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
如夢童年 浪漫少年 憤懣青年
上篇 如夢童年
引
看多了偉人傳記,名人過去,再看看一個在你身邊,和你有共同經歷的小人物的童年,會有不同感受嗎?也許在其中,能找到自己的當年?
本文如實記錄作者的童年,沒有任何誇張和修飾,如果您曾經歷過同樣的時代,就立即能明白作者所指年份,勾起對往昔淡淡的回憶.
每個人都生活在一段歷史中,我的童年也是中國的一段歷史.不是從史學家角度,而從一個孩童眼裏去看,那段歷史是怎樣的呢?那時的人民是怎樣生活的呢?
和中國大多數男孩一樣,我青少年時都喜歡讀戰爭紀實或小說,而且都是從領袖角度來看戰爭.今天,我卻很想知道,在戰爭歲月里,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真實遭遇.由此想,將來的人們,也許看厭了歷史書上的統計數字,會很想知道過去的普通人,是如何生活在那個時代的.所以就寫了下面故事.
請讓我帶你,我的同齡人;還有你,我的後輩們,去追憶那已逝去的年華!
失憶的學習,孩子眼中的文革;童年奇事,童年衣著,吃不夠的兒童時代;玩具遺恨,故鄉的雨,故鄉的風;
兒時的小動物;童年慘事!童年性事;童年的書;童年的夢和恐懼;童年的喜悅;童年的誤會;
成長的危險;童年的遊戲;童年的結束。
正文
“懷緬過去常陶醉,一半樂事一半令人流淚!”
童年充滿寂寞
童年充滿渴望
童年充滿幻想
童年充滿無奈
童年的回憶,無論是什麼,總帶著金色,仿佛迷霧,仿佛已經歷了萬千歲月,離現在的我是那麼遙遠……
我聽說,人年紀老時,愛回憶往事.而我,就常愛在一個人獨坐時,回憶那久遠的﹑已如夢幻般恍忽的過去.
難道,我老了嗎?…
一、史前文明
我父親,澳門人;母親,湖南湘潭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肯定不是為了革命),走到一起來了.
據父親說,解放初,共產黨盡得天下人心,而國民黨失之.澳門仍是葡萄牙殖民地,但當地佔絕大多數的、飽受葡萄牙人壓迫的中國人革命熱情高漲,對黨的號召積極響應.直到今日,澳門本地人仍比祖國大陸人要革命,公園裏,偶爾仍可聽見有人拉二胡在深情吟唱:"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聽得我是:不堪回首淚暗彈!
父親當時是學校學生會主席,對祖國有熱烈的嚮往,學校中很可能有黨組織活動,他們鼓勵學生回國受教育,我父親就這樣考入武漢(南京?)水利學院(當時不知是不是這名字,如果是,現在也不知改成了什麼名字).這些事,對我來說有點象公元前的玩藝,因為當時我還是父母體內兩個未成熟的細胞.
父親對我說:他們小時候不要說葡人,就連給葡人看門的印度人,也會欺負中國人,小孩是重點欺負對象.那時澳門的海水還沒污染,珠江水尚清,海灘上白浪滔滔、飛鳥雲集、孩童嬉戲.有一回他們去海邊游泳,一個閒得無聊的印度朋友擅自離開工作崗位,踏著清澈的海浪,偷偷摸走了父親他們的衣服.後來父輩們怎麼上岸回家的就不得而知,因為每次我問起,他總含糊其辭,估計有喪權辱國之內容.那年月從國家到人民,都沒有尊嚴.國家破敗了,人民連命都難保,談何尊嚴.
當然我並不是要給某些人借口,要求人民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國家.因為中國歷代王朝的滅亡,首先都是統治者剥奪了人民的一切,然後國家才完蛋,而不是相反.
長大後來到澳門定居,本地朋友也說當年葡人很兇悍,開車撞死人只賠錢不坐牢(這也叫兇悍?我們的同胞經常撞死自己人既不坐牢亦不賠錢).他還親自被欺負了一回:在電影院看電影時,因佔據了一個優良位置,被後來的葡人少年趕走且被毆數下.
難怪他性格內向、憎恨葡人且熱愛回祖國消費.但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作,因為我小的時候,周圍都是炎黃子孫,被欺負的次數卻是他的一百倍,來到澳門後,反而沒人欺負我了.街上常見葡人少年,但除了表情傲慢外,也不見欺負誰,所以情不自禁愛澳多于愛國.
葡人也禁止中國人學葡語,並規定葡語為官方語言,意思是只有懂葡語才能進政府工作,這就剝奪了華人的參政權.後來(十年後)我讀歷史,發現明清兩代的中國政府,也對葡人採取過同類政策,達數百年之久,葡人此舉,復仇乎?
在這樣的背景下,武功卓著、對外政策強硬的新中國政府,立即成為澳門民中心中的天皇巨星,王師未至,民心已向!
而且,那時澳門還是個窮鄉僻壤,生活水準據說比大陸還不如.父親等回國讀書、工作,也並非什麼驚人之舉.但據他說,此舉仍遭到各親友反對,反對的理由弗得知.父親的反應是在墻上寫:”一定要回國讀書!”類似宋江壁上題反詩.那時家中的墻大約沒有乳膠漆、墻紙一類東西,很可能是泥糊的,不然爺爺不把他揍扁才怪.
最終他如願以償,不然就沒有我出現了,或者以另外一個樣子出現了.
母親是湘潭農村人,一個鄉下才女,毛主席的同鄉.論學歷、見識皆遠低於父親,但自信、自尊、活動能力卻強他數倍.在眾多文盲的農村,脫穎而出,考上水利中專,和父親踏入同一條船.
他們如何相遇、相知、相戀、相好我都不得而知.早在我十歲時,他們就反目成仇,彼此嫌惡,當年情已成不想再提的往事.
我只知道在家中,母親這個湖南辣妹是絕對的權威,父親只能暗中搞些小動作.偶爾壯起膽和母親進行陣地戰,也是十戰九北,反正我沒見他有高奏凱歌的時候.後來我移居澳門,才發現所有澳門人都和父親一個樣:謙恭忍讓,同時愛包二奶,這應是男人本性加上封建殘餘所至.
這樣的環境長大,導致我對女性過份尊重,為日後戀愛上的麻煩事埋下了糟糕的種子.
然而母親真的勝利了嗎?不.我懷疑她這樣的強悍,換來了父親的不忠,最後導致家庭破裂,兒女飽受其苦.又或者,澳門的男人,或者說男人都愛偷食?
唉,中國人忌諱談國事、尊長私事,我一下兩個都犯了.
二、傳說時代
我19xx年冬出生於廣西南寧,同月出生的人還有毛主席及他的好戰士雷鋒,還有主耶酥等等,在我生日之後十天,上述人等才相繼出生,值得我阿Q一輩子.
冬天出生的人,由於寒冷,多半被繈褓緊緊束縛,不得自由,故其性格堅忍、克制.這是我的猜想,還沒證明過,信不信由你.照此邏輯推導,還可以得出:春天出生者浪漫又淫蕩,夏天出生則熱情奔放,秋天出生就多愁善感且嗜殺!
(對面的磚頭砸過來,砸過來,砸過來……)
出生時有很多異常天象,當天太陽在地平線上徘徊不落,電閃雷鳴,又有數個龍卷風在城市周圍遊行示威,好象還有一艘太空船飛去不知什麼地方,另有數顆恒星誕生在宇宙某個角落.
以上異象分別出現在南極、墨西哥、美國等地,我後來從電視節目"當年的今天"中得到這些情報,不得不崇拜了自己一陣子.
熟讀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那年國家在動蕩中,但那絕對不是我引起的.
俗話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三年大飢荒剛結束,再度吃飽且熱愛運動的中國人發起文化大革命自殘運動,此時已進入高潮.母親懷疑我有點暴戾的性格是這些影響所致,但我則懷疑是她和父親的共同原因,理由是我小時候可一點也不暴戾,現在也很好.
聽父母說:文革最猛烈時,三年災難中放衛星最兇的廣西殺起人來也最兇!兩個造反組織,為了共同的革命目標打到一起來了.打了N天後,一方好象得到解放軍支持,另一方不支投降.勝利者把失敗者押到美麗的灕江邊,用棍子打死,投屍入江,死屍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越過靈渠,穿過遼闊的西南大地,一直漂到珠江口,港澳大嘩!祖父母擔心父親的安全,寢食難安(我想像).
母親當時懷我在身,為避亂東躲西藏,飽受驚嚇,可見革命最高潮的時刻,無數熱血青年前赴後繼之日,也有些小資只顧自己的利益,當了可恥的逃兵!
但話又說回來,假如父母沒有當逃兵,今天還有沒有我坐在這裏大發牢騷,就很值得懷疑了.何況,熱血青年之所為,十有八九是錯的.到目前為止,根據(沒有被別有用心的人刪改過的)歷史的記載,我提醒大家:相信科學,講求證據常是對的,錯也不會很離譜,不會貽笑大方(傻瓜可能會笑);跟潮流,憑一腔熱血去做事,你十有八九會後悔.
三、神話時代
時代背景交待完了,我也來到這亂哄哄的世道了.
零到三歲的記憶有點象歷史所云的"神話時代",沒有文字記載,沒順序、沒頭緒,沒來由的一片片記憶,中間是大段的空白.
碎片一:我在一個橋上走,好象去找爸爸.很多行人來來往往……
碎片二:早晨,白霧茫茫,一大片被水浸泡的田地,象初春新耕後的情景.另一名不知是誰的大孩子,拉著我的手,指點周圍的環境……(很可能是小時候母親帶我回湖南,表哥帶我去玩的情景)
片斷一:一條很寬闊的江,水很藍,天也很藍,我和父母坐在一艘大輪船裏,旁邊有很多三角帆船在浪裏飄,船的樣子似乎很快速,用我的鄉下話說:"很標!"於是我對父母大聲說:"這些是林彪船!"對我來說,"彪"和"標"同意,都是快的意思.父母立即呵斥,要我閉上鳥嘴!但很多大人看著我笑,我偏要說:"就是林彪船!"結果不知是父親還是母親,輕輕地給了我一巴掌.因為林彪這名字當時可不能亂說.
數十年後的中國人,可能不理解:為何領袖的名字不能亂說,那我為國家感到慶幸.如果我的孫輩看到這文字,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就說明我的祖國很可能仍在黑暗中.
三歲前我有沒有做過夢?不記得了,現實和夢境,現在看來分別都不大,太模糊了,有時我懷疑那只不過是個夢.
四、蒙昧時代
大約從三歲開始.這時的記憶仍是斷續的碎片,但比之前要大得多.前後順序混亂,不知那件在前那件在後.這種情形持續到七歲左右.
1)永福本紀
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地名.
永福,是廣西桂林地區的一個小鎮,父母從首府南寧被下放到這裏(因為在武鬥中參加了失敗的一方).父親在水電局工作,母親則在電影院當會計,我因此有很多免費電影看.
記憶中的永福縣,有許多兩層高的木板樓,小街是石板鋪的。
這段時間的記憶,也有很多斷層,但相比之前,要系統多了,也準確得多.
搬到山下住了。爸爸泡了蛇酒,一隻大玻璃缸,裏面是棕色液體,一條或數條蛇盤曲在內.我從來沒被蛇咬過,對蛇的懼怕也許來自祖先的遺傳.缸子放在大門邊桌上,每次出入門口就會害怕一回。
跟媽媽出差到南寧,一個阿姨帶我上街,滿街都是水果,她買了一串香蕉給我吃.以後我就沒再去,所以在心中很長一段時間,南寧等于香蕉.那些日子天天吃香蕉,吃得我膩了,之後幾十年對香蕉都不感興趣。現在女兒喜歡吃糖,我幾次想做個實驗:強迫她每天吃一大袋,連續一個月,會不會造成她一輩子對糖有厭惡心理?
爸爸在上班,我在他單位院子里跑來跑去,和一個叫王慧的小女孩在鐵門玩,她扒在門上,我賣力地推她前後晃,彼此都高興得很.這是出世後首次為婦女服務,填補了人生一項空白.
托兒所世家
那時孩子滿兩歲(?)就進托兒所,三歲上幼兒園.托兒所和我家隔一個球場,現在看起來不大,在小時候就覺得象古羅馬鬥獸場那麼巨大(當然我那時並不知道什麼古羅馬).
托兒所裏發生的事只記得一點點.包括它那木板做成的,有點象早期鈅匙孔的廁坑.老師(那時幼兒園和托兒所不叫老師,叫阿姨)的廁所和我們在一起,但是個單間.小鎮的阿姨老師們很隨便,並不關門,有時就和我們蹲在一起,使我有機會看到些不該看的東西.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帶個數碼相機回去.可惜小時候我們都比大人正派,對不該看的東西毫無興趣,故也沒多看.
還有就是一大堆小朋友脫光光準備洗澡,在阿姨沒叫到前就赤條條滿地跑,很開心的,好象回到遠古的群交時代.
不過開心是開心,人類總有一種對家的依戀.有一回實在忍不住思鄉之情,就和另兩個小朋友商量"投奔自由".我們疊羅漢拉開大門閂(那是兩扇木門,中間用條方木插住,從閂字的寫法看,這種門始于倉頡時代),逃到廣闊天地.
跑了好遠回頭一看,兩名難友已被追來的法西斯女匪徒捉住,正拚命地叫喊.根據常識,他們應該是在叫:"別管我,你快走,別忘了給我們報仇!啊!~~~毛主席萬歲!!!"”呯!呯!呯!”
我拚命穿過大鬥獸場,逃回祖國,但想不到母親原來早已叛變了革命,竟把我出賣給追蹤而來的反動派!
恢溜溜回到托兒所,阿姨吹哨集合全體小朋友,一陣急促的軍鼓敲過,三名逃犯被五花大綁押過隊伍,遭同伴唾棄後,來到一堵墻,墻上滿是彈孔.我們被推到墻根站好,老師下令:"預備!"我們知道離馬克思不遠了,就振臂高呼:"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呯呯呯!"幾個暴粟重重地敲在腦袋上,熱淚打濕了衣襟……(以上純屬想象)
傷心啊!以後都沒有再逃跑過,而托兒所的大門,從此改用鎖了.數千年傳統毀於一旦.難怪現在老講穩定壓倒一切,原來一不穩定,就會發生變革,而變革是很不好的,因為我再也逃不出去了.
托兒所都是孩子,但千萬別以為孩子就很天真,他們之間互相欺壓是常見的.有一個同學的爸爸或爺爺大約是老兵,解放後當然是官了.曾拿個藍球威脅我:不把玩具摩托給他,就砸!我只好給他,然後看著他把車拆開,自己亦參與一份,然後回家被父親罵敗家子,以後都不買玩具給我.
那玩具摩托在當時很高級,車上塑料人穿著賽車服,估計是澳門親友送我的,故爸爸要罵.
後來那小子帶我去他家,給我看他爸收藏的一把日本指揮刀.其實是一把馬刀,不定哪國造的.刀好象比我還長,生滿鏽,雙手握住,勉強能抬起來,落在泥地上,砍個印子.
那時家中的地都是泥的,沒聽過木地板、大理石地板.我家還算高級,水泥地面.不過質量很差,經常開裂、翹曲然後碎掉,掃地時總能掃出水泥粉渣.
幼兒園世家
幼兒園和我家只有一墻之隔,但我堅持要父母送我上學.某日心血來潮,要試試自己上學的滋味,於是穿起行饟背起一條發白的牛仔褲(那時還沒有),邁進大門,和小朋友打過照面,來到教室門口,離成功僅一步之遙,忽然轉身跑回家,又要爸爸把我送回原地,說聲再見,才安下心來.
到現在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完全沒有道理的,有心理學家研究過嗎?
92年讀大學時回永福,在幼兒園的柑子樹下,後面是童年的舊宅,矮且有氣窗的是廚房(我嘴里叼著支煙)
南國的雪
大約在72年的樣子,永福下了一場大雪,這在南方可是稀罕事.
站在屋檐下看瑞雪,鄰居一個小朋友興奮地跑過來報稱:"剛才XX被雪淋了,沒濕!"
"真的嗎?"我驚喜地問,長這麼鳥大,還沒享受過挨雪淋的待遇.
"真的!"對方肯定地回答.
我們拉著手走出屋檐,看著雪花落在身上,手套上,真的不濕!
神奇啊!這是我第一次被天上落下的東西打到,卻沒弄濕身子.
跑到幼兒園白茫茫的草坪上,遇到另外幾個同學,分了敵我,人生第一場雪仗開打.手冷得那個痛啊!直痛到骨頭!不到十分鐘,雪的所有物理性質都被摸清,為日後學習物理打下部份堅實的基礎.
那年代的孩子都缺東西吃,什麼新東西到手都先試試能不能吃.
雪原來并不好吃,盡管它看起來看象白糖.屋檐上的冰吊吊也不好吃,盡管它看起來象冰糖.但松軟的雪可以捏得很緊,打在臉上扑地一下,掉進脖子里,呀!居然不見了!
正當我們瘋狂地探索科學時,母親卻硬把我叫回家,關上門洗了個熱水澡(這我并不反對),然後要我睡午覺.
這是多麼可惡啊!回想起來,好象每件我覺得開心的事,母親都認為是不好的,都要制止;每樣我覺得好吃的東西,都沒營養且不健康.到現在,每當我遇到開心事,還沒笑出聲來,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人生的第一場雪,就在睡夢中被浪費掉了.當我醒來時,已是下午N點,雪在融化,一片檐水聲.心痛的感覺,至今猶記.
跑到外面,頓覺奇冷!下雪時可沒這麼冷啊.
很多年後,當物理老師解釋"下雪不冷融雪冷"的革命道理時,我馬上就明白什麼回事了.不得不佩服唯物主義的一句真言:人腦是加工機!有原料,才有產品.今天我那幫白痴學生,無論舉什麼例子,都一概大眼瞪小眼,乃過份文明之害也.
有人說肥胖是種文明病,對自然的無知,大概也是.
五、信史時代
從上小學開始,記憶的碎片越來越大,成為板塊,終於互相碰撞、連接,成為一部電影,比之前有邏輯,也較清晰.但到這時為止,只記得父母和自己的事,主要是自己,其餘的人,包括姐姐、妹妹,留下的記憶極少.
特別是妹妹,只記得我四歲時她出生,爸爸背著我去醫院看望,一路走我一路在爸爸背上吃一塊柿餅.到了醫院,見到剛出生的妹妹粉紅色的,偎在母親身邊睡覺.之後好幾年,我都沒再留下關于妹妹的任何印象.好象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失憶的學習
不好意思,一點都不記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小學畢業的.現在看到某國教育界主張孩子不應在教室上課,而應該出去邊玩邊學,就覺得很對,因為那種年紀學了什麼東西幾乎都會忘得一干二淨.
但好象還記得第一次上學時,語文課本的第一句話是:毛主席萬歲.還有什麼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等等.
有時很想知道秦始皇治下的兒童,學的第一句話是不是:"始皇帝千秋萬歲,李丞相永無恙"?
回顧近代史,感覺中國每次進步,都來源于西方,每次開倒車,都源于自己.共產主義也源于西方,當全中國都在搞共產主義之際,卻把全盤西化視為崇洋媚外甚至賣國的代名詞.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進行著全盤西化,只不過西來的東西太多,我們選了一種,而把另一種視為萬惡之源.
魯迅老提倡拿來主義,縱觀古今中外,凡中國人自己拿來的東西,有幾樣是好的?一個無知的孩子,如果真要他自己去拿東西吃,恐怕不出一個月就會死亡.國家之所以落後,常因為把糟粕當精華.可憐每個孩子都有父母教導、保護,而國家是沒有父母的.
直到上初中,幾乎都過了童年期,才對學習有模糊的印象.也許這之前,是靠母親課餘幫我補習,才學到東西的.
英文張老師
佛洛伊德把人的性欲分為口唇期,肛門期和陰莖期,但根據我的經驗,還應該有個”咸豬手”期.
童年時我常夢見摸成年女人的要害,包括自己的師長----不是軍隊里的師長,你底明白?
教英文的張老師是我意淫對象之一,當年三十多歲,留個那時流行的媽媽頭,清瘦.有一次夢見她和班主任在葡萄架下聊天,我就走上去非禮一番,激動之餘醒來……那時還在讀初中.
我由于天生愛國,故英文從一開始就非常爛,靠在單詞旁注中文音(古稱反切)維持生命,最著名的是”英國女媳”,即ENGLISH,被家人發現後,從少年笑到白頭.
後來實在不行了,老師勒令我參加暑假班補課.那時張老師幫我們一班英文蠢材補習,主要是國際英標.我平時上課從不專心,愛搞些小動作引人發笑,然後才感到不虛此生.不過剛進暑假班時,由于周圍人不大熟,就老實了一陣子.偏偏張老師抓緊時機表揚我,害得我不得不在整個月中假裝好學生.
幾十年後,在英文方面,我除了音標以外,再沒任何值得一提的東西.
孩子眼中的文革
現在想起文革,心中有恨、有遺憾、有無奈.但孩提時就覺得很好玩.
每次有什麼運動,學校停課,大家都很高興可以上街去走走.
批鬥會
一般來說,那時有批判會和批鬥會之分.批鬥會要嚴重些,在公開場合進行,伴隨或多或少的暴力.批判會常內部進行,文鬥多於武鬥.而我幸甚至哉,兩者都見過.
我家和托兒所之間是個露天球場,打球的時候少,開批鬥會就很多.我們常常守在主席台邊入口處,等著公安經過時好看看他們腰裏的短槍.有一次見一名公安(穿解放軍軍裝,帽徽不同,褲子藍色,不知什麼公種)很和善,大膽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槍套,結果被趕走.
中國的孩子都愛武器(外國不詳),究其原因,大約是被欺負得多,于是渴望一兩件新式武器,能給自己帶來安全和自尊.毛主席說:戰爭的勝利不取決一兩件新式武器.既如此,還花那麼大勁搞原子彈幹嘛?大人們胡說八道,常弄得孩子心亂如麻.可以肯定的是:兩小兒相爭,有槍者勝.
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批鬥一個長辮子的年輕女人.兩個女民兵把她按著跪下,她卻拿件雨衣墊著膝頭,被另一個男公安扯了去.她又用手玩弄辮子,也被人扯開扔到背後,就玩手指,台下衆人揮拳高呼打倒的口號.我混雜在衆人之中,心裏覺得這女人真反動,一點也不老實,該打!現在再想就不是滋味了.
批判會則在一個不知名的單位內見識到.
那裏一進去,就有個大操場,操場邊種了很多高大的樹,樹上結不知名的果實,小果子成熟時,頂上有個蓋會掉下來,象歪把小酒杯,小孩子把它撿起,用線穿成項鏈掛在脖子上.
那天我跑進去,好象是秋天,風吹得樹沙沙響,金黃的小酒杯滿地滾動,那是孩子眼中的財寶.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風吹樹梢的聲音,好寂寞的感覺.我一直在夢裏回到那地方,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撿拾"小酒杯".
