,阻力越大,游得越慢,心裏越慌,離岸邊還有一大段距離,我已經不行了,漸漸往下沉.這時,嘴巴連喘氣都不夠用,別說呼救了.假如張嘴叫一聲救命,一口氣接不上,我立刻就會沉下去.啊,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一聲不吭就被淹死的原因了。

當時心裏多麼悲哀、難受!

灕江每年都淹死不少人,我親眼見過一具浮屍漂在岸邊,膚色慘白,後被一艘船象拖死狗似地拖走,旁觀者就笑著指指點點,說些侮辱死者的話.

中國人既不尊重活人,也不尊重死人,這個令人厭惡的冷血民族!還經常自稱有人情味!

難道,今天,我也要變成一具浮屍?

你們參加過長跑比賽嗎?跑到後來,大家都沒力氣了,只剩意志.

求存的意志鼓舞我作垂死掙紮,不幸的是我的腳踢到水草,被纏住了,腳下一拖,我馬上被嗆了口水,陷入昏亂狀態.但我立即清醒回來,大口喘氣揮動麻木的手臂,用力抽腿,擺脫水草.

大量的水草掃著我的肚皮,每次踢腿,都被纏繞一下,我已經無力了,假如再來一次,我將無法擺脫.

剛想到這,我的腳又被纏住了!死了!我喘息得象抽筋似的,連喊救命都已不可能.使命踢,把那該死的草甩掉.

越無力,雙腳越往下;越往下,水草越深,被纏住的機會越大.我意識到這點,拚力把身體放平.

離岸邊還有距離,我已開始下沉,手已完全使不上力.

那一瞬間,我從心底發出呼喊:我完了!然後就放棄了努力,沉了下去.

這時,我擅抖的腳碰到泥土,原來已經到底了,水只浸到我的喉頭.

"!!"我瘋狂地喘氣,抵抗著胸口的水壓,邁著僵硬的腳,一步步離開閰王殿.回想起來,水草都不高,能碰到水草,說明水已經很淺了。

這是我最慘痛的一次經歷,但不到一小時,喘息已定,我又忘了害怕,開始準備下一冒險了.男孩的本性如此.

 

去年,我去靈渠找朋友玩.夏日炎炎,我們在一條支流上泡水涼快一下.那條小河並不寬,河面架了一座平板橋供行人通過,橋底有碎石做壩,將水攔高,橋下有石柱作為橋墩.水從橋孔流出,瀉下碎石壩,非常湍急.在橋孔下,水只淹沒半個小腿,但底下很滑,站穩都困難.

坐橋孔蔭涼處泡了半天水,朋友游下去又游回來,問我要不要來一下?我工作後多年沒游泳,也沒煅煉身體,只剩下年輕時的膽氣還在,過去我什麼都不輸給他,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就下去了.

激流嘩地一下把我推出去老遠,又打個旋回來.每個橋孔都噴出激流,激流之間都有迴流,我就處在迴流間.

我沒想到自己身體變得這麼糟糕,才游一下子就感到累,於是想游回去.

先是往上游,水很急,等我發現不可能逆流而上時,力氣已消耗一小半.然後我又往下游,前面說過,往下有迴流,正迎著我來呢,結果也等於逆流.

我在迴流裏遊了一分鐘,發覺是原地不動,但力氣已耗盡,不由驚慌起來,大叫:"糟了,我沒力氣了."

朋友在很遠的下游看我,感到我的驚惶,也意識到事態不妙,但等他沖過激流來救已不大可能,他只能上岸再從橋上跳下來才能救我.而且,假如他也象我一樣出不去又該如何?

心急如焚中,體力又劇烈下降,快不行了!

這時,我急中生智,向著激流遊過去.一沖進激流中,水馬上把我往下沖,一直沖出老遠,再往前游幾步,腳下碰到沙,我再次得救了.

各位切記:水能殺人!且不負法律責任.

此次獲救,來源於急智,而急智則來源於之前不久看到的一則故事,好象是<<讀者>>上的文章,說一個人陷入瀑布旋渦中不能自拔,他拚命遊也逃不出去,足足拚鬥了十幾分鐘,力竭下沉而亡.在他死後不過數十秒,他的屍體就被瀑布沖了出來.這位極有求生意志的朋友,假如他當時屏氣,任由水流沖擊,那就得救了.

願主保佑這位先人在天之靈,還有寫出那文章的朋友,他們不知道,他的死,他的文章,救了我一命!