為什麼最美好的夢中,我總是獨自一人?因為只要有別人在,就有爭奪,而在爭奪中,我總是失敗.
撿了一陣,我聽見一個會議廳裏人聲鼎沸,就跑過去看.喔,裏面坐了好多大人,主席臺上一個方臉中年男人低頭立正站在麥克風後,雙手垂在腹前,絞著一卷稿紙.離他一米多處,放著張辦公桌,桌上有熱水瓶、茶杯(當年開會的制式裝備),桌後坐一胖胖的中年人,舊而肥大的中山裝,解放帽戴在後腦(當時老粗幹部的標準版).
坐著的胖子正氣十足地向站著的瘦子喝問:"你認不認罪?!"
瘦子嘴角動了動,似乎說認罪,胖子喝道:"大聲點!"
瘦子依然不夠大聲,台下有人喊口號,眾人舉手響應.基本就這樣子,我看了索然無味,又跑出去玩,那些坐著的大人都羡慕死了----我猜吧.
民間傳說
小學時,一個同學跟我說他見過鬥地主.我并不知道地主長什麼樣,理想的地主應是肥頭大耳,穿著繡有許多壽字的絲綢馬褂,戴瓜皮帽的.
問同學詳情,他說:"……把兩個大姆指綁起來,吊在天花板上,吊一天放下來,就殘廢了……"然後他又說某學校批鬥老師:"……吊起來,用燒紅的鐵棍打!"對于燒紅的棍子為何不燙手,他解釋:"……棍子抓手的地方包了海棉,很舒服的!"隔了這麼多年,我還記得他說"舒"字時,噘著嘴,往外噴口水的樣子.
我聽完有點感嘆,但同學就說得津津有味.唉,中國人,難道從小就很殘忍嗎?
我很善良?好象也未必.有一次見到大人抓到個小偷,打得半死,綁了扔在地上,全身沾滿土,神色哀哀.後來一個大人騎著自行車,小偷雙臂被反綁在前面小跑,繩頭握在騎車人手里,不時大聲喝斥,踹上一腳.當時我有點同情那小偷,同時又覺得那個大人很威風,很想成為那樣的人.
即:可以象對待畜牲一樣對待另一個人的人.
人之初,性本有善有惡.那個說人之初,性本善的傢伙,居然可以騙中國人數千年之久,讓人懷疑中國人的……
抓特務
看多了電影,聽多了宣傳,我們變得神經兮兮,其表現如下:想成為電影或圖書中的英雄,陌生人個個可疑.
有一回放學,某同學偷偷告訴大家:他發現了一個特務!
我們興奮起來,問他怎麼發現的,他說有個陌生人向他問路,而那人腰間鼓鼓的好象有支手槍.
這和電影及書上情節很象啊!敵特空降,人生地不熟,向小孩問路(皇軍也常向小孩問路),然後被機智地抓捕.
結果我們是派人回去報告老師,還布置人跟蹤,後來又怎樣,就忘了.
學工學農
如果有人不想全盤否定文化大革命,那學工學農是一條重要理由.
我相信做這些事時,我并沒有什麼損失,相對于坐在教室死讀書而言,利大于弊.小孩子就應該多在外面跑,多見世面,才能學好.至少物理是這樣.
學農內容大致如下:拿箕帚沿路掃動物糞便,交給老師論功行賞;在家打蒼蠅,裝在火柴盒里上繳,如古代戰士上交敵軍首級;為農民拔田間雜草----總算知道豆子不是在商店長出來的;聽村長憶苦思甜.
說起憶苦思甜很有意思,大人們說舊社會窮人吃糠菜團,難以下咽.但我們都沒吃過,故無法想象它如何難以下咽,反而產生好奇心理,極想試一下.可惜老師們都沒有科學精神,光說不練,所以至令想起糠菜團,還覺得是種很新奇,味道也過得去的東西.
村長的憶苦思甜報告我數十年後還記得一段:下雪天,他們去玩雪,被凍得手痛,就用牛尿來取暖,而地主老財的孩子,就可以烤火.我當時想:牛尿真好玩啊,什麼時候可以試一試就好了.
其它的都很無聊,難以激發階級仇,民族恨.反正當時大家都認同貧窮才是真善美,富有等于邪惡,舊社會窮人窮,那不是很光榮嗎?有什麼苦呢?就算是我,也想變窮了.
這一窮就窮了二十多年哪!
為了這種教育,我曾經在澳門兩次失業,三次找不到工作,到了考慮自殺的邊緣,終于在換了一身衣服後,才安身立命到如今.但貧窮就是真善美的觀念,到今晚我打這幾個字時,仍沒從我心底消除.
到桂林後有了工廠,我們才有機會學工.唱著"路邊有顆螺絲帽",撿起路邊的廢鐵,成筐地送給工廠的工人.
工人老大叔好象不是很激動,也沒有握住我們的小手說:"紅小兵,你們為祖國做了巨大貢獻啊!黨和人民感謝你!"他們只是猶豫了一會,讓我們把廢鐵放下,不痛不痒地夸了幾句而已.
現在想來,那些扭曲的螺旋形廢鐵,本來就是機床廠扔出來的,現在我們撿了送回去,害他們又要扔一次,而且明天、後天、大後天還會有人不斷地撿回來,确實令其頭大.假如送去練鋼廠,效果會不會好一些呢?以我這點淺薄的化學知識,估計麻煩也不小.但送廢鋼鐵的過程中,進入大門緊閉的車間,看了幾眼隆隆作響的機器,倒也獲益良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糖果廠
兒時讀格林童話,印象最深的是老巫婆在森林中建來引誘子孩子的糖果小屋.而糖果廠這種地方,對孩子來說,無異于革命聖地.
小學時,有勞動課,各學校不同.我所在的桂林市解放路小學(現改名樂群路),因為和市糖果廠有聯系,故我們的勞動課內容就是做裝糖的紙盒.
但我一直沒看見自己做的紙盒被拿來裝糖果.
好象是星期二或三下午最後兩節,就是勞動課.與枯燥的學習相比,我倒更愛勞動,許多細節都記得.至于學校是否從中取利,到今天我也不太關心.可憐的老師們,我沒少給你們添麻煩,如果我的小手能為你們賺些錢改善一下生活,那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很懷疑那時的很多事都是無償的,老師們很可能和我們一樣,只是得到幾句贊揚和虛幻的滿足.
勞動課那天下午,我們要帶錐子去學校.上課時老師會發給我們一些壓有印痕的粗糙硬紙,我們按印痕將它折成盒子狀,用錐扎孔,插入釘書釘敲緊,就成紙盒.
錐子有低級和高級兩種,低級錐只有一支針,扎兩次才能插釘,而且扎的距離不對的話,釘腳進不去,就要重來.高級錐則是兩腳錐,錐距和釘的跨度一致,一扎就成.但這錐是市面上沒得賣的,得父母幫忙製造.工人階級的子女手中的錐子,質量一定比知識份子子女的要好,這一度引發我對工人階級的羡慕.
老師們做為質檢員,同時記錄製造數量最多的同學,加以表揚.那時我們就為了這微不足道的表揚而奮鬥,期待成為第一,但我從來就沒拿過第一.
回憶往昔,覺得自己無論哪方面都很象叮噹猫里那個大雄,成績平平、被人欺負,不被人欺負時又喜歡搗蛋,給自己找些麻煩.唯一不同的是,我身邊沒有個神奇的機器猫幫助.所以,大雄的故事是個喜劇,我就是悲劇.
做好紙盒後,也到了放學時間.背好書包,在老師的帶領下,在夕陽的餘輝中,一手拎十個扎成綑的紙盒,排著隊向糖果廠進發,心里充滿對自己勞動成果的滿足.能對自己的族群做貢獻並為此感到驕傲,大約是人類的本性之一,人由此而成群居動物.
在工廠里是不能亂跑的,紀律約束著一群被充滿天地的糖果香味所誘惑的孩子,老老實實地進去,兩手空空地出來.該死的廠長和工人叔叔,你們知不知道,只要把一粒糖,放在那些渴望的小手里,就能給人世間製造無與倫比的歡樂!那比你們的整個工廠都重要!
我從來就不吝嗇把糖果放在孩子的手里,除非那孩子一臉的不屑.
士為知己者死!作為一顆有價值的糖,就應該死在孩子嘴巴里!
後來有一個同學,悄悄問我想不想偷點糖果吃.我很害怕但又經不起勸說,終于合作.結果他趁四周無人時,在鋁盤內迅速拿了兩塊糖,給了我一塊.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只作壯膽劑存在.
這位同學,我不記得姓名,更不知家庭背景,他敢想敢幹,經不住誘惑,現在如果沒有發家致富,就該在監獄里了.
深挖洞
我生得晚,沒赶上全民防空運動,只是參觀了先輩們挖好的洞.那時每個單位都挖了防空洞,因為毛主席認為美帝國主義隨時會閃擊中國.
為了加強效果,毛主席還把明朝的一句話改成: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長老大後,我才在史書中看到這句話的原文: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
聽說挖洞時由于塌方還死了一位老師.
美化校園
那時公家想要東西,很少說買的,經常是捐獻.
學校想弄些花美化校園,就發動學生捐花.孩子們為了老師一句表揚是什麼都肯幹的,至少我們那時是這樣.但老師們對得起孩子們的童心嗎?
我家沒養花,媽媽的口頭禪是:連自己都養不起,還養花?
現在我的孩子想種些什麼,我總是習慣性地一皺眉,說出母親當年的口頭禪.良久,心中微感痛楚,又答應了孩子的要求.
家里沒花,又要完成老師的任務,我們就只能去挖野花.有時把別人沒種在花盆里的花也挖了來.
不知怎的,常記起當年和幾個同學一起,有說有笑地在河邊草叢中找花,挖出來帶回學校,很愉快的回憶.
學習毛選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全國都學,我們能不學嗎?
胸前掛著毛主席像,逢星期X下午學校不用上課,老師就指定住在一起的幾個同學成立學習小組,由某個有領導才能的人(通常不是我)當組長,把老三篇等名著讀一遍,大家再跟讀一遍,然後就去玩了.當時情景,和現在國家機關學習文件的情形一模一樣:找個風景秀麗的城市,開會學三個代表,五個XX,六個??,然後遊山玩水,瘋狂購物.
小孩倒也罷了,全國人民都這樣,讓全世界受壓迫的人民怎麼能不覺得中國人都是一群傻B呢?我很久都不敢面對"中國人民是勤勞勇敢智慧的人民"這句話了,聽起來象在說一個不存在的民族.
我在口袋里,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老師的手里面
某日,老師表揚了幾個拾金不昧的同學,令我很羡慕,就把買早餐剩下的一個硬幣交給老師,說是路邊撿到.
英明神武的老師輕微地贊揚了我幾句,沒有當眾表揚.放學回家後,就得到父母的"表揚".那時才知:原來每個成功的男孩後面,都有支持他的父母啊!
知青下鄉
有一天老師組織我們去歡送或歡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永福小鎮離鄉下已不遠,我不清楚他們是來還是去),每人一面彩色三角旗,夾道而立.一會知青隊伍來了,舊衣裝,打著背包.人群喊口號,知青們也回應,鼓鑼喧天,鞭炮有沒有放不記得了.
我一直注意對面一個孩子,他看起來很有自信,所以他揮旗子的動作成為我模仿的對象.
知青很快過完了,大家散去,丟下一地揮爛了的旗紙,在風中飛揚,象徵知青們爛紙般的命運.
我姐也差點要下鄉,但我媽想辦法阻止了.由此可見,在革命的洪流裏,仍有小資產階級隱藏著.革命者都倒了霉,小資則保全了自己.也可知革命聖地出來的人(我媽是毛主席的同鄉),也不是個個都革命的.
終其一生,我媽都在和天鬥和地鬥和領導同事鬥,為了自己應得、不應得或可得可不得的一點蠅頭小利.她引用得最多的一段毛主席語錄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她就是這樣一個好鬥之人,在其麾下為子,苦不堪言.在毛主席手下為官,估計也相差無幾.
現在的文章都說知青下鄉是毛主席的陽謀,因為學生已沒有利用價值,純粹地給黨和人民添亂,就一腳踢鄉下發泄剩餘精力去了.可照我的觀點看,中國的學校從來就是把人教傻教蠢,就沒教出幾個象樣的人材出來,倒是那批下鄉的知青中人材輩出,這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有時我覺得,每當毛主席想做好事時,就變成壞事;偶爾想做壞事時,卻又變成好事.他老人家有句名言:凡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支持;凡敵人支持的,我們就反對.現在網上有些小朋友連毛主席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其行為卻頗得毛的真傳.
毛主席的壞孩子
不過,文革對我這個幾歲的孩子來說,也並不是完全正面的.有兩次我差點遭殃,要不是老師們都是正常人,我可能自己玩完不算,還連累父母.
兩次都是因為毛主席.
在幼兒園時,教室墻上掛的都是馬恩列斯毛的畫像.有一次,一個小朋友打我,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你是壞人."按理說我應該反問:"你憑啥說我是壞人?"或反咬一口:"你才是壞人!你這個叛徒,我怎麼早沒把你看出來!我代表人民,判處你死刑!叭叭叭!"這都是當年流行電影裏的台詞,朗朗上口.
可我卻指著墻上一幅一群人圍著毛主席的畫像說:"那裏那麼多壞人你不去打?"意思是:假如我是壞人,那毛主席也是壞人了,因為我和毛主席是同一戰線的,我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讀幼兒園就思想就這麼復雜,還可以吧?嘿嘿.我的臭毛病就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不過我很快就明白什麼叫秀才遇到兵.
那單細胞動物馬上大喊起來:"來人呀,他說毛主席是壞人!他是反動派!"
"不是,我是說外面的樹!"我趕緊否認.
很快我被叫到老師那裏批評教育,她問我有沒有說毛主席是壞人,我矢口否認,咬定是指窗外的樹,而毛主席的像不合時宜地掛在窗邊,被別有用心的小壞蛋利用了.
回到家,父母也知道此事,馬上追問、斥責,要我以後別胡說八道.這事也就過去了.
第二次是毛主席逝世,我還在讀小學.
全校停課,佈置靈堂,行告別禮.全校師生胸戴白花、臂套黑紗,排隊進入靈堂,向毛主席遺像三鞠躬.
停課是好事,我很高興,自然哭不出來.老師們紅著眼,回到教室同學們哭聲一片,都趴在桌上哭,哭聲中有我無法理解的痛.
大家都趴在桌上,我也不能把頭竪著.
我很想哭一哭,但哭不出亦無可奈何.同學們哭上了癮似的,不知還有沒有停的時候.我趴久了悶得慌,就偷眼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時,坐在我右前方的同學楊忠正好向後看,四目相對,仿佛找到知己,不由相視一笑.
我保證沒人看到我笑,因為我僅露出一雙眼而已,楊忠露出半個臉和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瞄來瞄去的,看著就想笑.
很快我們又把臉埋起來,對著課桌想著邪惡的事.
哭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
下課後,我們被老師叫去:"袁進!楊忠!你們兩個剛才在班上笑?"
我們大吃一驚!連這也被人看到了?群眾的眼睛真是雪亮的啊!
當然,我們都不是傻子,只承認自己沒哭,但絕沒有笑.
老師沒深究,因為她也不是正人君子,只是個普通的小市民.國家的事都讓正人君子給耽誤了,被那些日三省吾身的傢夥給糟蹋了.一個國家,只懂柴米油鹽的小人越多越穩定,這是我悟出的真理.
當大家都想著怎麼讓自己過得更舒服時,國家就進步了.當大家都想著怎樣讓別人過好日子時,國家就快完蛋了.因為人的本性是為自己打算,為別人打算的人不是沒有,是極少.如果每個人都為別人打算,那絕對是裝出來的.而且,最瞭解你的人是你自己,最關愛你的父母尚不清楚你的需要,況別人乎?
很多年後,偶爾和楊忠相遇,他還提起這事.每當想起,我都不由微笑.楊忠同學,如果你沒死的話,請和我聯系.
至於那個告密的同學,叫任濤,是個該死的黃毛丫頭,為這事我現在都記得她的名字.不過,就象天主寬恕我的罪過一樣,我已經寬恕她了.在那種年代,能說些什麼呢?她一定是想做個好孩子,才揭發我們的”惡行”.想做個好孩子…難道…不對嗎?
中國的學校在學問上把人教傻,在品行上把人教成畜牲.
事後,老師總結大家哭的經驗,其中一段是這樣:"……有個同學,申玲,我知道她很難過,鞠躬時眼淚不停地流,但不應該東張西望,那樣顯得很不嚴肅,下次要注意(媽的還有下次?)……還有兩個同學,我就不點名了,大家都在悲傷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在搞小動作……"
看吧,連老師都這樣,你還指望什麼?
那天放學時,一個名叫唐宏的同學,眼睛還是紅的,就開始否認自己有哭過.其他同學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心照不宣.回想當時教室里震耳的哭聲,我都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以上三位同學,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赶緊向我報到,否則,哼哼……
該事件後,我留下嚴重心理疾患:即便坐在密不透風的鐵屋里,也不敢亂說亂動,真正達到了"慎獨"的境界,被稱為"達人".偶爾深夜獨處一室,心中不自覺地冒出數個壞點子,想著想著,嘴角浮現出奸笑之際,眼前,就突然現出任濤小姐的光輝形象!她清秀的面容,銳利的目光,仿佛在斥責我的無恥,令我不敢再動歪念,繼續寫下些誤國誤民的文字(此段並非抄魯迅的<<藤野先生>>請勿對號入座).
批林批孔
我好象沒赶上林彪紅極一時的日子,不然這時該開始反思了.
現在的小朋友看的第一個漫畫不知是什麼?我們小時候看到的第一批漫畫就是批林批孔大字報.
批孔我倒很贊成,但以丑化的方式實在值得商榷.那些漫畫對我們影響都很大,里面對一個人極盡侮辱的言辭,深深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招之即來.現在有很多網友(也包括我),對持不同意見者,開口就人身攻擊,暗示對方智力低下,與畜類相比較,大約始于此時.文革遺毒,不知要多少代才能完全清除?
在還未搞清楚林彪和孔夫子是何許人的情況下,我們都寫了不少批判文章,當然是抄報紙的了.但每次把作文交上去,老師還要敲著桌子罵:"又記流水帳!又抄報紙!有點自己的東西行不行?"
這該死的笨蛋!那年代有自己的東西基本上等于找死啊!
現在也不見得好多少.
反擊右傾翻案風
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針對鄧小平他老人家的運動.
兩位老人家之間的矛盾,連小學生都驚動了.
我們每個人都寫了很多篇作文幫助毛前主席批判鄧後主席,其中一位同學寫得特別好,被刊登上了墻報(一種貼在墻上的大字報).很多年以後我見到他,還很妒嫉地揶揄說:"喂,我記得你批判小平同志的文章寫得很好啊,登報了啊!"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吭吭地說:"不要取笑,不要取笑,墻,墻報……"
這位同學,我已不記得您的名字,如果您還記得我,請和我聯系,注意我并不想取笑你.我有什麼資格取笑你呢?我那時也恨不得自己的作文能貼出去呢.
五十步笑百步.
其實當初我們連什麼叫右傾翻案風都搞不懂,就寫文章批判了.從小,就養成了盲從和胡說八道的習慣.現在雖認識到這點,但還是改不了.
童年陰影啊!
中國應該特別立法:凡把未成年人扯入政治運動中者,皆屬嚴重刑事罪,按教唆罪論處!刺配兩萬公里----到美帝國主義那里去受罪.
我不知道美國那種落後的地方有沒有這條法律,即使當世最先進的國家都沒有,中國也該有,這是我們幾代人的教訓啊!文化不就這樣積累的嗎?一個不懂得汲取教訓的民族,就算有一萬年歷史,也等于零!
其實,真正反對右傾翻案的人是我.
讀中學時,永遠正確的黨中央承認黨內發現了一小撮陰謀家,并馬上把他們投入監獄,充分體現了黨自我完善、自我更新的優良機制.在純洁(撇清)自身後,黨又宣佈給劉少奇同志平反.
劉少奇何許人也?叛徒、內奸、工賊是也!我們從小看著漫畫中他的醜惡嘴臉長大,以至後來看到真人相片時,都不相信那是他本人.
聽到平反消息後,我對母親說:"現在真亂套了,這也平反那也平反,連劉少奇都平反了,還有誰不能平反的?"因為劉少奇在我心目中是最壞最壞的幾個人之一,僅次於野心家、陰謀家林彪同志.是可反,孰不可反?干脆把監獄里的人都放光算了!
母親當場就說:"該平反就平反!"
我仍不解,這麼壞的人也平反?直到N年後,我才明白劉少奇也不太壞,可以平反.真正壞的人不用平反,因為根本就沒人敢反他.
再次強烈要求人大立法:禁止對未成年人強制或變相強制地灌輸政治觀點!
不過,很奇怪的,在我印象中,倒沒有批過彭德懷.按文獻記載,他挨毛主席的整,並不亞於劉少奇,但自始至終,我的學校,我所在的城市,我周圍的人,都沒有聽到說彭德懷如何壞的.連提都沒提過,以致我要到青年時代才對這人有印象.
或許他死得太早?
至于林彪同志,雖然黨還沒給他平反,但我心中早已為他平反.所謂野心家,應該叫競爭對手;反革命,應該叫持不同政見者,等等……
中國人不象人,倒象一群猴,一個稱了王,就要把其它"野心猴"赶盡殺絕.
樣板戲
這是文革特色之一,中國有史以來愚民政策的極至----不讓人民接觸任何會"污染"其耳目的東西,包括看戲.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連人民的耳目都加以提防,和平時期,收聽不怎麼友好的外國電台也成為罪行,那該怎麼稱呼呢?
古代封人民口的暴君已被國人赶走,現代耳目口齊封的暴君卻依然高高在上.是暴君們長了智慧,還是國人的智力已比先人們低下?
學水利的母親不知為何被分配在電影院工作,我也就"職工小孩先得看"了.
一干電影院員工子女,看電影是免費的.大人小孩同住一排房,彼此相識,見同事的孩子跑進去,都不告不理.
樣板戲至今我都覺得是杰作,因為我居然看到第三次才開始厭倦.還有那些不是樣板戲的戰爭電影,我更是到現在還喜聞樂見.比如<<上甘嶺>>、<<英雄兒女>>,也不知看了多少次,每次都為之激動,實在難得啊!
成年後,每次看完一本金庸的武俠小說,心里就嘆息,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又有象失戀般淡淡的哀愁.不過要我再讀一遍,也得等數年後才行.
樣板戲看厭了,但晚上又實在太無聊,走過電影院門口,還是忍不住要跑進去.有時看到終場,人都走光了,父母卻不見兒子回來,打著手電到電影院去找,才發現我流著口水睡著多時矣.
<<沙家濱>>,<<紅燈記>>,<<白毛女>>,<<紅色娘子軍>>我都不大愛看,<<小兵張嘎>>,<<偵察兵>>,<<渡江偵察記>>等戰爭電影倒是很吸引我.還看了一套友好國家羅馬尼亞拍的<<爆炸>>,內容是一艘裝了化肥的船失火,化肥好象是硝胺之類,會爆炸的.主角盡力拯救,過程中死了些人,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好人"死得這麼難看.後來船終于爆炸了,沖擊波把附近小鎮吹得一塌湖塗,我看得很高興,同時也學了不少理化知識.最後,男主角逃出生天,疲倦不堪地爬上岸,受到群眾熱烈歡迎.其中一個女人向他狂奔過來,不知是其母還是其妻,胸口兩隻大乳波濤洶湧,全場觀眾都哈哈大笑,革命氣氛破壞殆盡.
那時電影還未分級,父親卻開時代先河,自覺對我進行心理輔導.他說:"這電影是假的,要在真實情況下,這人早沒命了!"聽得我很掃興.這句話我一直記得,但對我的行為有什麼影響呢?好象沒有.我仍是不知天高地厚,愛搞些危險玩藝.
人的天性,是教育所不能改變的.鼓吹人定勝天的人,忘了他的狂妄也是一種天性.等人類可以合成日月星辰、創造空間、物質、扭轉時光的時候,再談"勝天"也不遲.現階段,我們還是多談"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比較現實.
長大要當解放軍
文革期間,工人階級和解放軍都紅極一時,成為令人羡慕的職業.不管現在解放軍多壞,工人多慘,但孩提時,解放軍叔叔和工人師傅給我印象是非常好的.
解放軍一律都很帥,很英武,對小朋友和藹可親,雖然和電影中的人物還有差距,令我有那麼一點點遺憾,但也可以了.
有一次,和一幫小朋友去桂林解放軍靶場撿彈瞉,幾名戰士在二樓窗口望見,就叫我們過去,把存下來的彈瞉送給我們.其中一位又怕我們打架,就說好:一人一顆,不許搶.令我這個朋輩中的弱者非常感激.
那彈瞉時綠色的,我保留著,也留著對當年軍隊的一份感情.
現在,近不惑之年,兒時的情懷依舊,如果解放軍還是一支真正為解放人類而戰的軍隊,我仍然想加入它,為了我的理想去戰鬥.
解放軍變壞,我不怪他們,要怪就怪社會.中國人要麼崇拜,要麼打倒,不存在平等的尊重.過去把軍人當神,一轉臉又把他們當混蛋.軍人也是人,如果不受社會尊重,他們也會不滿,也會發泄.
更何況,被暴君指揮著的軍隊,就算由善良的人組成,也不會做好事.
徐癲子
徐癲子是桂林水電設計院的職工,姓徐,現仍在世.父母不準我叫他徐癲子,叫徐叔叔,但私下里大家還是那樣叫.
那是個清瘦,斯文的男子,說話有點娘娘腔且不甚清晰,手腕有點拐.
世界上的人大體分兩種,一種象我這樣,見到弱者就忍不住要同情,幫不幫助是一回事,至少不會欺負他;另一種則相反,他們崇拜強權,欺壓弱小.徐癲子就是在文革中的一次批鬥會上被這種人逼瘋的.
那些迫害他的人,假如你們現在已受到良心的折磨,已經悔過,如果可以,我愿代表他,寬恕你們的罪過.如果你們仍把丑惡當作榮耀,愿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革命歌曲
雖然我現在反對當年唱著那歌時做的那事,但那些歌仍不失為好歌.
解放軍進行曲,志愿軍戰歌,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唱祖國等,屬于極度煽情的歌曲,只有天才+瘋狂才能寫得出.每次和許多人一起唱這些歌,就有種不可遏制的情感在體內激蕩,有種想騎上戰馬,舉起馬刀,隆隆奔馳,沖鋒砍殺的欲望!
不過,最能激發我愛國情懷的歌還是<<上甘嶺>>.歌中先把國家的美好描述一番,因為一個又臭又髒、貧窮落後、貪污腐敗還自以為是的國家,是個人都不會愛的.美麗動人的弦律過後,敵人來了!歌聲變得慷慨激昂,無數熱血男兒為保衛美麗家園而與強盜展開殊死搏鬥!我的淚水也快湧出來了!
假如中國人能象歌中描述那樣,應該很不錯的.姑娘都象花一樣(丑的槍斃?),小伙心胸都寬廣.朋友來了有好酒,但豺狼來了我們有獵槍嗎?從中國歷史上看,中國人民的豺狼通常不是外國軍隊,而是自己納稅的對象.
在永福時,父親常去桂林出差,也常帶上我.每次坐火車,到了黃昏時分,列車就播放一首很婉轉的歌曲,配著窗外西下的斜陽,有幾分傷感.很久以後,再聽到那旋律,心里還有點發酸,想起父親,想起童年,想起鐵路邊,夕陽下的金色的田野.
長大才知道那首歌原來叫<<瀏陽河>>,于是對那個從未去過,也許今生都不會去的地方,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另一首令我聽到就眼睛泛紅的歌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我不想多說什麼,任何言辭都很俗套,說了反而破壞氣氛.我厭惡那些明明心淡如水,卻要說自己很激動的傢伙,他們在殺害詞匯.
今天的孩子,會有他們自己的歌,及其與歌同留的回憶.老歌不死,只會忘記.當一首歌漸漸被人忘記,它也就死了.
我想留住我們那一代的歌,但卻連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挽留.
那是候的中國,來來去去都是那幾首革命歌曲,而在永福,每當傍晚6點多鍾時,全鎮的喇叭就齊播<東方紅>.
直到現在,每當聽到這歌,我心裏並沒有出現偉大領袖的形象,而仿佛回到童年時代暮色蒼茫中的故鄉:正是晚飯的時候,母親站在球場邊拉長了聲音呼喚,一個小小的人兒在木屋夾道的窄長的石板街上,光著腳丫辟辟啪啪地往家跑去.街上飄撒著大字報和歡送知青下鄉標語的碎紙,耳邊就是那熟悉的旋律.
“夕陽啊,西下了,層層的暮靄籠罩小山城.街頭上走來買花的小姑娘,她把,那花兒打扮得美麗又芬芳!
兒時的我,赤腳走在故鄉的小街上,金色的陽光如夢幻般令我迷茫!...”
童年奇事
小便之處出大便
在托兒所時,有一天我蹲在地上大便,用力排泄時,忽然從尿尿的地方擠出一條大便!我馬上把這奇事告訴了同學,然後是老師,回家後又告訴父母,長大後又告訴朋友,現在又告訴讀者們.
可惜除了當年托兒所的小朋友外,尚無人相信我的話.
時至今日,我已知道人的大便系統和小便系統是不相連的,連自己也不相信會這樣,但印象中又確有其事,這倒底是什麼回事.
草頭蛇
還有一次,我家已搬到桂林,在地區水電設計院後門.一次和小朋友黃耿在門口玩時,忽然見一條蛇橫過馬路.那蛇遊動時上半身抬起,頭上似乎長著堆草.我們叫喊著,撿起石頭扔它,直到它爬進草叢消失.
蛇頭上會長堆草嗎?我以後都沒見過這樣的蛇,難道又眼花了?
東邊日出西邊雨
讀小學時,一天放學回家,剛走過十三中門口,忽聽身後嘩嘩響,回頭一看,身後下起大雨,許多人在跑.我的兩個同學抱頭跑過雨幕,松開手回望雨中人,都笑起來.笑聲未了,嘩地一聲,雨澆到我們頭上來了.
現在我住在海邊,經常見海面上一大堆烏雲,下面是灰濛濛的雨幕,雨隨著烏雲的移動而動,回想童年那場怪雨,倒也不難理解.怪就怪在那場雨界線分明,象刀切一樣,線這邊一滴雨也沒有,線那邊大雨滂沱,且有十幾秒之久,然後才突然殺過界來.
相信當時至少有數十人見到此情景,如果您還活著,請與我聯系.如果您在別處也經歷過此事,請告知.
靈魂出竅
在離開永福去桂林之前一個小時,我差點離開了人世.
之前一天,父親已找了車,把私人家俱和日用品運走,家裏只剩公家的床.
小孩子不用為搬家操心,所以我又出去玩.家門口不遠有個石灰池,以前刷墻不是用乳膠漆,而是用石灰.先挖個方池,倒上水,把生石灰倒進去,它和水反應就沸騰起來,成為熟石灰.熟石灰刷在墻上,初時透明,然後和空氣中二氧化碳反應,生成碳酸鈣,墻就雪白了.
讀書時,書上有講過這個例子,由於常見,所以老師一講就明白且牢記了.現在的孩子都沒見過,不知上課時懂不懂老師在說啥.
那個灰池已用過,卻沒填平,蓄滿灰白的水,水上漂著幾塊木頭,我就把它們當船推著玩.有一次沒推到位,就伸手去夠,夠不著,就再伸長些,終于池邊石灰瞉塌了,我也撲進水中.
那時我還不懂遊泳,見白綠色的水扑面而來,心中一驚,渾身一涼,沒入水中.耳邊哄哄亂響,頭腦一片渾濁.忽然間,好象看見自己在水中掙紮,然後也不知怎麼的,兩腳一踢,嘩地冒出水面,扒著池邊,就自己爬上來了.
我受到驚嚇,攤著手,拖著濕淋淋的衣服,邁著沉重的步子,一路哭一路走回家去,把媽媽嚇得要命,好象還揍了我幾下.
之後不到半小時,我換上媽媽的衣褲(因為衣物都運走了),袖子和褲管都卷得老高,去鎮上飯店吃了一餐炒粉(因為廚具也運走了),比媽媽平時做的菜要好吃得多,然後離開永福,去我桂林的新家.
這次落水,我糊裏糊塗中,見到自己在水中掙紮(側面),怪就怪在這裏.是幻覺?還是什麼生理現象?我還沒搞清楚.
粗顆粒感
在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回在教室後面玩,忽然間,覺得沙粒都變大,是感覺變大而不是視覺,同時有一種很膩的感覺,世界也變得怪怪的,用文字都無法形容.那是什麼?精神科醫生也許能解答,但我無法準確形容自己的感受,醫生能準確解釋嗎?
佛的詛咒
騮馬山下,機關幼兒園對面有一群佛像依山鑿出,小佛像的腦袋大多被紅衛兵們敲去,大佛倒完好.佛像盤腿而坐,左手置腹前,右掌立于胸.
某天放學路上,我爬到佛腿上,學它的樣子打座,逗同學們笑了一陣.第二天發燒,被同學們廣為宣傳.其實我根本就不記得有這回事,但某同學一直詛咒發誓說我發燒的日期就在坐佛像的次日,我也無法否定.
改革開放後,佛像先被文物部門保護,隨後又被善男信女插上香,掛起紅布.說起那些紅布實在噁心,本來乾乾淨淨的石像,被這麼一攪,平添一種邪惡恐怖的氣氛.
很多次,晚上走過這條路,就聽見半山腰懸崖上傳來許多孩子的笑聲.當然,那絕壁上是不可能有孩子上去的,更不會在夜晚有一群孩子在那.迷信的人可以先猜猜看是什麼回事,然後再往下看.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山對面就是機關幼兒園,晚上孩子們在幼兒園里玩,發出聲波打到絕壁上,反射回來,耳朵就覺得有小孩在絕壁上笑了.這是爸爸告訴我的,也是我人生第一堂波的反射實驗課.
童年衣物
那年代最新潮的裝飾是一頂軍帽,一只軍用挎包.
那時男孩子都希望頭戴一頂軍帽,特別是真軍帽,而不是商店仿製的軍帽,如果帽上還有顆紅五星那就更完美了,如果還是真正軍隊使用的紅五星,那就童年無悔了.
書包同上,衣褲亦同,一定要軍用的才最高級.
還有一點就是,上述物品以舊為美,為什麼呢?現在的年青人很難理解當年貧窮就是光榮的思想,可以想想牛仔褲為什麼要做舊?那就能理解一半了.
在我第一次加入少先隊時,掛著紅領巾放學,旁邊的同學就嘲笑我:"象個新隊員."本來我就是新加入,有什麼可笑呢?那道理就如同一群老兵嘲笑新兵,新兵就要裝出老兵的樣子來.
他們教我,把領巾除下來,放在灰里攪一輪,然後拿回去用力洗,這樣就變舊了,看起來象老鳥了.
那是個穿新衣就象傻瓜的年代.
有一次,媽媽給我做了條天藍色的短褲,然後要我出去玩(一般她的口頭禪是叫我去看書)。我一走出去,就像燈泡般吸引無數眼球。每個人都看我,每個認識的人都要上來評論幾句,最後我貼墻站著不敢走了,感覺尷尬無比。之後一直不敢再穿,除非被逼無奈。
吃不夠的兒童時代
流不完的口水,吃不到的零食
在我小的時候,都是知識份子的父母,工資在當時來說相當可觀(五十元/月),但對子女卻從不輕易給予金錢.一些收入不多的工農子弟都常有幾個零用錢,而我除了身上常穿著比他們光鮮但只會令我尷尬以至不能合群(那時富裕是卑鄙,貧窮是光榮)的衣服外,得到一分錢也難.
父親對我說:他小時候,公公教育他,人的一生吃穿用度自有定數,用完壽盡,暴殄天物的人生必不長久.母親對我說:她讀書時,經常餓得昏到在課堂、操場.往返幾十裏山路,只爲拿雞蛋換根針.
一家人出去玩,事先約法三章,不准叫買任何東西.餓了回家吃飯,渴了呢?父親早有準備,他每次都會讓我背上滿滿一壼水.買玩具?那是天方夜譚.在記憶裏,我沒有留下向父母撒嬌要買東西的任何印象.五歲後,家裏就沒有再給我買過什麼玩具.
那時很希望能存到一塊錢,可我的財産從未超過一角.因爲每當有了一角錢,就忍不住要拿去買點東西吃.一塊餅乾可以吃上幾個鐘頭的.先咬掉餅邊的齒,這要花幾十分鐘;再用舌頭舔幾圈,接著象蠶吃桑葉般繞圈啃,小心翼翼地用牙尖輕輕刮下一點點粉未,含到它化掉.
最後,剩一小塊硬幣大小的,被口水打濕的餅心...
兒童時代,只有在吃的時候才特別有意義,才充滿陽光.
當整塊餅進了肚,小小人兒就站在草叢裏,吮著手指,惋惜地望著四周,責備自己貪吃,盤算著下次一定要儲夠一塊錢令爸媽大吃一驚.可惜童年就這樣匆匆過去,一塊錢從來也沒有過.
永福老家附近有個圩(赶圩,就是赶集),農民們常有些土産在此出售.曾經夢到黑夜裏,在圩裏走,有解放軍在堆沙包,手持刺刀槍,說是抵抗老虎,話未說完,老虎撲來,解放軍歎息一聲倒在沙包後,我則驚恐醒來.
圩的另一面是百貨店,爸爸高興時,會給我幾毛錢去買一種叫蜘蛛糖的東西回來大家一起吃.那是一種很粘的糖絲裹滿白粉的甜品,小時不懂太多字,叫它玻珠糖,幸好售貨員能懂我的兒語.
記得有一次獨自在圩裏逛,想買東西又身無分文,只好望著擔子上的小吃幻想著走過.走到一個賣桃金娘(一種紫色的野生小漿果)的擔子前,我停下看了好久,望望果兒,望望買東西的老婆婆.老人家招呼我,我搖搖頭說沒有錢,但又捨不得走開.老婆婆臉上露出不忍之色,抓起一把桃金娘遞給我,我忙說不要,退開幾步,老人家追過來抓住我的手,把果子硬塞到我圍兜前的小口袋裏……桃金娘
已經二十多年了,我不記得有沒有說謝謝,按著小兜兒,害羞地跑開了.回到家,開心地告訴媽媽,卻被她罵了一頓,說我是個小叫化子,要我快還給人家.結果當然沒有還,因爲怕醜吧,因爲嘴饞吧,不記得了.
吃,我好想吃.聞到橡皮擦的香味,明知不能吃,也要放在嘴裏咬一咬.有一回看見球場上有甘蔗頭,偷偷撿起咬了兩口,被鄰居的小朋友看到,又被父母罵.不過我還算走運,另一個同託兒所的胖同學,因在球場撿西瓜皮吃被人看見,得了個外號叫“西瓜皮”.至今我都不知他叫什麽名字,只記得他叫西瓜皮.每次我這樣叫他時,不知怎地,卻忘了自己啃甘蔗頭的故事.
撿甘蔗頭的球場就在我家窗前,是童年玩耍的場地.下雨天,我喜歡坐在窗臺上,把腳伸出去讓雨滴,看著雨點高高落下,打出個個水花,久久地出神.
整個的童年,我小小的心裏,都被一個吃字佔據著.童年的夢中,除了夢見被老虎入門追殺外,就是夢見闖進百貨公司,打爛玻璃廚,隨意取食物來吃(當然是心裏明白自己是在作夢才有膽這樣做),倒楣的是,每次都覺不出什麽味道,醒來得個歎息.
十幾歲時,看到卓別林的<<城市之光>>,里面有他在商店里搗亂的鏡頭,笑得我幾近瘋狂,因為,那是我兒時的夢境啊!
我想當今中國大陸每一個成年人,都嘗過和我一樣的滋味,不能怪他們無論什麽事都喜歡在餐桌上談;我不敢嘲笑國人無論做啥都要吃吃喝喝.我只感到悲哀……吾國吾民,吾國吾民……
永福家隔一堵牆就是幼稚園,幼稚園裏有座滑梯,那是我好多年在惡夢中得到解脫的地方.每次夢見被妖怪或虎狼追逐,我就會跑到兒時的滑梯上,閉眼跳下,驚悸之後便從惡夢中醒來,慢慢變成一種經驗.有時,我害怕自己某一天,爲躲避現實的惡夢,也會找個地方,閉眼一跳...幸好,到現在爲止,已承受了多少磨難,雖見幾度夕陽紅,但青山依舊在.
大二的一個短假期,李耕岩陪我舊地重遊,那夢中巍峨的木滑梯已磨出了疙瘩,高度還不到我頭頂.從此,我再也沒有夢見過被妖怪追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果?輪回?佛洛伊德已死,去問誰?
幼稚園裏有許多柑桔樹,我讀小學時還回來學雷鋒,爲樹木施肥,然後回去作文,用報上抄來的共産主義豪言壯語解釋自己行爲的重大意義.胡說八道的習慣從小就訓練成熟,說起謊來不知羞恥.
樹上的柑子又酸又甜,象栗子般大小.一到放假,我們幾個同學就會偷偷溜進去,爬上樹吃夠才走.有一回吃得正開心時,被一個大孩子喝了下來,問我們爲什麽要偷柑子,我們否認,他叫我們伸出手來聞了一下,就露了馬腳.我們被訓斥了一頓後趕走,但走了幾步再回頭看時,那大孩子帶著他的兄弟已爬上樹去.我想,人類的陰謀詭計就這樣一代代傳下來的吧.
幼兒園一角,還有板粟樹.樹枝伸出圍墻,成熟的果子常會掉到外面.假如它不掉,我的朋友春榮也有辦法,用帶鐵鉤的竹竿把它鉤出來.
板粟的果子并不象我們平時見到那樣,而是個帶刺的毛球.成熟後裂開,里面有三個種子,那才是我們平時見到的板粟.
童年時我不大喜歡吃板粟,因為它不甜,還因為它里面那層毛毛皮太難剝.經常吃三個板粟就弄到指尖紅腫,痛很久.
牛柑子,又名先苦後甜.這世上好象很多這種果子.牛柑子圓圓的淡綠色,里面有些筋,象藍球線條那樣分佈,總體是個綠色半透明的小藍球.很少錢能買一大堆,吃在嘴里先是酸苦,後變清甜,很有哲理,但我不喜歡吃.
"酸"
這是桂林地區對發酵或用醋浸泡的蔬菜之總稱,有酸白菜、酸豆角、酸姜、酸黃瓜等,理論上任何蔬菜都可以製酸.
做酸用酸坛子,是陶缸,缸口有一圈凹槽,可以盛水,然後用個碗或配套的缸蓋反扣在槽上,就借水的密封作用,與外界空氣隔絕了.經過發酵,就成了酸.
據說越陳的缸製酸效果越好,有的老缸只需把菜放進去泡一天,就可酸死數人.
可悲的是,家家的婆婆媽媽都懂做酸,唯我媽不懂.所以我只能去朋友家賠笑臉,蹭點酸吃吃,因此練就一副討人喜歡的笑容,每次咧嘴一笑,就會得來無數的愛憐和小吃.本來這可為我帶來大筆財富,怎奈與生俱來又有害羞的性格,嚴重限制了功力的發揮.
嘎崩嘎崩地嚼酸豆角,是一件很爽的事.
有一回,我窺到父親把錢放在一個鋁質飯盒中,藏在床底.這是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做法,因為我的身高可以很隨便地發現床底的東西.于是趁父母不在時,爬到床底把飯盒取出,從里面拿了兩角錢,相當九十年代的孩子拿了二十塊錢的樣子.
小孩子拿錢不能叫偷的,拿,明白?
拿到錢後,就去學校後面賣酸的攤子上,買了很多酸.那種酸是用一種叫刀豆的東西泡成,它很扁,可以長得象手掌大或更大,又很細長,切碎了放進酸坛子泡,就成了酸的一種.
那時物價便宜,買東西精确到以分來計算,二角錢沒用完,買到的酸已夠我請同學吃又自己吃到無法下咽,剩下的就藏在球場邊一個樹洞里,用土蓋上.
天哪,那還能吃嗎?不怕,孩子是不懂什麼叫髒的.
摸摸袋里還有五分錢,正好一個小朋友走過來,手里拿塊葵花狀的餅,他很有創意地把餅按在自己的軍帽上(七十年代小孩的時髦裝飾),說是”機關帽”,其時應叫”軍官帽”,電影中國民黨軍官戴的那種,帽徽是國軍的十二角星,就象那塊餅乾.
我大為欣賞,馬上跑到商店也買了一塊,很珍惜地吃掉了(如前文述).
不久拿錢案被父母破獲,我也被擒.經審訊,我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免去肉刑,由雙親押解去各犯罪現場重組案情.我驚訝地發現,樹洞里的酸刀豆不翼而飛!這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事畢免不了被教訓一番,然後被判勞改:也不記得挨罰做什麼家務了.
搬到桂林以後,吃的東西稍微多了一些.首先父母所在單位種了果樹,有柑、橙、柚、枇杷四種,其中最令我贊嘆的是枇杷.也不知是什麼種,非常的甜,到目前為止,我仍未能在集市上買到有相同甜度的枇杷.
工作以後,辦公室周圍種了葡萄,從一樓長出,直纏繞到三樓那麼高.從不見有人給它施肥,似乎就靠雨水和陽光長成.果實不大,直徑約一厘米多些,但味道很濃,甜就甜,酸就酸,決不含糊,在外面買的葡萄就不能比.想起來,大約商品葡萄用了不少化學手段,或催熟或速成,造成質量低劣.
也因為如此,很長一段時間(也不知何時結束),中國人言必稱野味,只因野生的東西才有味.政府指責人民濫捕野生動物的同時,卻不禁止用激素喂養動物賣給人民吃的農民商人,實在治標不治本.