也感謝我自己的腦子,瀑布和激流不是一回事,但我有幸能在瞬間找到它們的共同點,救了自己一命.可見類比思維是多麼重要.

感謝主,賜與我智慧.

至今我也不大喜歡游泳,倒不是遇險的經歷,而是每次在水中游,特別是深水,我總感覺有雙怪眼在黑暗的水底,注視著我的肚皮……

 

童年的遊戲

小孩的遊戲很多,象捉迷藏、跳繩等就不想多說了.

鬥雞

那年代,連吃雞都很稀奇,何來鬥雞?

所謂鬥雞,不過是獨腳站立,手扳著另一隻腳在地上跳,用膝蓋互相頂,把對方頂倒為勝.

我們玩鬥雞都很猛,有時雙方象騎士般離開一段距離,然後單腿狂跳,向對方沖鋒,到近前時就拚命抬高膝蓋,靠動能把對方沖倒.假如雙方都沒倒,那就開始短兵相接的搏殺,直到有一方膝蓋被敲得痛不欲生,兩腳落地為止.

也有狡猾的,見對方狂奔過來,突然向側面躲開,讓來將收繮不及,趔趄倒地.還有陰險的,當數十人分兩邊大戰時,他突然看準一個好欺負的,從外圍直扑後背,躍起,用膝蓋猛撞背心,鮮有不"".

為何要找好欺負的呢?因為從後面偷襲得過猛,會招來對方拳頭,膽小怕事的就不敢作聲,自認倒霉.

 

擠老米

這是在學校課間休息時專用遊戲,適用于冬天.

上完一節課,手腳凍得有點麻,下課鈴一響,男孩子就呼地一下沖到墻角,擠成一團,嘴里還唱:擠老米,發洋財,擠得你媽進棺材!

注意那是文化革命期間,語言粗俗下流是一種時尚,七八歲的孩子滿口"操你媽"并不少見,少見的是"你好嗎?".

不過,"發洋財"這個詞,倒與當時的革命形勢不很搭調,可見革命尚未成功.

 

官兵捉賊

小孩子跑起來沒完沒了,可體育課跑步卻總有很多人不及格,不亦怪哉?

此遊戲就是拚命地跑.

首先大家把拳頭疊在一起,選出一人點卯,用手指戳著拳頭,從上或下來回數,口念歌訣:點卯點卯官官,點著誰人誰做官!

每念一字就點一個拳頭,念到最後一字被點中的就當官兵,如此點出一半人做官兵,另一半做賊.

大家都喜歡做賊.

一半賊找個大樹作為老巢,只要身體任何部位碰到樹,就不能奈何之.官兵們則圍著樹,只等賊們一離巢就去追捕,手碰到就行.凡被捉住的賊就成為官兵,而捉到賊的官兵就變成賊.

小孩不知怎的,都喜歡被追逐而不喜歡追人.大人如何?我不清楚,但西班牙的奔牛節可以證明,許多成年人還是保留著孩提時被追逐的喜好.

,難怪女孩都喜歡被人追,原來她們都長不大的.

 

孤獨的指揮官

打仗的遊戲是我最愛玩的,因此也想起兒時的玩伴鄂崢同志.

鄂崢者,吾母同事之子也,當時,與其父、妹居于水工實驗室側室.

那年代住房很不講究(其實什麼都不講究,一沒條件,二來當時的主流思想不允許人們講究),一個堆雜物的小房間就成了一家人的住所.

所謂水工實驗室是干啥用的,我不大清楚,其構造如下:一個大水池,數個抽水機往里輸水,灌滿了就溢出來.往下是個模擬河岸的寬闊曲折的水泥渠道,溢出的水從這里淌過,約二十米長後,注入另一個水池中,不知去向.

鄂崢是個不會欺負別人的小孩,所以和他一起玩我很放心也很開心.暑假里,我常跑到他臨路的窗前,跨過一條水溝,爬到窗台上,敲著玻璃叫喚,他就拉開窗帘看看,然後消失,一會大門嘩啦打開,我溜進去,開始數小時的玩樂.

由于中國人重理論多于實踐,故實驗室并不常使用(我瞎猜的),便宜了我們兩個,把它當成游泳池.那時我還不懂游泳,但水最深處也剛到脖子,所以沒什麼好害怕的.

想那些年,廁所、浴室都是公用的,洗米洗菜洗衣的水龍頭也都是公用的.中午下班時,大家都赶著煮飯,常常為了爭水龍洗菜淘米而明爭暗鬥.中華民族是個可笑的民族,明明大家都有私心,而且私心是正常的,或者說是光明正大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卻偏偏要裝大公無私狀,最後裝也裝不象,不得不撕破臉大吵起來,實乃"倉廪不實而不知禮節"的光輝典範.