每年果子成熟時,單位就會集體採摘,然後一筐筐擺在辦公室門前,再分發給職工們.當然,在此前,孩子們也偷摘一些.我們在夜裏走過樹下,見四周無人,就飛快地上去摘果子,然後趕緊走.要在黑暗中找到成熟果實本非易事,但時候差不多,果子基本都成熟了,錯也錯不到哪去.
我從未見有分枇杷,大約它太好吃,還未等收獲就被摘光了.
偷果子的經歷也進入我的夢中,很多很多年,經常重復夢見這樣一個場景:樹林中央,有幢磚屋,象教堂似的,鎖著門.我和小朋友們在外面,用石頭扔樹上的果子,再撿來吃.準備著,時刻準備著被人驅赶,心情緊張又興奮.
成年後,再做這夢,心情很悲涼,好象又回到那不復返的童年.
假如有時光機能重回過去,我願帶一大包糖果,找到小小的我,放到小我的手裏,看他快樂得象做夢似的表情.再保護他回到家,以免半路被小流氓搶走.還得警告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不得把糖收繳,要讓他開懷大吃.
或者,我該帶支狙擊槍回去,把某些禍國殃民的領袖幹掉!
如此,則全國的孩子都有糖吃了.
再想想又不妥,依中國人的本性,又會選出另一個禍國殃民的領袖來……也許我們命中註定是要窮.
桂林多山,山上有野果,其中吃得最多的叫野蘋果.它的樣子象蘋果,甜酸甜酸的,只有黃豆大,咬了點皮就見核了,只有孩子們的小牙能啃一圈肉而不碰到核.野苹果
另一種叫酸咪咪,一種頂上長有三片葉子,下面是一條細杆的小草,我查了中藥字典,它的名稱是酸味酢漿草,多難聽的名字,又臭又長.還是叫酸咪咪好.
這種草既可吃又可玩,它的莖內有條筋,剝出來和對方的草繞在一起,用力扯,誰斷誰就輸.把它全草放到嘴裏嚼,酸得直皺眉.
另外,它的下面還有根,叫地蘿蔔,和蘿蔔很象,但甜而不辣,非常好吃.唯一我還沒搞懂的就是:不是每次拔起它,下面都有塊根的.那倒底有塊根的條件是什麼?酸咪咪
山上有種荊棘,砍下來含在嘴裏,會有麻麻的感覺,朋友說是拿來做煙嘴用的.我們上山玩就折一支,削掉外皮,留下青皮,叼在嘴上,咽著口水,那層綠色內皮分泌出不知什麼東西,弄得我們嘴和喉嚨都麻脹麻脹的,很不錯.
問題是人類為何喜歡這種感覺呢?
另外,還有種野果,葉、莖有點象草莓,果實鮮紅色,同伴們說是蛇果,有毒.該草葉子上常有口水狀泡沬,被說成是蛇的唾液.我曾經吃過一顆,很甜,但怕有毒,又吐出來,不敢吞進肚.到現在也沒搞清它能不能吃.
桑椹也是季節性食品之一.在桂林家,隔壁剛好也是幼兒園,裏面種了不少桑樹,我養蠶時從這裏得到桑葉,桑椹熟時,我爬上去摘來吃.生的時候綠色,熟透了就變紫,味道一般,有點酸甜而已.從來沒見商店有賣,其實如果農學家想辦法把它栽培成專用果樹(他們對好多樹都這樣幹過,唯獨漏了桑樹?),那桑椹應該會很大,也很有賣相.會不會是它太柔軟,不便於儲運?
在我家門口,還有種不知名的樹.它的葉子象撲克牌裏的黑桃,只不過是尖的,有細毛如魔鬼粘,我們玩遊戲時把它當軍銜貼在肩上和胸前.摘掉葉子的話,其斷處會有白漿.它的果實鮮紅色,毛茸茸、粘乎乎的給我一種易髒的感覺,吃起來甜甜的還不錯,夾著細小種籽,咬在嘴裏象阿Q咬跳蚤般----脆響.
有一次我得了把很鋒利的小刀,拿著它到處試,想象自己是三國武將,手起刀落……受傷最甚的就是這會流白漿的樹,被砍得滿地葉子.最後,一個路過的、有環保意識的大人責備,我才停手.
吃不到的松籽
很早就在童話中看到小松鼠吃松籽的故事,桂林也不缺少松樹,松樹上也不缺松塔,但我還是從書上得知松塔里有可吃的松籽這個秘密,以後再爬山,見到松樹,就會留心它的塔果.不過,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哪個松塔內有松籽的.
桂林沒有松鼠吧?至少我從沒見過,那麼,是誰吃了松籽呢?
有些小朋友說:”松塔分公母,公的不結籽.”
這有點道理,但為何我找到的都是公的?母的哪去了?
樹上的甜毛毛
解放路小學和第十三中學間的那條路上,有許多梧桐樹.其實我不能肯定它是什麼,只是同學們這樣說,就跟著叫.
這樹會結堅果,黃豆大,果皮花紋似足球,也象高爾夫球,似網絡般凹凸不平.咬開外瞉,里面有一點點可吃的仁,味道近似花生.
它太小,掉地上也不容易撿,撿到又不方便咬開,咬開後又吃不到什麼,好象不懂嗑西瓜籽的人,一半吃嘴里一半留皮里.
該樹在天涼時(不記得是春天還是秋天),會長出許多白毛,隨風吹得到處是,粘在頭髮上,衣服上.撿幾條送進口中,甜絲絲的,象天然棉花糖.
甜蜜
甜的東西對孩子有擋不住的誘惑,小時爸爸煮冰糖湘蓮,那蓮子當然是主角,糖水是配角,但我總是很快把糖水喝完,把蓮子推給爸爸媽媽吃,演繹著現代版的買櫝還珠故事.父母哭笑不得,每次都要逼我吃完蓮子才罷.
兒童之間倒是彼此體諒,在吃的方面經常互相切磋,傳授秘訣,可惜我不記得是誰教我吃花蜜的了.雖然早就從老師嘴里聽說花里有蜜,但我以為那是蜜蜂才能吃到的.
有種豆子開的花我們本地人叫雞冠花,拔下來倒轉,可以從花的根部吸到一點點甜甜的東西,那就是花蜜了.
還有一種美人蕉,葉子象蕉而得名,花黃底紅麻點,又大又漂亮,把花冠拔出來,在底部也可吸到蜜.為了吸這點蜜,我不知催毀了多少花,直到自己都有點心痛才停手.
鼻涕果
小學X年級時,一天放學,某同學(好象是李剛)問我:”我發現好多果樹,你想不想去吃?”我心想:”中國,你為什麼要說不?”于是就去了.
果樹在榕湖邊,很高大,樹上有金黃的果子,我們到達時,已有數名小孩在用石頭砸果子.這當然是危險動作,經常受到來往大人喝斥.不過我們從小被喝斥甚至被揍慣了,有很強免疫力.當然是對喝斥,挨打是永遠不會適應的.所以就等人走過後再拿石頭砸.
一個小孩聰不聰明這時就可以看出來了:在顧及自己利益時,還要考慮周圍環境.印象中,我和我的同學們就沒一個蠢的,我們當中最蠢的一個,也遠比今天大多數孩子聰明.
這算不算吹牛與自我吹牛啊?
許多年來,我一直會重復做一個夢:黑夜,卻有光,一個兩層瓦屋,周圍是密密的樹林,我和一群孩子在樹下用石頭砸樹上果子.沒有父母,沒有行人,快樂、無拘無束,醒後感覺很懷念、很美好,又有點哀傷,仿佛就是那時的記憶.
所謂鼻涕果,外形象枣,皮黃而軟,很容易撕開,內中果肉象漿糊,有核.那時我們給身邊東西起名,總是越粗俗越好,所以不會叫它漿糊果,而稱之鼻涕果.
這玩藝味道酸甜,但不地道,總象夾雜著肥皂味,因此我們那麼好吃,也沒把它太當回事,只在無甚可吃,嘴里又閒得發慌時,才向它動動腦筋.
至今也沒搞清它的學名.
沒什麼,就是嘴饞,當上述東西都吃不到時,我們連草根都吃.拔出一節嫩草,放進嘴裏嚼,感覺那一絲絲甜味.
雞爪蓮
逢年過節,單位食堂會殺些動物分肉給職工.我看了一次殺豬,就學會了兩句俗語:殺豬般地嚎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豬是很不聽話的,象反動派那樣不甘心滅亡----自甘毀滅的才真是豬了.每當要殺它時,它就殺豬般地嚎叫,聲音刺耳,象吹喇叭.後來看動物世界,裏面大象的叫聲和它很相似,所以早就懷疑豬象本一家.
豬被綁住手腳,按在長凳上,準備好血盆(血盆大嘴的出處),殺豬的拿起把一尺長的殺豬刀,對準它咽喉部位一刀捅進去,再拔出來,刀就變紅了,豬血象噴泉般湧出,用盆接住.這時我心里發寒,好象自己也被這樣……
接下來把豬扔進開水裏燙,刮毛,剝皮.這裏又可以學到一句俗語:死豬不怕開水燙,形容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拒絕改造的人.
豬很髒,殺它我並不覺可惜,但有一次殺兔子,我就覺得心疼了.那兔子很白很乾淨,又溫柔又聽話,我蹲在它旁邊摸了又摸,實在不忍心啊.
還有一回殺羊,過程不記得了,但殺完後,從羊肚子里取出個拳頭大透明的袋子,里面有個小羊羔,很可憐,未出世媽媽就被殺,它也跟著死了.
後來聽到女人懷孕時的羊水,我懷疑是從這里來的詞.但豬和牛就沒有嗎?為何叫羊水不叫牛水或豬水?中國人殺豬的時候不比殺羊多嗎?
小聲問一句:人大可不可以立法,不準屠殺懷孕的動物?至少,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殺?真的很受傷啊!
在古文里,屠狗是很浪漫的行業,史記中許多將軍、刺客都畢業于屠宰系屠狗專業.在看過屠狗後,我才明白什麼回事.
殺狗比殺豬殺羊殺兔子都來得殘忍!
把一個認得你、整天友好地跟在你後面、見到你回來就很開心的搖尾巴的小動物綁起來吊在樹上,已令人生厭,再把它活活用木棍打死,那簡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勾當.
直覺上我認為,敢于殺狗的人一樣敢于殺害或出賣自己的朋友.
雖然中國的土狗比較難看,但這不是殺它的原因.
而且,就算要殺,難道不能溫和些?非要于大庭廣眾之下,象綁賊似地吊起來,再用棍子而不是其它更痛快的方式結束它的生命?
狗,人類忠實的仆,不應該死得比豬都不如.
中國的刺客們,改改行吧,比如去做幼兒園阿姨.想想看,一個溫柔如水,愛護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在宴會上突然跳起,從石斑魚嘴里抽出一把蘭博刀,刺死國家政要,然後從容不迫地割爛自己的手指頭,切碎自己的面容,喝下可破壞DNA的藥水,才倒地而死,那會是多麼了不起的傳奇,將引起多大的震憾啊!
手足相殘
兒童時代,吃是這樣難得,我也養成吃獨食的習慣,連妹妹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拿出一毛錢,去買一支五分錢的牛奶冰棍,妹妹剛好看見,吵著也要.我說買一支,她說:"兩支兩支!"賣冰棍的老太太當然樂于多做生意,就給了兩支.
你們知道我一毛錢多麼來之不易,一下被妹妹賺去一半,心中惱恨,狠狠踢了她一腳.妹妹得了冰棍,笑著跑開,并不計較.但這一腳,讓我痛悔至今.成年後和妹妹提起,她已不記得這事.
最初和妹妹感情很好的,總帶她出去玩,照顧她.矛盾始于母親的教導方式:無論誰有理,大的要讓小的.這種看來很夠道義卻不講道理的治家方式,令我和妹妹的感情日漸疏遠.我愛省下食物慢慢吃,妹妹小不懂事,吃完自己的又要我的.我不給的話,母親就逼著我給,理由是:哥哥要讓著妹妹.由此培養出我對妹妹的仇恨心理,真要多多感謝母親!
我一直很節儉,也很能聚財,有些親友平時大手大腳,象跟錢有仇似的,錢一到手不花光決不罷休.本來這是個人生活習慣問題,但一遇到什麼事,就向我借錢,還經常不還,真令人厭惡,好象我忍著不亂花錢是為了給他用似的.
還有就是父母對子女的過份吝嗇,我的童年幾乎是沒有零用錢的,所以對每一分錢都看得很重.
那天晚上妹妹回家給母親看她被我踢過的小腿,都烏青了.當時母親揍我,我心想妹妹是活該,以後再和我搶我還要踢.現在回想,心很痛很痛!
天下父母們,請公平對待你的兒女,除非你想要他們反目成仇!
有人說,天下沒有壞學生,只有壞老師.
如果這句話里的老師,是指學生的父母,我沒有異議.每個孩子出生時都是一張白紙,由父母去染紅染白,他們要負上百分之九十的責任.以後幼稚園老師,小學老師,中學老師依次承擔.如果一個孩子進中學時還是頑劣,能教好他就靠運氣了.
還有就是管子所說:倉廪實而知禮節.想靠道德和主義教導人民奉公守法,如緣木求魚.即使在最革命的年代,人們依然為搶一個水龍頭而爭吵打鬥;在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口號滿天飛時,人們照樣上班打瞌睡,浪費公物.
時至今日,我對任何以道德為依據的政策都厭煩至極,對任何提倡道德的宣傳都反胃.
那基本上是讓沒道德的人去佔有德之士的便宜.
過年
現在對我來說,過年是個可以不上班,好好在家打一整天遊戲的日子.玩到想睡止,睡到想起時,人生的最高境界莫過于此.
但在小時候,過年意味著大吃一頓!
一方面,那是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另一方面,物資雖乏,卻又貨真價廉.那時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香菇真是香,而不象現在的菇多是苦的;臭蟲倒是真臭;雞有雞的味道,鴨有鴨的味道,吃在嘴里鮮甜,絕不象蜡;豬肉也是香噴噴的,害我要二十年後才明白回族朋友為何不吃豬.
兒童時代多喜歡吃雞啊!過年的最高獎賞就是爸媽把一條雞腿夾進碗里!咬一口滋滋冒油喔.二十年後我上班的地方有什餐,每天都吃雞,但那玩藝根本不配稱雞,比和尚用面粉做的素雞還難吃.後來我去外面下館子,永遠都不再點和雞有關的任何菜式.
那時的米也是香的,當然不是家常米.
記得有一年春節,父母買了"新米"做飯,做出的飯那個好吃!夾出一粒米觀賞,彎彎的,半透明,干淨洁白,象玉雕.盛在碗里,滿滿的,好象互不粘連.咬在嘴里,一粒粒很有嚼勁,很快化做甜水.
現在,超市里有所謂泰國香米、絲苗米、珍珠米,名字詩情畫意,就沒一個好吃的!
說這些,并不代表我想回到過去.
曾看過香港一個廣告:一群老人在喝茶,甲說:"以前多好,五毛錢可以吃一大碗xxx"乙說:"是啊,以前可以買xxx喝,現在沒有了."丙說:"對對,現在的xxx都沒以前好吃了……"丁大怒,道:"什麼都是以前好!以前貪污腐敗!官商勾結,民不聊生,好吃都沒得你吃,好什麼好!"眾叟齊喑.
最後一句:香港,勝在有ICAC(廉政公署)!
其實icac有什麼了不起呢?澳門不是也有嗎?中國不是有反貪局嗎?為什麼只有香港的icac成績斐然?
香港,勝在有民主制度!
想起過年,總想起童年.成年後的節日,和童年相比,物質是豐富了,情感卻淡薄.有鑒于此,每逢年節,我特別在意孩子們的感受.
想起過年,腦中立即出現的是一句話和一個片斷.
春節是春天.
桂林的春天總是雨霧濛濛.
至少也是陰天.
然而有一年春節,卻是風和日麗.吃中午飯時,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窗外青山和山後藍天.陣陣春風中,父親舉起筷子說:"上帝安排春節是晴天."聽到這話,我含著飯笑了,全家都笑了.
現在想起,一家人各分東西,我想笑,又笑不出來.
那個片斷呢?
小小的我,從樓上跑下來,到樓後小路上站住.空氣里飄著硝煙味,家家戶戶都傳來剁砧板的聲音,遠處傳來爆竹聲,那就是過年了.
快樂的日子里,不要忘了憶苦思甜,黨的教導,這麼多年了,仍記在心上.
過年有什麼苦呢?當然有.沒有地主老財逼債,但要排隊買年貨.
那年代流行一種叫糧票的東西,其同門師兄弟還有布票、肉票、油票、自行車票、菜票、飯票、電影票等等.後三種至今還有,前幾種就成故事了.
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多少塵封往日情,重回到我心中.
過年沒有肉吃,那不如不過,所以肉是過年的象征之一.想要肉就得有肉票!聽起來好象要去綁票.不過我沒幹過這營生.
小時候過年,地不分東南西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店門排隊之責!才幾歲的我,也肩負了一份責任: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糧店排隊買米!
米是好米.
好米有限,而人的欲望無限.
要想把有限的好米投入到無限的人民欲望中去,就要排隊!
排隊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有人說中國專制,對人民控制得緊,實乃屁話!看看中國人排隊就知道,不到幾分鐘就失控,就天下大亂!再看看資本主義國家,沒有任何警察在場,排隊的人龍好象被一個無形的枷鎖束縛,誰也不敢亂動!這哪里是人?簡直是一群待宰的畜牲!
有一回,我聽到收音機中有"自由中國之聲",還以為是祖國的電台,把聲音調大了些,嚇得老爸一個箭步扑上來把它給關掉!
蠻久以後我才明白,彼自由中國非此中國也.
糧店和油店是在一起的,當然,那年代的所有店都是國營的,而國營店的員工態度都是不好的.假如有一天,售貨員小姐對你笑了笑,那麼有以下幾種可能:她是你的表姐—親戚類;她是你小學同學—朋友類;她對你一見鐘情了—戀人類.如果不屬于這三大類,那你就要好好反省了,因為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在你身上了.
那時人們的理想是生三個兒女,長大後分別在糧店、醫院和電影院工作,那麼你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就基本沒問題了.有聰明人就抓頭了:穿衣和住宿和以上部門沒關係呀?這就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不過沒生在那年代,也怪你不得.
那時有個詞叫等價交換不知各位後生聽過沒有?假如你的女兒在糧店工作,而你鄰居的女兒在服裝店工作(注意這些店全是國營的,里面全是公務員),那麼你就可以托鄰家女兒幫忙弄到布料,作為交換,當鄰居想弄點好油好米時,你女兒就可以代勞了.
具體操作過程呢,我那時還小,不懂.
這叫平民腐敗.現在,腐敗的權利已被收為官有,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懷念過去的理由.過去,咱小老百姓也可以權謀一把私,現在,唉,都什麼世道!
每戶人家都有個戶口本,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還有個糧本,可能現在的年青人就不懂了.一個城市人要調去另一個城市時,不僅戶口要轉,還要轉什麼糧油關係.每家都有幾個裝面粉的口袋,去糧店買米用,三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這玩藝吧?
肩上掛著米袋,手拿糧票、錢、糧本,排隊、交錢、展示糧本,把米袋打開,放在一個鋁漏斗下,店員稱好米,按一個什麼鈕,米嘩地倒出來,提一邊去,扎好口子,放自行車上,綁好,騎回來,這就完成了買米的工作.
嗐,這些事說起來就心煩,沒哪次不是老媽逼我去做的.
二伯的來訪
大約八九歲那年,二伯從澳門來看我們來了.這對我來說,象過了個小小的年.
那天我回家,一眼就看見幾袋很漂亮的行李,媽媽說來客人了,我就跑進去看.
二伯和堂姐們穿著都很奢華,完全符合我心中港澳同胞的印象,但還是讓我興奮不已.堂姐們也都很漂亮,讓小小的我也動了一陣子歪腦筋.
不過,什麼樣的美色當前,也敵不過掛在門後的那幾袋糖果.那是二伯他們坐飛機時得的禮品,很大一袋,我只記得口香糖.
那是我第一次吃口香糖,原來世界上還有一種糖是不能吞下肚的.
這不浪費麼?造這種糖的傢伙腦子一定有病!
正打主意時,爸爸叫我去見二伯,並教我用廣東話說:”二伯你好,二伯母你好.”
小時候我是很具搞笑天才的,不但把話說得七歪八扭,還附加了幾個動作,把二伯笑得要命,直說我聰明又靚仔.
只要能讓大人們笑個不停,我會用盡法寶的.妹妹給二伯表演兒歌,唱著南泥灣時,我偷拿二伯的手杖,裝成老頭樣,怪聲怪氣地學妹妹唱南泥灣,又把大家給笑倒了.
整個晚上我象猴似的跳個不停,等大人們進里屋談心事時,機會就來了.
我假裝在門口走來走去,對那幾袋糖大動食指,最後想了個辦法,在袋底扣了個洞,掏出顆糖來吃.
偷偷吃完還不過癮,又去掏,眼見袋內糖明顯比其它的要少了,就把另一個也破壞了.
那晚我偷吃了各種各樣的糖果,心中充滿喜慶.
二伯臨走前,請我們到偉大的離江飯店用餐!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進涉外賓館吃飯,山珍海味擺了整整一桌,我目瞪口呆,感覺電影里才有的場景在我面前出現了.
只記得其中一味是穿山甲,那肉很香和松軟,表面布滿格子狀花紋,筷子一插就爛了,入口就化了.
我們一家子 |
左邊三個成年人是二伯夫婦及兩個時髦的堂姐(他們身上的衣服全留下了) |
十年後,我穿著二伯當年的衣服在桂林家門口 |
吃完飯二伯付錢時又讓我開了眼界:他象洗牌似地拿出一疊人民幣,交給服務員,爸爸告訴我這頓飯竟然花了四十元!
天哪,那幾乎是他一個月的收入啊!
二伯走後,我驚奇地發現,他們穿的衣服全都留在我家了.
很多年後,爸爸跟我說,那時澳門的親友來看望我們,臨走時,能留下的東西統統留下,箱子、皮鞋、手錶等等,空著手回澳門.
在共產主義窮途未路時,資本主義曾這樣無私地伸出援手.
現在,二伯年老退休,又和堂兄因婚外問題閙矛盾,經濟上有些拮据.爸爸每次見到他,都要硬塞些錢給他用.起初我以為那是兄弟間的感情使然,現在想想,大約是我們在窮困時,二伯曾來探望並接濟過我們吧.
二伯的到來,對我沒什麼影響,但估計對父親有震聾發瞶的作用!大約兩年後,父親就獨自回到了家鄉,和社會主義永遠地划清了界限!
玩具遺恨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是有玩具的,但那時我不懂玩,拆爛了當時很昂貴的摩托車和小汽車玩具,父親生氣了,發誓以後再也不給我買玩具.所以,當我懂得愛惜東西,也知道該怎樣玩的時候,卻沒有玩具玩了.
這樣的後果是:我沒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汽車拆卸工程師,長到幾十歲,還喜歡在玩具城裏閒逛……童年的經歷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是多麼嚴重!
那時我想:如果有人再給我玩具,我發誓要報答他,把世界上所有寶藏都指給他看,但沒人給我;數十年後,我開始生氣,心想:如果現在有誰再給我什麼玩具,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頓!如果有誰買得起玩具卻又不給自己的孩子買,任他可憐巴巴地看著別的孩子玩,我一定狠狠地揍他、揍他!直到他掏錢給孩子買玩具為止.
故鄉的風
桂林有個很討厭的地方,就是冬天你不想要風時,風卻特別大,吹得窗戶縫隙發出可怕的嗚嗚聲(北風呼號的出處),夏天卻經常一絲風都沒有,到現在想起來還生氣!假如風真有位神來掌管的話,那個風神也實在可惡!
桂林的冬天,非常寒冷,夏天,非常酷熱.在連電風扇都沒有的年代,夏天簡直活受罪.冬天你可以加衣,夏天你能脫光嗎?脫光還是熱呢?難道扒掉自己的皮?
熱,碰到任何東西都是熱的,而你還不敢不放蚊帳.睡夢中聽到最討厭的聲音,莫過于蚊子在耳邊的嗡嗡聲.
有一年夏天,我白天發現很多蚊子,竟然產生一種恐懼:如果有一天,蚊子白天也出來,那我還要不要活啦?
對蚊子的又恨又怕,達到這種地步.
現在想來,蚊子多,也和周圍太多水塘有關.
最初,每次打死蚊子,我都感覺自己做了件好事.但很快發現,這種好事一生也做不完,我不能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打蚊子事業中去.
每個夏天的早晨,耳邊總充滿蚊子的嗡嗡聲,它有個好處就是:後來我讀<<詩經>>,其中有一句"蟲飛薨薨,甘于子同夢",令我很容易理解并感同身受.想象遠古時一對相親相愛的男女,在夏天的清晨,貪睡不忍起身的樣子.
那時的人們,該記得每天黃昏時分,無論走到哪里,頭頂都盤旋著一大堆蚊子的情景吧?
假如你在蚊帳里睡過就知道,即使外面刮大風,在蚊帳里也可以一絲風都沒有.特別是蚊帳都是軟不拉唧的,風一吹它就後退,把風力給卸掉,再加上許多小孔的摩擦力和沾滯力,讓什麼風都吹不到你.
爸爸有個小電風扇,帶搖頭的,還是進口的,大約是哪個親戚從澳門捎來.它成為我家的亮點,只有來客人,父親才會搬出來,大家圍著它坐成一圈,談天說地.但睡覺時他不會給我們用.我不得不說我的父母是很自私的,因為如果是我,我會把它給孩子們用.
有個詞叫"苦夏",什麼意思?
晚上熱得睡不著,就搖扇子,搖啊搖睡著了,扇子也停了,不一會又把你活生生熱醒.一個晚上反復好幾次,你就痛不欲生了.
記住,那是個沒有冰箱,沒有彩電,沒有電風扇的年代,家庭裝備的電器只有電燈和收音機.許多家庭還沒有收音機.
那時,我很羡慕某些小朋友有個奶奶,帶他們到涼快的地方,鋪個席子躺下,慈愛地為他們揮扇赶蚊,可惜我沒有.父母自顧睡去,也沒人幫我搖搖扇子.
當你熱得很苦,折磨得夠嗆時,忽然來了一陣風.
那是夏夜里的南風,它從星空下吹來,帶著樹葉的芬芳,仿佛還帶著星光.它如潮水般湧起,漫過你身旁,把你所有的煩惱和苦痛都掃淨.
停了一會,汗又出來了,它又赶到你身邊,再次給你清涼的擁抱,帶走你的煩惱,然後,你象苦海中等待救星般期待它再次到來.
每當有風來時,我都無比的愉快.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好風也不是時時來,所以,每當它來時,我就全身心地享受它帶來的快樂,細細品味它每一個迴旋,每一絲涼意,用我每寸肌膚,每寸毛孔去感受!
漸漸地,我愛上了風.當我沮喪時,它令我振奮;當我憂愁時,它令我開朗.
日子過得苦,我學會了忍耐,忍耐得太久,人就變得沉默,只有風來時,我才變得熱情奔放,我愛在風中歌唱!
將來,還有誰會為風而狂?
故鄉的雨
桂林是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春天,濛濛細雨經月不停。夏天,暴雨傾盆而下。秋天,一陣秋雨一陣涼,涼到盡頭的時候,冬天來了。
最討厭的是冬雨,寒冷已讓人難捱,再加上潮濕,更是痛苦!其次是春雨,也是因為濕冷太難受。最喜歡是夏雨。
兒時的小動物
金金蟲
此乃土話,那是兩廣一帶最常見的甲蟲,蚕豆大小,綠色珍珠般的背瞉帶有金色光澤.它們為數眾多,夏天會飛進家中,而且動作又嘈雜又笨拙,不時撞在墻上、掉在桌上,發出巨大的呯呯聲,象個糟糕的飛行員,想不注意它都不行.
這傢伙很容易捕獲,捉到手後,我們會掀開它的硬背瞉,看它薄薄的內翅是如何整齊地疊在里面.這兩片薄翅每次用完再折疊回去,都絲毫不亂,而且不用洗燙,毫無折皺.如果人類的衣服能做到這點,那將節省多少能源和時間.它的背瞉為何呈金色,也是我們的話題.有些小朋友認為里面有金子,把它燒成灰就可以得到.但實驗結果是:一無所獲.
最好玩的是用鐵絲彎成三輪車狀,上面做個夾子,把金金蟲的硬鞘掀起夾在上面,然後把鐵絲三輪車放在光滑的平面,例如玻璃板上,再對小蟲實施恐嚇.受驚的金甲蟲就拚命扇動翅膀,于是小三輪在風力驅動下慢慢地在玻璃板上滑行,我們在旁邊看著就覺得很刺激.
一般來說我們會把它玩死了才扔掉,然後再去抓俘虜,把它變成三輪車奴,不停地工作,為我們取樂,疲勞死後,再去抓新俘虜.
大人欺孩子,大孩欺小孩,小孩欺蟲子,蟲子欺什麼?大約沒什麼可欺的了,它們是被壓迫被奴役的一群,遲早會出個毛毛蟲,領導它們起來革命,推翻人類的統治,建立新蟲國.
目前為止,我已在科幻電影中見到這種場面.雖然起義遭到人類殘酷鎮壓,但甲蟲們還在戰鬥,意圖建立個人蟲平等的社會.
東南西北蟲
這種蟲可以指示東南西北,很神奇吧?沒聽過吧?
我們這里有種樹,啥樹?不懂.有一種蟲,啥蟲?不懂,喜歡吃它的葉子.
每到夏天的某個月份,該樹上就長滿該蟲,我為此也一直不喜歡該樹.
走在路上,見路邊一株樹上爬滿綠蟲,有時地上也有,真是很噁心的事.從樹下走過,冷不丁掉一隻下來,可以把你嚇一跳.若剛巧掉進衣領,可以把女孩子嚇暈過去.
但這種好事由于概率太低,從來沒有發生,男孩們被迫用樹枝挑起這些蟲子去嚇女孩.
該蟲極可能是蚕的近親,但是綠色,較粗,身上有短毛,毛無毒.吃飽葉子後,它會象蚕那樣吐絲結茧化蛹.這時樹上東一個西一個都是灰白的茧子.
把它摳下來,撕去頂蓋,就看到里面沉睡的蛹,用手一擠,它的頭就會前、後、左、右依次擺動,然後停止,再擠,它又重復一次.小孩們給它取個名字叫東南西北,意思是它的腦袋能指出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長大後查了書,懷疑它學名叫柞蚕,而那樹,可能就是柞樹.之所以說可能,一是因為書上的圖都是黑白的,而且只見枝葉不見全樹;二是因為再翻幾葉,又看到差不多的葉子和長相,卻是另一種樹了.因此不敢下結論.
我極喜愛植物,然而植物知識實在是……
吊頸鬼
這是一種會拉絲把自己倒吊在樹上的蟲,也是固定吃某種樹的葉,也是在夏天的某個月份,那種樹就爬滿這種蟲.與前述柞蚕嫌疑蟲相比,該蟲行為極不道德.它們在樹上爬爬就算了,還偏要吊在半空.假如樹長在路邊的話,這蟲就懸在大路上空.
它爬也爬得怪異.爬蟲已很噁心,這吊頸鬼噁心得更上一層樓:它是用頭和尾象拱橋那樣走路的,很可能就是步行蟲!或書中常提到的尺蠖.
在一旁看它這樣用頭頂和尾巴大踏步走已經起雞皮疙瘩,如果在你背上、脖子上走,你的雞皮疙瘩就掉滿地了.
在三中讀書時,有兩條路可以通學校,其中較遠那條,風景幽美,綠樹成行,只要有時間,我和好友黃健會捨近求遠,騎自行車走那被稻田、林木和湖水包圍的小道.
不幸的是那小道旁正有這種一棵樹.
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們騎車去欣賞夜色,邊走邊聊,忽然間,我好象撞進蜘蛛網里,隨即黃健也大叫起來.我們同時從戰車上跌落塵埃,然後覺得許多小腳在頭上臉上飛快地踏過,當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大男孩棄車逃走,逃到路燈下互相抽打.
我怕蟲,黃健更怕,所以我忍著噁心先幫他處理,可那些小蟲在我臉上漫步時,我也顧不得朋友了,先給自己一耳光,隨即蟲汁滿臉,恨不得把臉皮都撕去!
那邊黃健跳起了脫衣舞,我指著他的背發出恐怖的叫聲:"你背上有一條!"
"啊!!!快點打快點打!求求你啦!"黃健舞得更兇,幾乎是在哀嚎.我哈哈大笑說:"騙你的啦!"
此後黃健都不敢再走那條路,這是個悲劇.
長大後,黃健入了黨,成為一名堅強的共產主義戰士.但是,只要你把他綁在椅子上,獰笑著,拎起一條活蹦亂跳的小蟲,放到他鼻子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出賣黨、出賣祖國、出賣民族、出賣任何他可以出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朋友----我也在內.
不過我還是樂意和他做朋友,為了金錢出賣朋友是很下賤的,為了蟲出賣朋友則賣得重于泰山.
其它蟲
桂林很多山,山上很多草,草里很多蟲.
最討厭的是毛毛蟲,毛中有毒的那種.小時候,有一次爬山,抓住把草借力,誰知手心象被電了一樣,很快就火辣辣地痛,仔細一看,手上插著很多細細短短的、半透明的剛毛,想拔掉它們,一碰就痛得要命.
兇手很快找到並就地處決,是條隱藏在草民內部的、面目可憎的毛毛蟲,那毛足有1厘米長,長過了它身體的直徑.
回家擦清涼油,慢慢就好了.那毛也沒拔,自動消失.
教訓是深刻的,以後再爬山,都不敢隨便抓草,看見毛蟲,格殺勿論!
另一種蟲不是噁心,而是可怕!它叫蜈蚣.
在山上,我曾看過條一尺長的大蜈蚣,色彩斑斕,從我面前兩米處,流水般華麗地游過,嚇得我轉身就跑.
有些蜈蚣得寸進尺,爬到家里,造成巨大的恐慌.經常是某天早晨,在夢中醒來,發現敵人已闖進我的家園!
家里的廚房堆放雜物,久置不動,偶爾移開蜂窩煤,翻起舊磚,立即就看到社會的陰暗面:蟑螂、X蟲、Y蟲、小蜈蚣四下逃散,汗毛竪起老高.
這些社會陰暗面的蟲中,有一種灰色栯圓形分不清頭和屁股的傢伙數量最為龐大,磚一掀開,即沒命地奔逃,我舉起穿著塑料涼鞋的小腳,大吼著,追著踩.幸虧這玩意有原則,從不爬到床上去,否則……(NND,是哪個腦細胞專門愛想些噁心事?給我站出來!)
寄生蟲(不要在吃飯的時候看)
小時候,身邊朋友肚里長蟲的好象已達到百分之百,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吃過打蟲藥,且打下了蟲子.
那些個蛔蟲長得和蚯蚓一樣.
當然我得承認自己并沒有仔細比對過,只是說一眼望上去象而已.
偶爾在路上見到一堆大便,里面蠕動著一條條大蛔蟲,如嵌在里面似的,乃吾童年之常事.
有一回睡到半夜我覺得屁股痒,順手從肛門扯出條會動、又有彈性的東西出來,又順手扔到床下.天明語之老爸,一家人打手電把床底照遍後,得出結論二:其一,我在做夢;其二,蟲其跑矣.
我會把夢當真,但從不會把現實當夢幻.所以,那蟲應該是溜了.
還有更要命的,我記得有位同學還從他的便便里撿了該蟲出來洗白白……
另有種寄生蟲不知和蛔蟲有無親戚關係.它出現的征兆就是肛門非常的痒!而且在里面痒,抓也抓不住,除非把手指放到里面去.
這時如果在家,母親就會幫我用棉簽捉蟲,捉到後挑出來細觀之,長不到一毫米,半透明、尖頭,仰天長嘯,左探右探,痒痒就被它這樣探出來的.
我懷疑它叫蟯蟲,因為它一到位,人人都得撓痒痒.
許多同齡人可能還記得兒時有種著名的打蟲藥.它是個淡黃色尖尖的圓錐體,側面有許多淺槽,吃起來有股怪怪的甜味.
我對它是如此熟悉,即使過了這幾十年.今天,如果在漆黑的夜里,在我睡得紙醉金迷的時候,把一根甘蔗和一粒寶塔糖同時塞進我嘴里,我也能立刻大聲叫出它的名字:寶塔糖!
在那零食嚴重不足的歲月,有一天父母給我吃了一顆寶塔糖,第二天我就從藥櫃翻出更多的糖吃下去,于是就有了之前的種種故事.
從某方面說,人比老鼠更笨.例如撒在墻角的香噴噴的老鼠藥經常乏鼠問津,但如果把毒藥做得象蛋糕一樣放在小孩面前,又無人看守,一堆死孩子躺在地上是必然的結果.
蝌蚪
兒時一場大雨,遍地蛙鳴,早晨起來,積水中都有蝌蚪.
蝌蚪有兩種,黑色和麻黃綠色.由于麻黃綠色和癩蛤蟆的膚色相似,我直覺認為那是癩蛤蟆的孩子,就總是捉了黑色的來養,但養出來的總是癩蛤蟆的孩子.看來是搞反了.
那時蛙類是很多的,池塘除了養蚊子,也養了蛙.從小到大,我親眼看見它們交配、產卵、孵化、成熟的全過程,生物課以蛙為例的內容,我很容易就懂了.
小時候我養什麼都死,只有癩蛤蟆成活.
心痛的小雞!
養小雞,是我孩提時最悲傷的記憶.
母親從來不準我們養小動物,理由是:養你們還養不過來還養XX?
我說:我自己養不要你養.
母親說:你自己都養不了自己還養XX?
這都什麼邏輯?如果我老了跑不動了就不許別人跑?所以我以後一直很討厭別人講邏輯(連邏輯都不講就更討厭),我只相信證據、實驗、結果,所以去學物理.
時至今日,女兒也很喜歡養小動物,而我的回答和母親當初一模一樣.
終于有一天心情好,母親養了一群小雞.
養小雞的過程是這樣:首先公雞要和母親交配.
現在很多小朋友都不知雞是怎麼交配的,我不得不又囉嗦幾句:公雞看中一隻母雞後,就做出一副很怪的樣子---流氓相,圍著母雞繞圈、追她,歪著身體、拖著一隻翅膀追.如果母親對他也感興趣的話,假意跑幾步,讓他追上.公雞就咬住母雞的小冠子(那麼小它也咬得住,如果把母雞的冠剪掉會怎樣?麻煩大科學家做個小實驗吧),踩到它背上,尾巴向前下方用力彎,以和母雞的屁股上的生殖器接合.就這樣,倆雞怪叫一陣,就完成好事.
現在法律規定,男女發生性行為時,只要女方表現出不愿意,就算強姦.這可不是什麼好法律.要知道,地球上沒有哪個雌性動物會主動迎合雄性的,她們全都會逃跑.按那無聊法律解釋:地球上的雄性動物全是強姦犯!
好了我現在不想解釋法律,在成其好事後,母雞有一段時間內下的蛋就自動授精,成為受精卵.只有這樣的卵才能孵出小雞.
我們不可能整天盯著看哪只母雞被強姦了,所以當你從雞籠中拿出一堆雞蛋時,就要用燈照照,中央有個小圓點的就是受精卵了.沒有怎麼辦?只好把它吃掉.
找到受精卵後,還得有賴抱雞.這是本地土話,意思是想要孩子的母雞.這類雞的特征是,羽毛蓬松,雙翼老是微微張開,整天咕咕地叫個不停,見到雞蛋鴨蛋只要是蛋它就會坐上去賴著不起來.它想做媽媽了.
這時它是不生蛋的.如果你不想要小雞,只想要蛋,那就要拿支羽毛插進它的鼻孔,據說可以盡快打消它做母親的念頭,重新做回蛋雞.
如果人類的女人沒受精前也會生蛋該多好,女性的社會地位一定大大提高.
把受精卵放進雞窩,找到賴抱雞,雙方一拍即合,雞媽媽馬上摟著蛋一動不動地蹲在窩里了.你每天可以給她喂點水食,以免二十多天的孵化期內餓壞了她.她通常跳出來大吃一頓,就馬不停蹄地跳回蛋上.
理論和實踐都證明:母雞不光可以孵小雞,還可以孵小鴨子,但小鳥行不行呢?還沒見誰試過.
二十多天後,小雞就出瞉了.剛出來時濕漉漉的,象剛洗過澡的小孩腦袋,很快就被母雞的體溫烘乾,成為一隻毛茸茸的可愛小雞.
它們太可愛了,我和姐妹們忍不住捧出來又親又摸的.
也許我們太愛它們了,所以它們感到生命有承擔不起的重,于是一隻接一隻地告別塵世.當最後一隻小雞在我手心里永遠閉上眼睛時,我哭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家養雞,象狗屎垃圾一樣隨意放,個個長大成材;我家的雞,百般呵護,卻死得精光!
最後的小雞,死在一個夏日晴朗的午後.
它已病了很久,我喂它吃藥,把它放在陽台欄杆上曬太陽,因為它在發抖.它看了看我,閉上眼,腿抽搐一下,拉出一泡稀屎,再也沒有動靜.
我和妹妹一起把它包裹好,埋到院門外竹林中.
幾天後,我實在太想它,又去挖開它的坟看它,小雞已變成一團爛肉,我又哭了.
我把自己的心情告訴最好的朋友,他半開玩笑地安慰我,我很不高興,再也沒跟人提起,但那傷痛是留在了心里,難以抺去.
小雞之死,引發很多思考.對兒女的教育,是否也象養雞一樣,愛之越深,毀之越甚?有些人是不是象雞一樣,承受不了過份的關愛?有些人是否又象熊貓,沒了愛就不能生存?我如何去分辯他們?
小貓
有天晚上和妹妹回家,路上聽見很好聽的貓叫聲.很興奮地找了一陣,發現一隻小髒貓站在水溝里.我伸手去抓它,它也不躲,讓我捉出來,馬上帶回家.
好象還給它洗了個澡,就帶上床睡覺.小貓很不老實,鉆進我的褲管里,我們開心了半夜.
後來它長大了,開始喜歡咬東西,特別偏愛我的腳趾.我不大喜歡,它咬得我又痒又有點痛,我怕它什麼時候心血來潮,重重一口!
然後我們全家去澳門探親,把它托給樓下愛國一家(不是他家愛國,我朋友的名字叫愛國)代養,結果我回來時,愛國說貓跑了.
貓的故事,就這麼多.
小時候很喜歡養小動物,並沒有任何人教我。這是祖先的遺傳嗎?七歲養雞,九歲玩火,是人類的天性嗎?
枯葉蝶
有一次在樹林里,見到隻色彩鮮艷的蝶在飛,飛得很快,不象一般的蝶慢悠悠的.
孩子的本性象貓科動物,見到動的東西就去追.追著追著蝴蝶落了地,小心走過去看,卻什麼也沒有.失望地直起腰,眼前霞光一閃,那蝶兒又出現,仿佛從地底鉆出來似的.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緊追不捨,每次它一落下,就消失了似地,又憑空鉆出來飛走.
最後,我終于發現,原來這蝶停下就收攏翅膀,而它的翅膀背面,竟和枯葉一模一樣!
注意它的寑膀內外顏色不同 |
豬八戒
其實就是瓢蟲,兒時常在南瓜地和豆架上見它.
我住在農村嗎?不.中國人以農為本,走到哪里庄稼就種到哪里,連我也受到感染,從小會種些東西.
老師說過,瓢蟲中只有七星瓢蟲是益蟲,其餘大多是害蟲.我問老師:"有沒有無益也無害的瓢蟲呢?"他反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問,我不大敢和老師談話超過三句,就跑掉了.
整個童年,我都沒見過任何一隻七星瓢蟲,為此很苦悶.
那是個壞事多于好事,壞人多于好人的時代,反映到蟲界,就是壞蟲多于好蟲了.
風中君子
基本上,我是個很聽話的孩子.
老師說蟬是害蟲,我就要求自己恨蟬.
蟬的主要害處在于:1)傷害樹木,2)打擾午睡.
過了些年,我發現我們的桂林市長一聲令下,全市的樹木都砍光,換成他喜歡的樹種,一年時間內,我估計市長毀壞的樹木比地球有蟬以來所有傷害的總和還多.
那市長是不是害蟲呢?
別說市長,父母單位的領導們一聲令下,整個單位樹木全掉了腦袋.人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我的家鄉,是一朝領導一種樹.
終我一生,也沒見到哪棵樹是因為蟬而死的.
再想想自己,老師們從小教育我們要愛護樹木,不要攀折桂花,掉到地上也不要撿.真這樣做的話世界該多美好!但現實中的大人們一怒之下,砍樹百萬,斷壁千里(拆!),我等匹夫震驚之餘,唯有免冠跿跣,以頭搶地爾.爾完之後,發誓再也不信X的話,再也不聽XXX的教導,這是後話.
我只見過一個人午睡時是討厭蟬鳴的,聽到他開窗拿石頭赶蟬,其餘人似乎都睡得很好.而我則很喜歡在午睡時有蟬鳴,蟬噪林愈靜嘛.那會兒還不知道這詩,我們只學毛主席的詩和一些反映勞苦大眾心聲的古詩.但後來我讀到那句詩時,心一下就被它抓住了!
難怪文學家要體驗生活,其實讀者也需要體驗生活,不然就無法体會優秀文章的意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沒去過大漠長河的人(例如林黛玉,寶哥哥),都是在閨房里瞎想.
捉蟬,是小時候常玩的遊戲.