我和鄂崢能遠離俗世煩惱,在水工實驗室的一池清水中,"冠者零人,童子二人,風乎實驗室水池,咏而歸",雖不常有,但就因為不常有,才留下許多快樂的記憶.現在,我每天在漂亮的私家浴室洗著溫水澡,也不見得有當年快樂.從這個觀點看,真要感謝黨,感謝毛主席.他們不製造痛苦,我們哪有快樂?再推論下去,我們應該每天砍自己一刀,再享受傷口長好的快樂,而不是力求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滿足後,再尋求更好的,更高層次的快樂.

真是發了瘋!

後來,鄂崢這小子利用原住民的優勢,又在水工實驗室附近發現一個水塔,原來水工實驗室的水就是從那里來的,流到底後,再抽上來循環利用.

那水塔,在夏天,就成了我們的世外桃源.炎炎夏日的午後,踩著發燙的鐵梯、火熱的樓面,來到水塔上,順著梯子下到涼浸浸的池水中,笑嘻嘻地閉上眼,小聲說話,聽著四周的回音,神秘又快樂.

現在,給我一個再的大水塔,也找不回童年的感受.有些東西,一但失去,就永不回頭.我說的不是愛情,是友情.

不知什麼原因,我們後來沒有再去.我不記得是什麼原因,真不記得了.好象是父母知道後阻止.孩子有快樂總會和父母分享,但我的母親是個快樂殺手.我現在知道:如果在我們玩水時,突然有人開動機器抽水,可能會發生可怕的後果----可能而已.但逼我坐在桌前讀書,也有成為精神病或書呆子的後果,母親為何還要逼我呢?因為世俗并不排斥書呆子,我成為精神病的可能性又被低估,而被抽水機吸下水中淹死,則必成為大眾閒聊時的話題,死得輕于鳥毛.

鄂崢的父親對我還很好,對他就很殘暴.有一次他和我玩過火,忘了煮飯,結果鄂叔叔回來,罵了數句就開始打他,用火鉗打.火鉗是當年燒柴、炭做飯取暖時,用來夾火中物的鐵鉗.用它來打兒童,實乃犯罪行為.但當時極革命、什麼舊思想都要革的中國,革了許多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偏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種最最壞的玩藝是一點都沒革.

魯迅常提拿來主義,其實對一個落後的民族來說,要他自己去拿,一定拿落後的.不然他怎麼會落後呢?因為他把落後的當寶嘛!

所以,一個落後的民族要想強大,就一定要找個強者,完完全全地模仿他才行.

前者如中國,至今還是落後;後者如日本,三十年富強.強者在前,前車有鑒,我們大路不走,還要摸著石頭過河,實乃咎由自取.是不落後,孰落後兮?你不下地獄,誰下兮?

我們常玩的,還有男孩們最喜歡的打仗游戲.但我們不是互相拚刺刀或攻山頭,而是用軍棋(學名陸戰棋)的棋子立起來,當作士兵,在地上挖戰壕(他家地面全沙石結構,可以隨便挖),然後用小石粒作子彈,互相射擊對方的士兵(每次一顆,不準亂撒),最先全倒者為輸.這樣玩的結果,是實驗室水道旁到處是沙石.鄂崢那次被打,好象也與此有關,我記不清了.

鄂崢這小子很狡猾,有一次對戰,我幾乎把他所有士兵都打死了,自己還剩幾個,但他硬說自己還有士兵沒死,繼續向我開火.我一面盲目地還擊,一面指責他說謊.他加緊射擊,堅持沒騙我.

最後,我的士兵死光了,他才讓我走到他彈痕累累的戰壕後,指出最後一兵的位置.原來這傢伙把棋子弄濕了,在灰里一滾,棋子的顏色就和地上的灰一模一樣了,隔五米距離,加上滿地亂石,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這大概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次成功地使用保護色.如果讓鄂崢去指揮自衛反擊戰,說不定會比許世友強.這也充分說明中國人民,至少中國小孩,是很有智慧的.只不過,最後成為領導的,都不是這些人.

在讀初中後不久,有一次,我又去找鄂崢玩這遊戲,他卻淡淡地對我說他不想玩了.我想說服他,卻被他一句:"這是小孩子的遊戲."打斷.

從那天起,我們的友誼淡了.