一些有辦法的孩子,會用汽油熔化自行車內胎橡膠,製成一種很粘的黑糊糊,把它挑在長竹竿上,進入樹林中循聲摸蟬.這需要很好的眼光,因為蟬和樹葉差不多大,色澤又不鮮艷,在密密的枝葉里很難發現.有時,蟬就在我鼻子前面叫得象喇叭一樣,我都看不見它在哪.
找到蟬,就把長竿伸出去,慢慢貼近它,壓向它背部,如果蟬此時展翅飛起,翅膀就會碰到粘膠,發出嘶嘶的叫聲,跑不掉了.如果它不飛,那你只好主動去粘它了.
這是種很高級的捕蟬法,幾乎是手到擒來.我不知去哪里弄到汽油,也沒有自行車胎,看別人捉了一袋子蟬在嘶嘶地叫,又羡慕又自卑.
我也愛捉蟬,卻是用一種很笨的方法:赤手空拳爬上樹去捉!
夏日南風吹拂,蟬在風中高唱,樹下一個孩子在張望.
捉蟬的經歷,也是令人難忘的,其中的緊張刺激,也是用粘膠無法体驗的.有幾次,至今都記憶猶新.
桂林的蟬有兩種,一種黑底棕紋,個頭較大,唱歌時這樣:" 死~~~~雞~~呀, 死~~~~雞~~呀,死死死死雞呀死雞呀絲~~~~~~~~"然後撒泡尿飛走了.前後不過二十秒,你還來不及找到它,找到它也來不及做什麼,它就跑了.
另一種蟬土話叫山石灰鴨(死雞呀的音名),黑質而白章,它唱起歌來也是:" 死~~~~雞~~呀, 死~~~~雞~~呀,……"如果不打斷它,它會一直重覆這句歌詞,不知要唱到何年何月方休.這就是我的重點捕捉對象.
據中國的科學家說,蟬是聾子,沒有聽覺,又說它唱歌是為了求偶.我親愛的科學家,既然是聾子,你唱給誰聽呀?唱支山歌給聾子聽,向她求婚?你們能不能說清楚些呀?
有一次在家門口的苦楝樹上,發現有隻山石灰鴨在叫,且它的位置有捉到的可能(不在樹枝未梢),于是爬上去.
風吹著樹搖啊搖,樹葉兒嘩啦啦地響,陽光一點一點地灑在樹杆上,我赤著腳往樹上爬,膝蓋蹭得又紅又綠,紅的是充血,綠是樹皮掉的色.
風給我提供了掩護,蟬可能把我爬樹的晃動和風吹樹搖混淆了,它依然在唱著聾子的愛情故事.
慢慢接近了,如果它還不跑,成功的機會就有七分.悄悄地進村,我們的距離拉到一臂之長,可以出手了.為了保險,我再往前挪了挪,雙腿緊纏住樹杈,左臂勾住樹幹,右手慢慢伸出去.
那時我還小,體重可能不到三十公斤,和成年猴子差不多.但我騎的那樹枝也接近樹頂,很細了,在風中搖來擺去,處于危險中.樹有兩層樓高,掉下來可不好玩.
我心情緊張,手盡量地慢……蟬還在唱,我的手離它已不到半尺,它凸起又明亮的大眼睛一定可以見到我的手甚至我本人了,但它還不跑,大約在想:此幻覺耳!
這麼笨的蟬還真少有.許多機靈的蟬,在我爬到半路就察覺不對勁,溜了;有些可惡的蟬,等我辛辛苦苦爬到它背後,手伸到一半時突然飛走,害我一爪扑空,差點從樹上跌下來.
總之,十次上樹,九次半我會空手而回,但這次可能會有斬獲.
我的魔爪已伸到它上空,就要烏雲蓋地了,心狂跳不已!這時,這該死的傢伙居然向前爬了幾步,脫離我掌握.
這是什麼回事?我很氣惱,很火冒.手夠不著了,身體要向前傾,還好,又夠到了.這時,那該死的傢伙居然又往前爬了幾步,再次避開我的籠罩.
這時,我懷疑它是不是有心想害死我?如果想躲開我,飛走不就完了嗎?為何要這樣步步前移?
看看腳下細細的樹枝被壓得很彎了,再往前不知它還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
我決定再試一次,兩腿纏樹改為一腿站在樹叉上,一腿勾樹,左手前移,扯住小枝條,右手探出去,整個嫦娥奔月式.此時我的安危系于勾樹的腿,若它一松,我就往前栽下去.
呼呼!南風吹得真急,樹在大力搖晃,好象它想救這隻蟬,那一瞬間,我的手突然按了下去,蟬的歌聲被打斷了,有節奏的死雞聲變成一聲長嘶,帶刺的腿扎得我手心又疼又痒,那種快樂啊無法形容!
另一次經歷剛好相反,當我伸手去抓時,那怪蟬居然一邊叫一邊向我倒退過來,不抓住它就天理難容了.
第三次在當時食堂售票窗前的樹上抓到的.那天我正要去上學,走到那聽見蟬鳴不斷,抬頭搜尋,發現了蟬的位置.心想爬上去也不需多少時間,抓不住再去學校吧.于是爬上去,一下抓住那傻瓜.快樂之餘,聽見耳邊居然還有蟬鳴聲,回頭赫然發現兩隻蟬在交配呢!
它倆腦袋各向一邊,尾巴交接在一起,而且是兩種不同的蟬,千真萬确!我不費吹灰之力,一石三鳥,此次戰役,乃我國軍自抗戰以來最大之勝利,極大地鼓舞了民心士氣……真想給自己頒個勛章。
這次出擊還有極大的科學意義:發現不同種的蟬會互相交配,但能否產生革命後代就不得而知.
蟬是種很干淨的昆蟲,喝干淨的樹汁,沒什麼令人討厭的地方.我試過養它們,折下樹枝,剪了翅膀放它們上去.蟬也試過用口器刺進樹枝喝汁,但它們最終都死了,沒有活過夜的.
整個童年,對蟬是理智上的憎,感情上的愛.直到高中課文中那篇法布爾的<昆蟲記—蟬>,才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文中最後一句最令我感動:
"……我們不應討厭它喧囂的歌聲,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它終于長出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著溫暖的日光.有什麼樣的鈸聲,能表達出它那來之不易的、短暫的歡樂呢?"
法布爾不但是個自然學者,也有一顆詩人的心,我很喜歡讀他那些充滿熱情的文章.後來,我又看過一套昆蟲記,封面精美,內容不敢恭維.同樣的一篇文章,經此書譯者翻譯後,平淡無味.我不記得高中語文課本的那篇"蟬"是誰翻譯的,他一定是個偉大的翻譯家.
原來我以為翻譯不過把意思弄對就行了,這時,我才明白遠沒那麼簡單.一個優秀的翻譯家,要精通兩個國家的語言、文化和習俗,才有可能把一個國家的文字,準确、原汁原味地翻譯成另一個國家的文字.
所以有個經驗:大家買外文譯本時,千萬要注意譯者是誰,他曾譯過什麼書.一本好書,經過低劣的翻譯後,是不忍卒睹的.
我是這樣一點一滴地積累人生經驗的.
也傍桑蔭學種瓜
童年慘事
現在電影為了保護兒童弱小心靈,採取分級制,我是贊同的.但對我來說,這種分級簡直多餘.電影是假的,與我小時候見過的真實血腥相比,導演們的把戲近乎搞笑.說真的,最後看到一部令我恐懼的電影,是N年前的事了(N>20).
我家附近四百米左右是湘桂鐵路,現在和環城路平行.去舊時解放軍靶場的必經之路有個道口.所謂道口,就是鐵路和公路交叉點,設有護欄,有人看守,火車來時,警鐘敲響,護欄放下,以防意外.但晚上看守人睡覺後,就自己小心了.
有天早晨起來,聽外面人議論紛紛,說火車撞死人了.
在那百無聊懶的樣板戲年代,這是驚天大新聞,我立即就跑過去了.
來到道口,那里聚集了大批的人,一輛破爛的卡車拖車,摔在路基下凹地里.聽人們議論,凌晨兩點,一輛車在道口忽然熄火,和火車相撞.坐在拖車里的人跳車撿回性命,坐駕駛室的三人粉身碎骨.
幾分鐘後,我就明白了粉身碎骨的真正含義.
沿著鐵路往南走,那輛車的前半段歪在路邊,已成廢鐵.空氣濾清器上掛著血跡斑斑的衣服碎片,還有一隻皮鞋.
幾個人盯著地上看,順著他們的目光,我見路基碎石上,一隻斷手擺在那里.
那手已呈淡黑色,沾滿灰.食指在前,四指輕握,自然放松狀.大約之前有輕微損傷,手指上還包著一圈膠布.手在腕後數寸被撕裂,兩條帶血的骨頭象鋼筋般伸出,鋸齒狀斷裂.
看見一個曾經長在人身上的手,被這樣殘忍地從肢體上撕下、拋棄在道旁,我心里五味雜陳.
再往前走,鐵軌兩旁到處是血和一團團的內臟,三三兩兩的人圍著血肉看.記得一名穿白襯衣的中年男人,撿起塊石片,刮著地上一片扁、薄、略凹的骨頭,和同伴討論這是不是頭骨.他怎麼不去當醫生?
一會又看到一團血肉,周圍人說是肝,是肺.奇怪的是沒見到腸子.
沿著鐵路再向前走,鐵軌上沾著許多碎肉,已變干、變暗,我用腳踩了一塊小肉,和豬肉牛肉沒分別.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被作踐.
那個道口是個死亡之地,我親眼見到死人就有三次.
除上述慘劇外,第二次是看見個死孩子.不知怎麼死的,全身發黑,屍體沾滿灰土.兩個人在挖坑,一名警察站在旁邊.我不敢走過去看,他們把孩子就地掩埋.
第三次是個女人,在離道口不到十米處,被卡車壓死在馬路上.
我聞訊去看時,死者還沒抬走,我很奇怪當時的人怎麼知道她就死了呢?為什麼不搶救呢?
十幾年後,我又見到車禍現場,情況依舊.只要肇事者認為被撞人已死,那他就一直躺在那里,不死也死了.
當年那女人是騎自行車,已被壓扁飛出老遠,人則橫在車下.車輪壓著她的腰,把衣褲蹭裂,露出白白的肌膚,腰部有極大一塊擦傷,顯然是車輪壓擦所致.兩條腿令人揪心地反曲,象是已折斷,鞋子也飛脫了.她的頭在車底中央,下面是一大灘血.
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結束,死後也毫無尊嚴,象被絞過的肉扔在路邊.她的家人看到會如何?路邊悠閒站著抽煙的警察,似乎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些.
現在我知道有些國家,連死了的野狗都要好好安葬,回想這麼多年在祖國的經歷,令我心中陣陣發寒.
不過,小時候看到埋葬野狗的新聞,我只覺得好笑,笑那個國家太迂腐:那不太浪費了嗎?
什麼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
除了親眼所見,我還耳聞該處有一名警察被情敵刺死.一個青年失戀臥軌自殺慘死.
多年後,我的表弟也差點死在那里.
我們從湖南來,在北站(現名始發站)下車,順鐵軌走回家,因為我很喜歡鐵路沿線風光.
走到半路,火車來了,我招呼表弟走下鐵軌,他不知為何沒有走下來,我也沒注意.後來他告訴我,以前沒見過火車,他以為火車就和鐵軌一樣寬,所以走在路肩上以為就沒事.後來火車的轟鳴實在很可怕,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路基下,才沒被撞死.
大家可以試試,找兩條平行且靠近的鐵軌(距離五米內),等見到有火車從一條鐵軌來,就去沒車的那條鐵軌,背向來車走.誰能忍住不向後看,我拜他做大哥!
試過無數次了,明知自己走的鐵軌沒車,但聽到身後的轟響,火車仿佛正向你撞來!你想不回頭看都不行!
童年性事
如果告訴你:我在幼兒園時就對女人有興趣,你信嗎?
事實就是如此.
有些事情,發生的先後秩序我記不清了,它們之間是誰影響了誰,誰是因誰是果也無法推證,只能按想起來的順序來寫.
刁娘
在永福時媽媽有個朋友姓刁,我叫她刁娘(音靚,土話,姨的意思),即刁阿姨.她經常晚上來找我媽聊天,一邊織毛衣.有一回冬天,大家坐在床上聊,我的腳冷,她就把我的腳放在她衣內暖著.我是飽暖思淫欲,在她懷裏探來探去,踩到她的乳房,覺得很好玩,就踩了好幾下,她就警告我不得調皮,否則就把腳拿出來.
我見她不很生氣的樣子,偏偏又踩了一下,結果腳就被扔到外面.以後不管我怎麼央求,刁娘都不肯讓我暖腳了.真是假正經!
夏夜裏睡覺,常聽到外面小蟲呱呱叫,有些聲音很怪,我就問姐姐是什麼在響,姐姐說:"是刁娘在滾藍子."我就相信了.
其實刁娘不該生我氣,如果她知道我連媽媽都敢非禮的話.
這事說起來真難以啟齒,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佛洛伊德.倒不是服他有學問,而是服他夠膽量,是條響噹噹的漢子!我可是到現在都不敢說.
玉蘭
玉蘭是個鄉下姑娘,因我父母都上班,沒時間做家務,就請她來當保姆,當時她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
有一天白天,家裏只有我和她,她放下蚊帳帶我上床,脫了我的褲子,自己也脫光,要我吃她的奶,然後扯著我的小雞雞往她下面塞.當時我們都分開腿對面坐著,根本夠不著,扯得我很痛,就叫不要.這時母親回來敲門,玉蘭忙叫我穿衣下床,吩咐我不得和別人講.現在,我估計她也早不在乎了,所以才講出來.而我也不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淑女,有的只是"喜歡你"和"不喜歡你"兩種.如果一個女人愛你,她就是蕩婦,反之即為淑女.這本是極簡單的道理,我幾歲就想通了,有些人則一輩子想不通,居然還寫了本書叫<<資治通鑒>>,據說是給皇帝看的.
難怪中國一直就沒個象樣的皇帝,幾千年都沒長進.偶爾有幾個不算笨的,也都是象我這樣從小鄉小鎮瀾泥巴裏爬出來,沒讀過什麼害人書的.
順便忠告各位:沒事少讀古書,有空多看科學書吧.想找女朋友去看愛情心理學,好好揣摩,大膽實踐(別管道德),必有所得;看星象,求簽問卦的話,準備打光棍吧你!
玉蘭在我家做了一段時間,又去了別家.後來我又遇到她一次,當時她背著個小孩(主人家的)在削菜,見到我從門口經過就很高興,招呼我進去玩,許諾給我糖吃.但我害怕她又折磨我的小雞雞,沒答應一聲就跑了.
真的很後悔啊!人生的機會往往只有一次,失去就不再來.
唐冰
唐冰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我讀小學一年級時,她讀四年級.
我們住在同一排宿舍,那宿舍象古代的里弄,只是不分左右,大家全住右邊,左邊是廚房.如果趕上秦始皇"盡發閭右",我們就全死光了.
由於這個原因,我們常在一起玩.
唐冰最喜歡玩打針的遊戲.針,是地上撿來的冰棒棍,打針的部位則是性器官.女孩子有空隙比較好打進去,男孩子就很痛苦了.打完針,還要夾著針頭去外面走一圈,很變態吧?不過我喜歡.
我們那條巷子住的都是電影院職工,家屬可以隨便進出電影院.影院周圍有一邊墻包圍著,沒放電影時,那裏空無一人,我們就在那玩打針遊戲.
第一次幫唐冰打針時,手指沾了些水,我懷疑那是她的尿,但她否認,說是洗屁屁的殘水.不管怎樣,我不大喜歡從前面打了,改為學院式的打屁股.
有時電影放映中,我們混進去找個空位坐下,趁黑暗後面的幫前面的打針,也很變態呢.
看看小學的女孩已這麼性變態了,如果沒有傳統畸形文化的約束,我們的婦女早就頂天立地了.
長大成人後,我一直很後悔當初,讀大學時,曾和好友一起重回故地,但見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已不知何處尋!
姐姐
某日,在電影院圍墻內和唐冰玩打針遊戲的時候,居然撞見姐姐和她的朋友在墻內女廁門口打針,不同的是她們不打下面打上面,就是胸部.那時姐姐也不過是個小學生,天哪,這都是跟誰學的?看來打針的遊戲很流行.
以上事情都發生在小鎮永福,去了桂林市後,就沒任何性趣可言了.
在中國,小地方是有很多樂趣的,當然,你得住在那裏才知道.
這些事實給我一個印象:早戀和營養不是唯一關聯,家庭、環境影響似乎更大.
分桃斷袖
小時候我還是個同性戀.如前所述的諸女勾引,我都不動心,但卻對電影<<閃閃紅星>>裏的潘冬子有性趣.常夢見玩他的雞雞.
搬到桂林後,曾和一個男同學大白天在家鎖起門,脫光在床上嬉戲,還把屁股對在一起,很刺激的感覺,只是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後來看連環畫中某些少年英雄都畫得很帥,也很喜歡,把他們想像成我的一群男妾.這可不是玩,而是切實的性意識.
長大後,見到壯男裸體就反胃.想起小時候種種怪癖:喜歡英俊少年和成熟女人,心裏不知所謂,有沒有人和我有同樣經歷?有多少呢?心理學家研究過嗎?
張磊
四年級時我同桌的女同學,彼此愛戀,又不敢表白.那時我對女孩已有興趣,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很怕被人知道,特別怕被對方知道.不小心流露出來,就馬上掩飾,甚至以傷害對方來掩飾自己的感情,搞不懂為什麼.
同班男生熊宇也喜歡張磊,見我常和她打鬧,就和我做朋友.我們在一起最常聊的話題就是張磊,有事實,也有幻想,包括一些初級性幻想.
熊宇長得象熊,不招人喜歡,只能暗戀張;我則是心理有問題,不敢表露,只好也把愛藏在心底.
同班男生周波,和張磊同住一大院,行為有點猥瑣,是同學欺負的對象.我從來不欺負他,因為我不覺他猥瑣.不知其取向如何,總之他寫了本日記,裏面用準色情文字描述和和張磊一些子虛烏有的行為.後來被一個同學看到,交給老師,我和熊宇皆被傳喚問話.
我倒很希望曾發生過日記裏描述的事,比如說抱吻張磊之類,可惜並沒有做過,承認豈不很虧,故不承認.老師簡單批評幾句就算了,但我和張的事盡人皆知.此事對張影響如何不得而知,我是沒什麼影響的.而張磊後來留級了.
偶爾在路上見到她幾次,都沒有理睬,不但沒理睬,反而做出高傲的樣子.
真的很抱歉,上天給我這樣一種該死的性格.我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主知吾愛.
假如不算幼時同性戀傾向的話,這算是我的初戀.
那時我讀小學四年級.
同時進入初戀的還有熊宇,周波,張磊等.
何峰
小學時的女班長,畫畫很好,參加過國際兒童畫展,好象還上過郵票.她也喜歡我,我只喜歡張磊,但並不討厭她,因為她長得也很可愛的.
有一回和她聊天,手撐在課桌上,她不知有意或無意地用下體壓住我的手指摩擦,很軟很舒服,但我馬上把手拿開,還做出驚訝的樣子.
回想起來,我真想把自己活活打死!
張愛民
女同學,上課時眼睛不看老師,偷偷看我.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直接開罵,說她下流.當然不是指著鼻子罵,而是目光微側,指桑罵槐式的嘲諷.
也許我是怕自己也讓人覺得下流,才不敢表露感情吧?但這種想法是什麼時候,由誰傳授給我的呢?我沒有印象了,很大可能是母親.
那時是七十年代,據史家說是民風淳樸、思想單純、道德高尚的年代,但我的經歷證明瞭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不管什麼主義,都不可能和造物主的規律抗衡!
都說現在的青少年早戀,那是胡說八道.早戀一直存在,只是今天的少年,敢於付諸行動而已.
我羡慕他們,同時也希望他們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因為太早將戀愛付之行動,對將來沒有好處.中國不是性開放國家,你的妻子無論再美麗,你也會有厭倦的一天,早有早厭.之後的日子,也將於平淡中過,不見得比別人幸福多少,而你的學業和事業,卻因此完蛋了.
當然,那只是我的個人觀點.和某些人不同的是:我無意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人.
少女之心
著名的色情文學手抄本,其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知名度,只有紅樓夢才可相提並論.它從來也沒有登過大啞之堂(就是大家坐在那里象啞巴般,說說些言不由衷的話的場所),但那年代過來的男人,說沒讀過我真的不大相信.
剛上初中不久,好友封衛平在上廁所時對我說起它,問我要不要看,我問內容,封說:"看完後鳥崽會硬!"
當然要看了!於是他悄悄給我一個筆記本.
我一輩子都後悔太早看了這本書.
不久,同學中傳閱黃色手抄本的事被學校發覺,幾個倒楣鬼(包括我)被捕,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受到召見家長的處罰.
那是個販賣黃書可以判死刑的年代,把書傳給我看的同學可以被定作傳播淫穢物品罪,考慮到還未成年,學校給予私了,好象記過都沒有.但我回家後則被暴打一頓.
這些都是小意思,打完了,過一會也就不痛了,但書中的內容,和我那種道德觀,在心中纏鬥,足足折磨了我十餘年.我不恨書,也不恨同學,我恨自己為何見到女同學就想到性,就想和她們親近,卻偏偏做出純潔高尚、拒人千里的樣子.
我最終成了心理變態,無數次接近犯罪的邊緣,要不是自我約束力這雙刃劍救了我,我現在大約在監牢裏撿豆子了.
很好笑的是,我兒時的好友有三分一都坐過牢,我也數次進公安局(因為和人打架).但我斯文的外表,良好的舉止,令警察們怎麼也不願相信我是個壞人.只要我能找到個合乎邏輯的解釋,他們就會認同,稍加教育後釋放,且不留案底.
唉,假如警察能這樣對待每個人,除了少數天生的罪犯外,能挽救很多失足青年呢.
孤膽童年!
每當想起童年,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裏的是什麼呢?
那是一個孤單孩子的身影.
童年的印象,經常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一個人在跑,一個人在跳,一個人在想,一個人在玩,一個人……
兒時的我,是象天使一樣可愛的,直到初中都是.
孤單是父母造成的.
父母太愛惜我,因此很怕我被人弄死了.於是每當別的孩子放假在一起玩時,我通常被關在家裏,從鐵欄裏看窗外的天空.慢慢地,就學會一個人玩了.這對于想把孩子培養成學者的父母來說,其實是一種好方法.因為孤單時,人會想得很多,即使是小孩子.各種幻想充滿我的頭腦,想像力成了我的特長,只想不做同時也成為我的缺點.
母親總是把我在幼稚園和學校裏的調皮搗蛋行為歸咎於我的同學.當我在學校出了問題時,當然啦,我一個人是出不了問題的,一個巴掌拍不響,總是幾個同學一起出事.那時母親就會去到學校,要老師叫那班人出來,用很刻薄的話罵他們,回去以後就揍我.其結果是,我在家沒得到啥好處,在學校也不受同學歡迎了.
我不知道孤獨對一個人來說是好是壞,孤單令我失去很多,也得到很多.
我讀書的小學,當時叫解放路小學,後來改為樂群路小學,是我畢業後的事,故不記得是哪年.改名自是有其政治用意,也許它原先就是這個名字,但從小受革命教育的我,覺得這名字改得俗氣,沒先前那般有魄力.
"沖呀!殺呀!""長大要當科學家,長大要當解放軍!"那年頭的男孩大致如此.
童年的書
上學後學的第一句話是:毛主席萬歲!
當我可以自己讀書的時候,童年已至尾聲.
木偶奇遇記
我懷疑有人童話其實是寫給大人看的,例如<<小王子>>,<<屋頂上的卡爾松>>,前者我是長大後才看的,閱後心情壓抑,小孩看了不知如何?後者我是少年時看的,覺得那個自私的卡爾松極討厭.成年後重看,才覺得他好可愛.
木偶奇遇記,就是那個說謊長了長鼻子的小木偶.小時候看了那書,一點也不好玩,心里有種恐懼感.而且書中的插圖也令我覺得有點異類,象夢中的鬼怪.
綠野仙蹤
注意不是中國古代的那本,是外國的.
這本書和<<愛麗絲漫遊奇境>>的內容,對孩提時代的我來說,實在太過詭異,看後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最近又重看了一遍,詭異感幾乎沒有了,是懷舊的感覺。
格林童話
我武斷地認為,一個人在童年時沒有看過格林童話,那他就沒有一個完整的童年.那是一本我現在還擺在案頭上,偶爾會拿來讀幾篇的書,是真正的童話!
格童話中的歲月,仿佛總是白雪暟暟,總是有許多神秘的黑森林.童話中最常出現的樹好象是橡樹,害得我長大後買家俱,一看到橡木就愛不釋手.把橡木床擺在家中,躺在上面,仿佛睡在童話里的森林中,聽著那林濤在四周回響,看著精靈們在空中飛舞----嗯,好象是蚊子.
小時候,讀完童話,再想想課堂上老師唯物主義的論調,心中矛盾重重,既希望這世上有仙人,又懷疑它的存在.仙人總是幫助善良的孩子,而我就是.可每次我被別人欺負時,仙子們總也不出現,壞孩子也不見受什麼懲罰,相反,他們搶了我的東西,恐嚇我以後,總是顯得很快活.
我曾經祈禱,曾經懇求,上帝一定太忙,又或者離我太遠,等願望實現時,我已是鬍子拉碴的成年人.假如思維的速度是光速,那我有理由相信,上帝一定住在離我們幾十光年遠的地方.從天文學角度看,還不算很遠呢.
童話中的內容,最令我刻骨銘心的,不是小公主,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所小屋.
據寫故事的格林先生描述,那是一橦麵包做墻,糖當窗,餅乾為瓦的小房子,建在森林的深處.雖然他明白地告訴我們:那屋是巫婆建來引誘小孩子的,但它終于成了我童年最終的期待.
我期待有一天,在樹林(我們那沒有森林)中玩耍時,這小屋能出現在我面前,閃爍著夢幻的光輝,散發出甜美的香味……問題是:如果下雨該怎麼辦?被壞孩子發現了怎麼辦?
於是我設想了很多方案去保護它,計劃出很多享用它的方式,時光在想像中快樂地流逝.
我主,請保佑格林先生們,雖然刻薄的人會說那是精神鴉片,但當一個人無力回天時,給他一些精神鴉片又有什麼不好呢?人世間有醜惡,有美麗,格林兄弟,是給人與希望和美麗的人.我感謝他們.
況且,說那書是精神鴉片的傢伙,本身也不是什麼好鳥!
安徒生童話
平常人提起安徒生童話,就要說<<賣火柴的小女孩>>,<<美人魚>>,而這兩篇是我最不喜歡讀的,因為太傷感了.
兒時總希望一切事情都有個美好結局,格林童話較能滿足這種胃口.
魯濱遜漂流記
想起這書,嘴裏就飄起淡淡的鹹味.
當初是跪在窗前小桌上看完這書的,一面看,一面扯著媽媽放在桌上的頭菜吃.
童年可吃的東西極少,而我又什麼都想吃.只要可吃的,都放進嘴裏,管它好不好吃.
頭菜是廣西人用鹽醃的白菜,鹹菜的一種.醃好後堆在一起,扔到車上,運到菜市,經過無數雙髒手挑擇,最後被母親買回來放在不幹淨的小桌子上,按現在的觀點,是很不衛生的.小孩子不懂這個,邊看書,邊扯了來吃,母親看見就責備,但她一走開,我又扯來吃.
大約吃完幾棵鹹菜後,書也看完了.腦海裏的故事餘音繞樑,嘴裏的鹹菜味三日不絕.就象巴甫洛夫的狗一樣,我長達十餘年,聞鹹菜而思魯濱遜,讀魯濱遜而嘴鹹.直到現在,我偶爾在圖書館裏看到那本書,心裏,就湧起一股淡淡的鹹味,仿佛又回到童年,看到那跪在窗前小桌上讀書的可憐孩子,在往嘴裏塞著比麥當勞還不健康的食品……
嗚乎,安得糖果百萬千,大送天下孩子俱歡顏.
金銀島
這本書的作者一開始就寫道:這是一本給男孩子看的書.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哪個男孩會不喜歡看這書.那裏面的情節太吸引我了,假如看到一半,有人叫我去當皇帝,我也不會去的.當然,這是種誇張的說法.
看完一本好書後的心情,可以用激動、回味、婉惜來形容.
童年時,以為天下有很多好書,而且那時處於蒙昧狀態,任何一本書都能讓我長見識,所以並不擔心什麼.成年後,每看完一本好書,就會象<<食神>>裏面那個女裁判那樣叫:
天哪!為什麼讓我看到這麼好的書,如果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該怎麼辦啊!?
看完這本書後,我就進入少年時代了.
童年想吃、想玩、想在父母懷裏撒嬌.
當你想去冒險,去追求財富和人生,渴望離開家,離開父母去遠行時,你就進入青少年時代了.
童年的夢和恐懼
孩提時天不怕地不怕,卻怕不存在的妖魔鬼怪.
第一怕:國寶
有一次看了考古電影,裏面有漢代的金縷玉衣,結果晚上回家後怕得睡不著覺,非得叫媽媽來陪.
那件玉衣在考古學家眼裏的無價之寶,對我來說則帶有死亡的氣息,而我那時還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周圍我認識的人中還沒有哪個死掉.不過玉衣的形狀象個沒臉的人,隨時會站起來的樣子,把我給嚇壞了.
第二怕:蘿蔔
怎麼會怕蘿蔔呢?
有一天我夢見一個怪獸,醒來告訴父親,問他那是什麼.他問我怪獸的長相,我說:"長長的,長有葉子."
父親說:"那是蘿蔔,有什麼好怕的?"廣東人說蘿蔔,發音象蘿伯.於是我確信夢中的怪物名叫"蘿伯".
後來,"蘿伯"經常出現在我夢裏嚇我,它的長相實際是一頭渾身長葉子的獅子.嚇我的方式是:我坐在夢中的家門口,"蘿伯"從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用三隻腳走過,舉起一隻爪子向我招手,同時發出"宅、宅、宅"的聲音,我立刻就嚇醒了.
頭轉過來,身子拉長一倍,長滿葉子,抬爪、露出尖牙微笑,發聲,就和我夢中的怪物差不多了
從記事起到讀大學,我就一直夢見被怪獸追逐、逃命、驚醒.
有些夢一再地重復,比如上課或在家時,忽然外面一片混亂,驚叫聲慘叫聲不絕於耳,都喊有老虎來了.我跑回家關上門,誰知門竟然關不上!老虎的聲音逼近,我逃到裏屋,又關門,門竟然關到外面去了,驚恐萬狀,醒來一身冷汗,好久不敢再睡.
還有就是不知名的怪物追咬,拚命地跑,怪物的爪子快撓到後背了,驚醒.
由於一再重復,我漸漸變得有經驗,知道自己在做夢,並想出對付的辦法.
自殺!
即使在夢中自殺也需要勇氣!好在我明知是夢,故不乏其勇.
再夢到被怪獸追,我就跑到幼兒園的滑梯上往下跳,而且頭向下.自由落體運動造成的心悸,令我很快醒來,擺脫惡夢的纏繞.久而久之,這成了一種習慣.
每當夢見怪獸來追,就趕緊找地方自殺!跳進河裏,從樓上往下跳,最常見的是夢見自己又回到兒時,又在那幼兒園附近,就跑上滑梯往下跳.
醒來時那種解脫感真好啊!
呵,原來又是假的.
大學二年級時,我和同班好友坐火車回到其實離家並不遠,但愣是十餘年沒回去過的故鄉永福鎮.
再過兩年鄧小平就南巡了,改革開放要進入高潮了,大批舊建築要拆毀了.假如我遲兩年才回來,一切都將消失,只能留在夢中.
故鄉變化不大,母親工作過的電影院還在,只是擴建了.我們曾經住過的那排房子也還在,只不過換了主人.開批鬥會的球場也還在,當座位用的水泥台階處處開裂,長滿野草,顯得那麼的小,也很淒涼.什麼叫芳草萋萋?悽悽才對.
那夢中偉大的幼兒園也還在,但卻有人守門口,不讓進.
一個年過半百的阿姨走出來,問我們找誰,我用有點擅抖的聲音,克制著感情用土話對她說:"伯娘,我以前小時候在這凱讀幼兒園的,現在回來看下子,可以沒有啦?"
那阿姨立刻說:"克嘛克嘛(去吧去吧),慢慢看."
於是我走進去,柑桔樹還在,一年級時我們學雷鋒,給它施過肥.那魂牽夢縈的滑梯也還在,多少次,它讓我在惡夢中得到解脫.只是,我驚訝地發現,它的高度居然只到我肩膀.而在夢中,它足有兩層樓高!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我就沒再夢見被怪獸追趕.
這是為什麼?
殺人的夢
你相信一個讀幼兒園的孩子會夢見殺人嗎?還是用一種很殘忍的方式殺人!
我夢見過.
一個好人在上廁所,所謂好人,是他長得象電影裏的好人.我把他拉出來,跪在地上,用小刀把他的頭切下來.我好害怕,但還是做了.
沒有頭的好人,站起來,跟我說話.
忽然間,我感覺自己犯了殺人罪,要判死刑,且無處可逃.
我悲哀,我悔恨,我怕爸爸媽媽知道我殺了人.
我驚恐萬狀地醒來,幸好又不是真的!
得到一支槍
夢見得到一支槍,比得到金銀更開心.事實上我從來沒夢見自己得到金銀,槍是常夢見,每次都很激動,每次那槍都會打不響或打不出子彈,而且是關鍵時刻打不出子彈,例如敵人沖到我面前時.
即使是現在,如果政府允許我有一支槍,而我又真的買了一支心愛的槍,放在我的書櫃上,我依然會很開心,想想都開心.
在我臨終前,不知有沒有機會實現這個並不算奢侈的夢想.
童年的喜悅
小孩子總是很高興的,見到什麼都想笑,老師都發脾氣了還是會笑.
願老師在天之靈原諒我們,現在我是笑不出來了,如果笑也多半是假笑(看周星馳的電影除外),近來連假笑都免了,看來是活膩了.
兒童們生命力旺盛,身體茁壯成長,就象一個朝氣蓬勃、蒸蒸日上、沒有太多傳統負累的新興國家,人民百無禁忌,充滿希望和喜樂.
不過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十一歲時,童年和少年之交.
那時全國流行集郵,我很瘋狂,但沒錢,只得收集些邊角料聊以自慰.由於大批學生熱衷集郵,影響學習,政府好象一度禁止買賣郵票.
中國政府的習慣就是禁止,而不是疏導.
不久父母帶我和妹妹回澳門探親,住在四叔那裏.由於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我經常呆在家裏,無聊時就翻櫃子,居然發現寶藏!
我估計現在要給我在地上撿到一千萬才能再找回當初的感覺.
那天我拉開一個抽屜,發現一大摞信件,每封信上,都有一枚外國郵票!其實是香港女王郵票.足足上百張,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郵票.
我驚訝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詞已被人用爛了),然後精神有點恍惚,進入一種迷醉,象做夢似的不清醒的感覺.很久很久心情都沒有平復,幾個小時後才初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個人認為,這種刻骨銘心的感受,每個人一輩子都該有一次才好,這樣基本不算白活了.
兒時的誤會
桂林第一家酒店叫”離江飯店”,是對外的.對外的意思是給外國人住的.
我想不起小時候曾見過白種人,黑人倒見過幾個.
那時人們口中的外國人和現在差不多,大體指西洋人.黑人、日本人、朝鮮人、泰國人就沒人認真想過他們的歸屬.後面三種人即便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會發現他不是中國人,而黑人----我們的階級兄弟,乃自己人.
對外國人認識的缺乏導致不少流言,我只記得兩個:
一天走過可望不可及的離江飯店,同行的同學告訴我,外國人都是用錢擦屁股的,而且是兩角錢的人民幣!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想當掏糞工人.
他又說:外國人營養好,大便都肥得流油,郊區農民爭著來飯店掏糞!
靠!我才想到就被人搶先了!
另一個就是:外國人天天吃罐頭!
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罐頭在當時孩子心目中是高級食品,只有特權階級才能吃的洋玩藝.後來看差利卓別林的一部戲,里面描寫美國某失業工人,整天在外找工作未果,回到家,嘆著氣,打開一罐香煙,愁眉苦臉地抽著.看看他身後有個架子,上面全是罐頭!
My上帝!美帝國主義的失業工人吃的東西我們連碰都碰不到耶!
現在,電視里總說罐頭食品含防腐劑什麼的,原來那是垃圾食品,我倒…
我自己也製造過一個傳說:”外國人吃飯都是吃麵包和菜湯!”那時我剛從澳門回來,算是見過世面了,很容易就得到同學的信任.
成長的危險
把一個孩子養大有多麼的不容易!
我算是很倒楣的一個人,從小到大,幾次從閰王那裏逃回來,深知成長的不易.
跳樓
在永福時,和好友秦春榮在一個廢建築物裏玩,互相追逐.春榮比我大很多,他從一個欄杆上跳下去,我也跟著跳下,落地是沖力很大,我用手撐住才沒跌倒.
等我站起來時,發現手有點別扭,老是死魚翻白肚似地仰著,一正過來就疼得要命.
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何事,就回去給媽媽看,媽媽問了情況後馬上帶我去醫院.照片結果出來後才發現左前臂兩條骨都裂了.
醫生問我痛不痛,我說不痛,他們誇我勇敢.其實我真的不怎麼痛,只要不動.
治序方法是:兩個醫生捉住我的手用力扯直,另一個醫生用夾板把我的手固定起來.期間我只是哼了幾聲,又被狠狠地誇獎一番.奇怪啊,我本來就不是很痛,有什麼好誇獎的?
不知為什麼,夾板下面他們還用膠布裹了兩條電線壓住我前臂正反面.後來我的手腫了,兩根電線夾的地方也化膿,至今都留有痕跡.母親帶我去找老中醫上中藥,醫生敷藥後把那些夾板扔了,我還覺得很可惜.那夾板多漂亮啊,拿來做玩具該多好.
順便提一下:我斷了手後,在小朋友中的社會地位得到提高,因為我手臂吊在胸前的樣子很象電影裏的英雄好漢----解放軍傷員,臨死前還要交黨費那種.
我終于明白電影里的海盜頭子臉上為何總有一條刀疤…只有這樣才能當頭啊.
扒墻
有一次一個人玩特技,腳尖踩著一處墻邊凸出的踢腳線(大約凸出墻面1釐米),手扶著粗糙的墻面,象壁虎一樣貼著墻往前挪.墻根下是很高的石基,跌下去雖然不會死,但絕對不好玩.我也是閒得無聊才做這種事找刺激.
小孩子一般都很無聊.
走到一半出了故障,身體往下倒,我大驚,條件反射地亂抓,但還是跌了下去.好在下面的垃圾裏面沒有釘子和碎玻璃,不然屁股開花了.
不過,站起來以後,我發覺手中指指甲翻蓋了!有血冒出來!
之前有一次去同學家玩,興致勃勃地參觀了他家的廚房,但不小心碰掉了灶上的菜刀,跌下來正砍在腳背上,也出了很多血,至今傷痕依舊在.
同學大約學過戰傷急救,趕緊從地上抓了把灶灰撒在我傷口上,再用布條紮好,扶我回家,挨老媽一頓臭罵,再去醫院縫合,令醫生們開了眼界.
此次我有了經驗,馬上從地上抓起把沙子握住,然後慢慢松開,象沙漏似地把沙子倒入指甲縫裏填滿,堵住血管.跑回家找條布纏住指甲,又去玩了.
這樣都不死!兒童的抵抗力真是強啊!
晚上媽媽下班回家,見我手指異常,才揭露出事實真相.傷口被清洗,滴上可以痛死人的碘酒(比上次斷骨頭還痛).
奇怪的是,第二天一覺醒來,我發現大張嘴的指甲縫裏,擠出個小沙包來.用雞毛把它挑幹淨了事.
想想小時候身體可真強!還帶自動排沙功能.
頭腦風暴
磚砸頭
這是我的腦袋第一次遭殃(可見還有下次).
和傻孩子小勇在一堆磚下玩,這小子無故推倒磚(他哪來的力氣?那磚根本沒放穩),磚垮下幾塊,掉在我頭頂.
我摸摸,不痛,頭還真他媽的硬.再一摸,媽呀!出血了!看來問題出在頭皮方面.不一會,血流到臉上,我嚇哭了,往家跑,母親嚇壞了,心想這孩子怎麼老出事故呀?(我猜的)
送醫院包紮,接受小勇父母割地賠款和道歉,我又象解放軍傷員那樣回家了,社會地位再次得到提高.
腦震蕩
初一時,在學校和同學追打.我老愛玩這遊戲,精力過剩.同學穿過排球網逃走,我也穿過去追.這時,一個十分可惡的同學把球網向下拉,剛好頂住我的頭,我沖得多猛啊,球網一個回彈把我掃倒(完全彈性碰撞),後腦先觸地.我聽到自己腦袋和水泥地劇烈碰擊聲,當場就暈了一下,爬起來一切都不清楚了,象做夢般被同學扶去看校醫.
接下來是體育課,我獨自趴在課桌上休息,然後老師要我回家休課半天觀察.一直走回家都象在夢中.
母親帶我去醫院做各種檢查,肇事同學被揭發出來,割地賠款道歉.到這時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子叫徐軍,如果還活著的話趕緊過來向我賠罪.
我相信自己的智商因此降低了六十分.
N年前,電視裏播放美軍的隱形戰機,我看了直納悶:這不是我小時候設計出來的外形嗎?怎麼讓美國佬先造出來了?然後才想起小時候跌到後腦,把許多發明創造跌到腦後去了.
這不但是我個人的損失,也是全體中國人的不幸啊!
到現在,我經常拉開抽屜想不起要拿什麼,見到老婆想不起她叫什麼名字,再仔細想想,原來她不是我老婆.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記得圓周率、電子質量、萬有引力常量,說明數字記憶方面沒出問題,但問題是我居然記不住電話號碼!
朋友打電話來告訴我一個六七位數字的號碼,我一定得拿筆記下,否則一掛電話就忘得精光!
這都是徐軍干的好事!
黑夜狂奔鐵索寒
以前的電線杆子到處立,為防傾倒,杆兩側還常有鋼索拉著,有一回我著了道兒.
那晚我和一幫小朋友玩得很瘋,在暗夜中追逐躲藏,正狂奔時,突然感到脖子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勒了一下,當場倒在地上,半天回不過氣,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等我恢復元氣,仔細一看,才發覺害我的是拉電杆的鐵索.
唉,我算明白<說岳全傳>里常提到的絆馬索是什麼回事了.
長大後,夜晚在街上騎自行車,也常碰到這要命的玩意,居然就橫在慢車道上.我吃過虧,小心翼翼,但我不敢保證就沒人遭殃.
中國的城市建設者們,是不是中國人民太好欺負了?所以你們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地亂拉鋼索、不蓋污水井蓋、置人命安危於不顧?
觸電
大約十歲時,我挨了第一次人工電擊(以後又有無數次,昨天還挨了一次).
一幢房子在建設中,許多電線拉在竹跳板兩邊,其中有節被膠布包著.我好奇地用手抓了一下,立即全身一震,那滋味不知如何來形容,抽回手一看,掌心都黃了.
有人形容見到愛人的感覺象被電流通過一樣,那人肯定是沒挨電過.見到愛人的感覺應該和吸了毒差不多.我沒吸過毒,但據說毒品作用和人腦興奮時的分泌物內腓肽有相似之處.而被電擊的感覺是很噁心、很反感、很難受的,回憶一下都令人討厭.
所以電擊可以用來治煙癮.每當你想吸煙時就電你一下,令你對煙產生不愉快的聯想,終於把它拋棄.
除非你不想再見到你的愛人,否則別用電擊來形容對她的感覺.
電流刺激肌肉時,人的手可能會放開,也可能緊握.由於電流不夠大,我居然能脫手,實在是大幸.
過去,我們周圍到處是不合格的,胡亂拉的電線,孩子們處于危險中,挨電過的不在少數.
如今,隨著各種制度規範化,電路比以往安全得多,小孩子觸電的機會微乎其微.但從教育角度出發,我覺得應該電他們一下,給他們多點人生經歷.
最適合的教具是範德格拉夫起電機,沒有危險,卻很有感覺.
另外,手指被風扇葉片掃到時的劇震感,也和被電擊近似,大家有空可以試試,但別用鐵葉子的風扇,用塑料葉子的.
騎三輪
每天早晨,如果我照鏡子的話,就會想起這回事,抺都抺不掉.
那是在桂林電影公司玩的時候,帶著一個小女孩到處跑,見到一輛無人看守的三輪車,就上去當了司機,搭著小姑娘兜風----可見男人從小就有搭女孩子兜風的惡習.
三輪車這玩藝是這樣:如果之前你懂騎自行車,那你一上三輪車拐個彎就會嚇得自己跳下來.如果你之前不懂騎自行車,那你上去就可以騎走它.連小孩子都懂.
不信?你去試試?自行車是向右傾就右轉彎,因為它要靠不平衡的重力和支持力來提供向心力.三輪車剛好相反,它象汽車裏的乘客一樣,車左轉時人向右倒.如果左轉彎時你向右倒,車把和車座的款式又令你想起熟悉的自行車,然後你身不由己地向右推把手,結果你又向左傾,反復兩三次你就掉下來了.
那時我還沒自行車高,當然不會騎,所以我能騎走那三輪.
電影公司大門內是個高坡,直通馬路,我載著佳人,她興奮的叫聲象進軍的號角,激勵著我勇往直前,這樣就來到了坡頂.
俗話說:人往低處走,水往高處流.往下沖一定會更好,不用使勁車就自己走了,多科學啊!
誰不喜歡走下坡路啊?
所以我沖下去了.
下面是馬路,汽車不時經過,我覺得該停一停了.這時,我才想起自己不懂得剎車!
馬上學習?