我承認自己是個長不大的晚熟品種,當一些人開始覺醒,為自己將來打算時,我依然是個貪玩的大男孩.鄂崢那話,使我有點受辱.他似乎在說:我已經長大了,你還是小孩,我不屑再跟你玩.

不要以為小孩什麼都不懂,那時,我對語言已經很敏感,聽得出大人的話外音,小孩說話不遮掩,更是一目了然.

後來,鄂崢的爸爸調了單位,他也跟著搬走了.到讀高中時,我有一次遇到他,不計前嫌,熱切地和他聊起當年的玩藝,他卻不冷不熱地說:"早就不玩了,我要準備考大學."那時候,我對學習毫無興趣,幾乎科科都不及格,聽其言,觀其表情,心里有點受傷,就笑笑,:"我還玩."走開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鄂崢,許多年後再想起你,有一首歌送給你,希望你能聽到: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無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為你祝福.如果你已決定將這段友情結束,何必管我在不在乎?莫非我早該知道自己將會孤獨,在我們相識的最初?"

确實,在鄂崢停止玩戰爭遊戲後,我又有許多年一個人玩,并且從石器時代進化到冷兵器,乃至火器時代.

士兵和指揮官依然是竪著的棋子,但因為家里沒有石頭,又不敢搞髒地面令母親惱火,就模仿古代戰爭,將三個棋子疊起來當戰馬,馬上竪一棋子作士兵,雙方打著軍旗接近,一枚小指長的鐵釘作長矛,開始肉搏戰.先把釘竪在馬頭上,然後盡可能自然地讓它倒下,砸到對方腦袋上,若對方承受不住倒下,即算死亡.某些棋子較長,重心不穩,極易死,我把它們叫小兵或新兵;某些棋子較低矮,很難打倒,我封它們為正規軍或近衛兵.如果棋子多的話,這一開戰至少要打一小時才能決出勝負,因為每對士兵的決鬥都要我來參與.

幸好,在那物質極不豐富的年代,我的士兵從來就沒超出一百個.

後來我發明了弓箭,即橡皮筋.由于找不到鄂崢第二,故戰爭雙方都由我來指揮,通常一方攻一方守,雙方人數多攻少守.野戰時,攻方每前進一步,雙方就互相發射相同次數的橡皮筋,我用嘴巴模擬出中箭者的慘叫和發射時的音效,製造濃郁的戰場氣氛.攻方沖到近前,停止射擊,雙方上刺刀肉搏,方法同前.

攻城戰時,守方立在積木搭成的城墻上,攻方棋子一個疊一個直到城頭,然後用鐵釘做長矛進行肉搏.攻方由于疊羅漢,重心不穩,很容易被打倒,一但倒下,全隊皆死.偶爾有些棋子從高處掉下還保持立姿,我立即封該幸運兒為勇士,編入敢死隊中.

後來,因為死亡太慘重,兵員嚴重不足,我把那些側身倒下的棋子視為受傷,由衛生員送往後方治療,數回合後可重上戰場.

很快,我發明了雲梯:兩根掃把上扯下的高樑杆,中間穿大頭釘,士兵卡在上面攻城.不久我發現這種士兵站得太穩,幾乎打不死,與真正攻城戰中死傷慘重的歷史情節嚴重不符,于是把雲梯從裝備序列中剔除,依舊用疊羅漢,以增強戰場氣氛.

不是我吹牛,鄙人十歲時導演的戰爭遊戲,已比現在解放軍的所有演習都來得真實.如果解放軍將領能停止玩那些浪費民脂民膏的無聊遊戲,虛心向我學習,國之大幸!

有一次,我在作戰時,邀請鄰居一位朋友來觀戰,把他樂得幾乎趴在地上,堅持要參與.我以為他是鄂崢第二,興奮之情難以形容.但幾次玩下來,才發現他很不守規矩,只重結果(非要勝利)而不在乎過程(遊戲中的樂趣),和現在某些愛修改電腦遊戲取勝的人如出一轍,所以就不再邀請他,依舊一個人玩.

某日,我把爸爸的螺旋測微器拆開,後面有刻度的圓筒做炮筒,用鐵絲彎成炮架,鬧鐘里拆下的齒輪做了輪子,從後面裝上炮仗(鞭炮),前面裝上石頭,點燃炮仗,爆炸,石彈飛出,敵人倒下一片,我也自此進入拿破侖時代.

可惜這炮實在太昂貴,它共消耗價值五十元的測微器一具,鬧鐘兩個(生男孩的代價).我用了些欺瞞手段才搞到材料,再造一個的話,國際輿論將有我無法承受之重,帝國主義父親會立即拆毀我的炮台,并給予經濟制裁;和平主義母親將解散我的軍隊,亡國亡軍啊!

于是我又試制子彈瞉大炮,但這玩藝實在不好使,每放一炮,要把紙屑挖出來,才能再裝彈.我試過改進,例如鋸個口子,或干脆把彈瞉底切掉,可惜用鋸片鋸了半天,手都痛了,也只鋸出一個淺槽,工程量之巨大令我望而卻步,所以我總也不能瘋狂擴軍.也正因為如此,我家才免遭戰火摧殘.

有一次我曾想用一種叫沖天炮的玩藝製成火箭炮,不料第一次發射就明白這東西不受控制,它在室內亂躥一氣,幾次差點打中我,最後把蚊帳炸出塊黃斑,我要費好多心思才能向父母解釋過去.

家門前有個土崗,我把陣地轉移到那,在土里挖戰壕,插上火柴棍,綁上棉線做鐵絲網,又挖了大炮掩體.最絕的是在土上撒了一層石灰,當大炮發射時,那場面真是震撼啊!一聲巨響過後,塵土飛揚,硝煙彌漫,兩個旁觀的同齡人目瞪口呆,把我(而不是炮)看成戰爭之神.

不過,他們也就止此而已.每當我想開戰時,大量的準備工作都由我一人承擔,最後放炮的享受他們老想獨佔,我只好再度迴避他們.,所以說知音一個也難求.好的玩伴不是總可以找到的,每當此時,我就懷念早已叛變革命多時的鄂崢同志.

然而石灰不常有,土崗是公共場所,我能不受干擾地策划戰鬥的時候也不常有,偶爾大人們也會站在一旁看我忙乎,看看也就罷了,還說些無聊的笑話破壞我的情緒.那時,我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土堆,并用圍墻把它圍起來,里面還要挖個水池,以便建立海軍.我已經考慮建造模型飛機,成立空軍的事宜了.只不過空軍花費實在太昂貴,寄父母籬下生活的我,是可望不可求.除了場地,還有彈藥問題.除了過年過節,我不大可能得到炮仗.

就算過年那十幾天,我經常在家中閉門製造戰爭,不時響起的巨大爆炸聲也頗令鄰居們厭煩,不能持久.

數十年後的某天,朋友們談起農村可花錢包個山頭種植果樹等等,談論如何種養才能賺錢時,我心里又湧起兒時的夢想:或許在那山頭上,可以建起我夢中的軍隊,發泄我富國強兵的強烈幻想!

老病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秋風入夢來.

 

失敗的嚐試

在永福時,鄰居有個叫閻飛的大哥哥,很是有才能,印象最深的有三件事.

一件是他自製了個重力擺,把鐵輪用兩條細繩吊在窗口,將輪子卷上去,松手讓它掉下來,居然掉得很慢,到底後還能自動倒卷回去,又慢慢旋轉落下,看得我直叫神奇!

以後枉讀了十幾年書,老師也沒給我們做過這種簡單有效的實驗,反反復復都是打點計時器等悶死人的鳥玩藝.

我一度纏著老師說:"老師,我們做實驗吧!"

老師總是說:"NO!"

這是洋話,我們不懂的,要不然我早就成科學家了.

其二是他還很有表演材能.有一回不知什麼節日,我和一班小朋友去閰飛就讀的學校看表演,他扮一名解放軍,幫一名村婦挑水,演得有模有樣,我極欣賞,但不大喜歡.

第三樣是他幾乎把我帶成恐怖份子:這小子教我製造黑火藥.

他帶著我和另一個小傢伙,去幼兒園磗堆上刮磗上的白粉,說是硝,又不知從哪里搞了些硫磺,家里木炭多得很,混在一起,用火一點,扑地一下,居然成功了.

以後又枉讀了十幾年書,工作了十幾年,至今也沒見哪個化學老師給我重復了這個實驗.中國的老師真他媽差勁!

我對什麼都有興趣知道,然而讓我動手去做什麼,則比登天還難,源于教育制度的失敗.直到後來進工廠干了一陣子,逼得學會不少手藝,才能對付幾個簡單實驗,可早年養成的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惡習,已積重難返.

不過,話又說回來,象我這種對爆炸聲有特殊興趣,又長著惡膽的人,對黨和政府來說,動手能力差未必不是件好事.這或許就是黨不注重培養學生動手能力的原因。

大約十一歲時,我試製了一顆炸彈.

其原理如下:拆開十幾枚電光炮(爆炸力很強的一種鞭炮),將火藥倒入一玻璃瓶中,引信是從某本軍事書中看來的,用火柴皮包住一顆火柴頭,插入火藥中,火柴棍尾伸出瓶外.如果此端受到撞擊,火柴頭就和火柴皮發生摩擦,產生火星,而周圍的火藥就被點著,炸開.

整個製作過程我都心懷恐懼,因為我對鞭炮的各種性質都很了解.有一回用手點電光炮,那導火索快得匪夷所思,我剛張開手,它就在離我手心約1cm處炸開,掌心那個劇痛!現在我把十餘枚這種炮藥塞進個玻璃瓶中,其爆炸力可想而知.

另外,我也從朋友那學來一種不用火就引爆鞭炮的方法:鐵錘砸之!所以也知道這玩意是不可以過份壓它的.

為保證隨手扔出去,能讓引信觸地,我在彈尾加了四片平衡尾翼.

這樣,我手里就有了一枚令自己都提心吊膽的大殺傷力武器.

一度曾考慮把它扔向曾經欺負過我的同輩身上,但想想那後果,又猶疑,然後竟同情起那些傢伙來.就憑這點,我已夠資格為全人類代管核武器了.請人類放心,我只會向外星人發射,且謹限于模樣極度噁心的外星人.

我把那玩藝放在文具盒里,帶到學校,向一個要好的朋友展示,并描述了它可能的威力,把那小子也嚇壞了,嚴肅地叮囑我要小心保管,然後就跑掉了.

十幾天後,我終于忍不住要試試它的威力.試驗場選在陽台下.

懷著激動的心情,我徘徊在公共陽台好久,确定周圍都沒人了,才把炸彈拿出來,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它實在太精美了,太杰出了.

錯過幾次機會後,我終于慢慢舉起擅抖的手,伸出陽台外,心跳得極快.

松開手指,我立即縮頭,蹲下,捂住雙耳.數十倍于電光炮的巨大爆炸聲,肯定會引起方圓十里居民的騷動,說不定會引來警察!

天哪,我真後悔!

後悔已沒用,都扔出去了.

不知該慶幸還是沮喪,那枚核彈居然沒響!

遲疑好久,我跑下樓去,結果竟然連個碎片都沒找到!我的核彈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又找了一會,只發現塊指甲大的碎片,但那玻璃瓶有姆指粗,不會剩這點吧?

總之,它活不見響,死不見碎片了.

由于沒有殘骸,我無法分析事故原因,但擴軍的野心依然不死.

接下來,我又找書看,換了種高級方法:電點火式炸彈.

按書上說,可以把個燈泡弄碎,插入火藥中,通上電後,鎢絲發紅,就可引爆火藥,可行性甚高.

不過,我連鉗了兩三個燈泡,用了少量火藥試驗,也不知怎的,竟然點不著!

那時我還不知道科學實驗是要經過多次失敗的,即使別人已經成功,你依然會失敗.所以失敗兩次後,一來沒錢買燈泡,二來缺乏火藥和信心,就停止了試驗,算是個無言的結局.

考大學填志愿時,忘了這茬,不然很可能報化學系而非物理系.讀大學時有不少化學系的朋友,經常在一起配藥水沖相片,但竟然蠢到忘了請教他們製造炸彈的法門.現在朋友風流雲散去,此地空餘我一人.時光一去不復返,炸彈千載空悠悠……

寫這文章時,神六剛從天上下來,國家又進了一步,而我的炸彈,……

 

童年的結束

我不知學術界是怎麼划分童年和少年的,個人認為不同的人應有不同的標準.我的童年結束于十二歲左右.

十二歲的某個夏夜晚上,我忽然感覺到死亡的可怕.那時我已被教育成一個唯物主義者,死後無知已深深烙在心中.

那晚我坐在窗前,望著夏夜星空久久不能入睡.母親過來問我想什麼,我很費勁地說了,她就抱住我,和我一起坐在窗前.她很久都沒抱過我了.

媽媽給我說起她小時候,也有個年齡很怕死,要外婆在她死後,在棺材里放個蚊帳,以免她活過來被蚊子咬.我說:"應該放把鏟子吧,那樣可以挖開土跑回來."媽媽說:"."

在明白死亡是什麼回事起,我相信自己已永遠脫離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城市隱者

200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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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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