太晚了!且學習還有個熟練的過程.
等我發現剎車把時,車速已很快;等我松開一隻手去抓剎車時,事態已不可挽回.危難中,我腦中蹭蹭蹭跳出許多英雄形象,將車把用力一推,車撞向大門邊墻,呯地一下,塵土飛揚!車停了,車後女孩四腳朝天,我也不記得自己跌到哪,反正爬起來,拍拍土,以為有驚無險時,血就糊住了右眼.
後來我學物理時,對加速度、慣性、沖量、動能都很有感受,源於此.
血從眉毛上流下來,很快就有成群的大人圍上來,小女孩的媽媽也在內,她以為女兒闖了禍(紅顏禍水),就打了她一巴掌,小姑娘飽受驚嚇,當場大哭,給現場增添不少節日氣氛.
母親趕來一看,暈!這兒子怎麼三天一小禍,五天一大禍呀!
大人們分析了現場,得出結論:我的眉毛撞在車把上,再低一點,就成獨眼龍了.一個人要殘廢是多麼簡單的事!
那時我才多高?騎在三輪上腳夠得著踏板屁股就碰不到座位,只能踩著腳踏屁股懸空,眼睛剛冒出車把,就那麼大點的人,可見有多頑皮.
頑皮的後果是縫了十一針.打了麻藥,縫針時象被蟲咬似的,有點刺痛,但還可以忍耐,所以我沒哭,受到在場醫護人員和各級領導的贊揚.
爸爸說小時候我生很多痱子,故給我吃過一顆熊膽,以後都沒再長,熊膽的療效有這麼神嗎?會不會有副作用?比如說把一個膽小鬼變成不知死活的人.
曾經坐我車的小姑娘,妳還好嗎?有男朋友嗎?沒有的話可否考慮一下當年那個勇敢的小哥哥啊?讓妳挨了媽媽揍,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很抱歉……
爬山
桂林很多山,每個單位(現在叫公司或其它什麼獨立實體)都擁有一座山,不然不好意思見人.
桂林的山多是石灰岩,石山.
土山坡度比較緩,石山則很陡,有很多絕壁.
人類都有站在高處往下看的怪癖,我也是.小時好動,又沒電視看,爬山成了一種遊戲.
有一次獨自爬山,不搞曲線救國,直接向山頂爬,遇到一個峭壁也不想迂迴,就攀著裂縫上去.
上的時候,看得到前面的縫隙,手夠得著就能抓住往上爬.爬一半時,發現前面再無裂縫可鉆,馬上明白攀岩運動的一個道理:下次再爬之前,應該先看清楚了!
問題是還有沒有下次!
我發覺自己上不去,也下不來了.因為我看不見腳底哪有石縫!
吊在半空中,手漸漸無力,心漸漸淒涼.回首看山下的家,好象近在眼前.想母親下班回來做好飯,叫兒子回家時,再也見不到兒子的身影了.
媽媽,找不到我,妳會哭嗎?妳會年復一年地站在門口,悽楚地叫著我的名字,等我回來吃飯嗎?(人之將死,想象力倒賊豐富的)
那會意志稍微薄弱些,松松手就完了.還好我很強的.
既然必死,就不能白死.
腳下探了又探,試了又試,失敗再失敗,力氣將盡,休息一會又試,終於找到踏腳石,過了那一關,後面的事就好辦了.
死裏逃生的感覺真好!
如果你住在山邊,小心你的孩子,特別是男孩,他們天生有股征服危險的沖動,促使他們以身犯險.把他們鎖在家並不是好辦法,要教導他們如何面對危險.
遊泳
老子曰:善戰者死,善泳者溺.(這死老頭好象在咒我)
學會遊泳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也是致命的事.
我有三次險些被淹死,兩次是孩提時,一次就在去年.
兒時在灕江邊學會遊泳,最英雄的事是橫渡灕江.但這沒什麼大不了,很多孩子都能辦到,還能遊一個來回.
問題在於我從小體質並不健碩,男孩那種好勝心卻一點也不弱.
才學會遊泳不久,一幫先輩們就紛紛做了過江之鯽,我不甘留在岸邊等他們一百米笑十米,所以跟他們遊了過去.
灕江上很多船,船過時掀起很大的波浪,而且舵手似乎並不把人命當回事(中國人都這樣,特別是火車司機和船老大,如果你以後遇到這兩種人,可殺可不殺時,都給我殺!其次是公車司機,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可殺可不殺時,去其鼻.蓋其孔常朝天,不利民生故也),見到有人從船前橫過,照開不誤.
第一次橫過江就遇到這些船直撞過來,要不是跑得快,就被卷到船底下去了.除了朋友大聲叫我躲避外,船從我身邊壓過去時,根本沒有一點要躲避的意思.
在岸邊見船開過和激起的波浪就多了,在水裏和它相遇還是首次,我沒想到那浪是那麼大,差點把我埋沒了.好在我有些本能反應,馬上無師自通地學會踏浪,保持頭浮在浪峰,總算躲過一劫.
遊到對岸,嘿,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自信心膨脹起來,也得到夥伴的認同,開始嘲笑那些尚不能過江的傢伙.
分析這種心理,好處是:通過競爭,得到加強.壞處是:單一人種,隨大流.不被眾人承認的本事受到打壓,當有一天你需要它時,只好去美國找.
我們爬上停在岸邊的遊船,跳下去,再爬上來,樂此不疲.期間一個船嫂撐著竹排經過,我正要往下跳時,忽然改了主意,崩地一下跳到竹排上,把它踩得蹺起來,差點把船嫂掀到江里去.
船嫂大怒,拔出竹篙過來捅我.那竹篙前面包著尖鐵皮,被捅到還得了?
我馬上跑到排尾,跳水逃生,船嫂直追到排尾,尖尖的篙在我身後亂刺,沒刺著,我哈哈大笑,她大聲咒罵說我活不過二十歲.
還差點被她說中了!
一小時後,玩得精疲力盡,我們開始往回游,遊到一半,我感到體力不支,但又不好意思叫人幫忙,強撐著向前去.
越是累,肌肉越是緊張,阻力越大,游得越慢,心裏越慌,離岸邊還有一大段距離,我已經不行了,漸漸往下沉.這時,嘴巴連喘氣都不夠用,別說呼救了.假如張嘴叫一聲救命,一口氣接不上,我立刻就會沉下去.啊,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一聲不吭就被淹死的原因了。
當時心裏多麼悲哀、難受!
灕江每年都淹死不少人,我親眼見過一具浮屍漂在岸邊,膚色慘白,後被一艘船象拖死狗似地拖走,旁觀者就笑著指指點點,說些侮辱死者的話.
中國人既不尊重活人,也不尊重死人,這個令人厭惡的冷血民族!還經常自稱有人情味!
難道,今天,我也要變成一具浮屍?
你們參加過長跑比賽嗎?跑到後來,大家都沒力氣了,只剩意志.
求存的意志鼓舞我作垂死掙紮,不幸的是我的腳踢到水草,被纏住了,腳下一拖,我馬上被嗆了口水,陷入昏亂狀態.但我立即清醒回來,大口喘氣揮動麻木的手臂,用力抽腿,擺脫水草.
大量的水草掃著我的肚皮,每次踢腿,都被纏繞一下,我已經無力了,假如再來一次,我將無法擺脫.
剛想到這,我的腳又被纏住了!死了!我喘息得象抽筋似的,連喊救命都已不可能.使命踢,把那該死的草甩掉.
越無力,雙腳越往下;越往下,水草越深,被纏住的機會越大.我意識到這點,拚力把身體放平.
離岸邊還有距離,我已開始下沉,手已完全使不上力.
那一瞬間,我從心底發出呼喊:我完了!然後就放棄了努力,沉了下去.
這時,我擅抖的腳碰到泥土,原來已經到底了,水只浸到我的喉頭.
"啊!啊!"我瘋狂地喘氣,抵抗著胸口的水壓,邁著僵硬的腳,一步步離開閰王殿.回想起來,水草都不高,能碰到水草,說明水已經很淺了。
這是我最慘痛的一次經歷,但不到一小時,喘息已定,我又忘了害怕,開始準備下一輪冒險了.男孩的本性如此.
去年,我去靈渠找朋友玩.夏日炎炎,我們在一條支流上泡水涼快一下.那條小河並不寬,河面架了一座平板橋供行人通過,橋底有碎石做壩,將水攔高,橋下有石柱作為橋墩.水從橋孔流出,瀉下碎石壩,非常湍急.在橋孔下,水只淹沒半個小腿,但底下很滑,站穩都困難.
坐橋孔蔭涼處泡了半天水,朋友游下去又游回來,問我要不要來一下?我工作後多年沒游泳,也沒煅煉身體,只剩下年輕時的膽氣還在,過去我什麼都不輸給他,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就下去了.
激流嘩地一下把我推出去老遠,又打個旋回來.每個橋孔都噴出激流,激流之間都有迴流,我就處在迴流間.
我沒想到自己身體變得這麼糟糕,才游一下子就感到累,於是想游回去.
先是往上游,水很急,等我發現不可能逆流而上時,力氣已消耗一小半.然後我又往下游,前面說過,往下有迴流,正迎著我來呢,結果也等於逆流.
我在迴流裏遊了一分鐘,發覺是原地不動,但力氣已耗盡,不由驚慌起來,大叫:"糟了,我沒力氣了."
朋友在很遠的下游看我,感到我的驚惶,也意識到事態不妙,但等他沖過激流來救已不大可能,他只能上岸再從橋上跳下來才能救我.而且,假如他也象我一樣出不去又該如何?
心急如焚中,體力又劇烈下降,快不行了!
這時,我急中生智,向著激流遊過去.一沖進激流中,水馬上把我往下沖,一直沖出老遠,再往前游幾步,腳下碰到沙,我再次得救了.
各位切記:水能殺人!且不負法律責任.
此次獲救,來源於急智,而急智則來源於之前不久看到的一則故事,好象是<<讀者>>上的文章,說一個人陷入瀑布旋渦中不能自拔,他拚命遊也逃不出去,足足拚鬥了十幾分鐘,力竭下沉而亡.在他死後不過數十秒,他的屍體就被瀑布沖了出來.這位極有求生意志的朋友,假如他當時屏氣,任由水流沖擊,那就得救了.
願主保佑這位先人在天之靈,還有寫出那文章的朋友,他們不知道,他的死,他的文章,救了我一命!
也感謝我自己的腦子,瀑布和激流不是一回事,但我有幸能在瞬間找到它們的共同點,救了自己一命.可見類比思維是多麼重要.
感謝主,賜與我智慧.
至今我也不大喜歡游泳,倒不是遇險的經歷,而是每次在水中游,特別是深水,我總感覺有雙怪眼在黑暗的水底,注視著我的肚皮……
童年的遊戲
小孩的遊戲很多,象捉迷藏、跳繩等就不想多說了.
鬥雞
那年代,連吃雞都很稀奇,何來鬥雞?
所謂鬥雞,不過是獨腳站立,手扳著另一隻腳在地上跳,用膝蓋互相頂,把對方頂倒為勝.
我們玩鬥雞都很猛,有時雙方象騎士般離開一段距離,然後單腿狂跳,向對方沖鋒,到近前時就拚命抬高膝蓋,靠動能把對方沖倒.假如雙方都沒倒,那就開始短兵相接的搏殺,直到有一方膝蓋被敲得痛不欲生,兩腳落地為止.
也有狡猾的,見對方狂奔過來,突然向側面躲開,讓來將收繮不及,趔趄倒地.還有陰險的,當數十人分兩邊大戰時,他突然看準一個好欺負的,從外圍直扑後背,躍起,用膝蓋猛撞背心,鮮有不"死"者.
為何要找好欺負的呢?因為從後面偷襲得過猛,會招來對方拳頭,膽小怕事的就不敢作聲,自認倒霉.
擠老米
這是在學校課間休息時專用遊戲,適用于冬天.
上完一節課,手腳凍得有點麻,下課鈴一響,男孩子就呼地一下沖到墻角,擠成一團,嘴里還唱:擠老米,發洋財,擠得你媽進棺材!
注意那是文化革命期間,語言粗俗下流是一種時尚,七八歲的孩子滿口"操你媽"并不少見,少見的是"你好嗎?".
不過,"發洋財"這個詞,倒與當時的革命形勢不很搭調,可見革命尚未成功.
官兵捉賊
小孩子跑起來沒完沒了,可體育課跑步卻總有很多人不及格,不亦怪哉?
此遊戲就是拚命地跑.
首先大家把拳頭疊在一起,選出一人點卯,用手指戳著拳頭,從上或下來回數,口念歌訣:點卯點卯官官,點著誰人誰做官!
每念一字就點一個拳頭,念到最後一字被點中的就當官兵,如此點出一半人做官兵,另一半做賊.
大家都喜歡做賊.
一半賊找個大樹作為老巢,只要身體任何部位碰到樹,就不能奈何之.官兵們則圍著樹,只等賊們一離巢就去追捕,手碰到就行.凡被捉住的賊就成為官兵,而捉到賊的官兵就變成賊.
小孩不知怎的,都喜歡被追逐而不喜歡追人.大人如何?我不清楚,但西班牙的奔牛節可以證明,許多成年人還是保留著孩提時被追逐的喜好.
呵,難怪女孩都喜歡被人追,原來她們都長不大的.
孤獨的指揮官
打仗的遊戲是我最愛玩的,因此也想起兒時的玩伴鄂崢同志.
鄂崢者,吾母同事之子也,當時,與其父、妹居于水工實驗室側室.
那年代住房很不講究(其實什麼都不講究,一沒條件,二來當時的主流思想不允許人們講究),一個堆雜物的小房間就成了一家人的住所.
所謂水工實驗室是干啥用的,我不大清楚,其構造如下:一個大水池,數個抽水機往里輸水,灌滿了就溢出來.往下是個模擬河岸的寬闊曲折的水泥渠道,溢出的水從這里淌過,約二十米長後,注入另一個水池中,不知去向.
鄂崢是個不會欺負別人的小孩,所以和他一起玩我很放心也很開心.暑假里,我常跑到他臨路的窗前,跨過一條水溝,爬到窗台上,敲著玻璃叫喚,他就拉開窗帘看看,然後消失,一會大門嘩啦打開,我溜進去,開始數小時的玩樂.
由于中國人重理論多于實踐,故實驗室并不常使用(我瞎猜的),便宜了我們兩個,把它當成游泳池.那時我還不懂游泳,但水最深處也剛到脖子,所以沒什麼好害怕的.
想那些年,廁所、浴室都是公用的,洗米洗菜洗衣的水龍頭也都是公用的.中午下班時,大家都赶著煮飯,常常為了爭水龍洗菜淘米而明爭暗鬥.中華民族是個可笑的民族,明明大家都有私心,而且私心是正常的,或者說是光明正大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卻偏偏要裝大公無私狀,最後裝也裝不象,不得不撕破臉大吵起來,實乃"倉廪不實而不知禮節"的光輝典範.
我和鄂崢能遠離俗世煩惱,在水工實驗室的一池清水中,"冠者零人,童子二人,風乎實驗室水池,咏而歸",雖不常有,但就因為不常有,才留下許多快樂的記憶.現在,我每天在漂亮的私家浴室洗著溫水澡,也不見得有當年快樂.從這個觀點看,真要感謝黨,感謝毛主席.他們不製造痛苦,我們哪有快樂?再推論下去,我們應該每天砍自己一刀,再享受傷口長好的快樂,而不是力求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滿足後,再尋求更好的,更高層次的快樂.
真是發了瘋!
後來,鄂崢這小子利用原住民的優勢,又在水工實驗室附近發現一個水塔,原來水工實驗室的水就是從那里來的,流到底後,再抽上來循環利用.
那水塔,在夏天,就成了我們的世外桃源.炎炎夏日的午後,踩著發燙的鐵梯、火熱的樓面,來到水塔上,順著梯子下到涼浸浸的池水中,笑嘻嘻地閉上眼,小聲說話,聽著四周的回音,神秘又快樂.
現在,給我一個再的大水塔,也找不回童年的感受.有些東西,一但失去,就永不回頭.我說的不是愛情,是友情.
不知什麼原因,我們後來沒有再去.我不記得是什麼原因,真不記得了.好象是父母知道後阻止.孩子有快樂總會和父母分享,但我的母親是個快樂殺手.我現在知道:如果在我們玩水時,突然有人開動機器抽水,可能會發生可怕的後果----可能而已.但逼我坐在桌前讀書,也有成為精神病或書呆子的後果,母親為何還要逼我呢?因為世俗并不排斥書呆子,我成為精神病的可能性又被低估,而被抽水機吸下水中淹死,則必成為大眾閒聊時的話題,死得輕于鳥毛.
鄂崢的父親對我還很好,對他就很殘暴.有一次他和我玩過火,忘了煮飯,結果鄂叔叔回來,罵了數句就開始打他,用火鉗打.火鉗是當年燒柴、炭做飯取暖時,用來夾火中物的鐵鉗.用它來打兒童,實乃犯罪行為.但當時極革命、什麼舊思想都要革的中國,革了許多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偏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種最最壞的玩藝是一點都沒革.
魯迅常提拿來主義,其實對一個落後的民族來說,要他自己去拿,一定拿落後的.不然他怎麼會落後呢?因為他把落後的當寶嘛!
所以,一個落後的民族要想強大,就一定要找個強者,完完全全地模仿他才行.
前者如中國,至今還是落後;後者如日本,三十年富強.強者在前,前車有鑒,我們大路不走,還要摸著石頭過河,實乃咎由自取.是不落後,孰落後兮?你不下地獄,誰下兮?
我們常玩的,還有男孩們最喜歡的打仗游戲.但我們不是互相拚刺刀或攻山頭,而是用軍棋(學名陸戰棋)的棋子立起來,當作士兵,在地上挖戰壕(他家地面全沙石結構,可以隨便挖),然後用小石粒作子彈,互相射擊對方的士兵(每次一顆,不準亂撒),最先全倒者為輸.這樣玩的結果,是實驗室水道旁到處是沙石.鄂崢那次被打,好象也與此有關,我記不清了.
鄂崢這小子很狡猾,有一次對戰,我幾乎把他所有士兵都打死了,自己還剩幾個,但他硬說自己還有士兵沒死,繼續向我開火.我一面盲目地還擊,一面指責他說謊.他加緊射擊,堅持沒騙我.
最後,我的士兵死光了,他才讓我走到他彈痕累累的戰壕後,指出最後一兵的位置.原來這傢伙把棋子弄濕了,在灰里一滾,棋子的顏色就和地上的灰一模一樣了,隔五米距離,加上滿地亂石,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這大概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次成功地使用保護色.如果讓鄂崢去指揮自衛反擊戰,說不定會比許世友強.這也充分說明中國人民,至少中國小孩,是很有智慧的.只不過,最後成為領導的,都不是這些人.
在讀初中後不久,有一次,我又去找鄂崢玩這遊戲,他卻淡淡地對我說他不想玩了.我想說服他,卻被他一句:"這是小孩子的遊戲."打斷.
從那天起,我們的友誼淡了.
我承認自己是個長不大的晚熟品種,當一些人開始覺醒,為自己將來打算時,我依然是個貪玩的大男孩.鄂崢那話,使我有點受辱.他似乎在說:我已經長大了,你還是小孩,我不屑再跟你玩.
不要以為小孩什麼都不懂,那時,我對語言已經很敏感,聽得出大人的話外音,小孩說話不遮掩,更是一目了然.
後來,鄂崢的爸爸調了單位,他也跟著搬走了.到讀高中時,我有一次遇到他,不計前嫌,熱切地和他聊起當年的玩藝,他卻不冷不熱地說:"早就不玩了,我要準備考大學."那時候,我對學習毫無興趣,幾乎科科都不及格,聽其言,觀其表情,心里有點受傷,就笑笑,說:"我還玩."走開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鄂崢,許多年後再想起你,有一首歌送給你,希望你能聽到: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無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為你祝福.如果你已決定將這段友情結束,何必管我在不在乎?莫非我早該知道自己將會孤獨,在我們相識的最初?"
确實,在鄂崢停止玩戰爭遊戲後,我又有許多年一個人玩,并且從石器時代進化到冷兵器,乃至火器時代.
士兵和指揮官依然是竪著的棋子,但因為家里沒有石頭,又不敢搞髒地面令母親惱火,就模仿古代戰爭,將三個棋子疊起來當戰馬,馬上竪一棋子作士兵,雙方打著軍旗接近,一枚小指長的鐵釘作長矛,開始肉搏戰.先把釘竪在馬頭上,然後盡可能自然地讓它倒下,砸到對方腦袋上,若對方承受不住倒下,即算死亡.某些棋子較長,重心不穩,極易死,我把它們叫小兵或新兵;某些棋子較低矮,很難打倒,我封它們為正規軍或近衛兵.如果棋子多的話,這一開戰至少要打一小時才能決出勝負,因為每對士兵的決鬥都要我來參與.
幸好,在那物質極不豐富的年代,我的士兵從來就沒超出一百個.
後來我發明了弓箭,即橡皮筋.由于找不到鄂崢第二,故戰爭雙方都由我來指揮,通常一方攻一方守,雙方人數多攻少守.野戰時,攻方每前進一步,雙方就互相發射相同次數的橡皮筋,我用嘴巴模擬出中箭者的慘叫和發射時的音效,製造濃郁的戰場氣氛.攻方沖到近前,停止射擊,雙方上刺刀肉搏,方法同前.
攻城戰時,守方立在積木搭成的城墻上,攻方棋子一個疊一個直到城頭,然後用鐵釘做長矛進行肉搏.攻方由于疊羅漢,重心不穩,很容易被打倒,一但倒下,全隊皆死.偶爾有些棋子從高處掉下還保持立姿,我立即封該幸運兒為勇士,編入敢死隊中.
後來,因為死亡太慘重,兵員嚴重不足,我把那些側身倒下的棋子視為受傷,由衛生員送往後方治療,數回合後可重上戰場.
很快,我發明了雲梯:兩根掃把上扯下的高樑杆,中間穿大頭釘,士兵卡在上面攻城.不久我發現這種士兵站得太穩,幾乎打不死,與真正攻城戰中死傷慘重的歷史情節嚴重不符,于是把雲梯從裝備序列中剔除,依舊用疊羅漢,以增強戰場氣氛.
不是我吹牛,鄙人十歲時導演的戰爭遊戲,已比現在解放軍的所有演習都來得真實.如果解放軍將領能停止玩那些浪費民脂民膏的無聊遊戲,虛心向我學習,國之大幸!
有一次,我在作戰時,邀請鄰居一位朋友來觀戰,把他樂得幾乎趴在地上,堅持要參與.我以為他是鄂崢第二,興奮之情難以形容.但幾次玩下來,才發現他很不守規矩,只重結果(非要勝利)而不在乎過程(遊戲中的樂趣),和現在某些愛修改電腦遊戲取勝的人如出一轍,所以就不再邀請他,依舊一個人玩.
某日,我把爸爸的螺旋測微器拆開,後面有刻度的圓筒做炮筒,用鐵絲彎成炮架,鬧鐘里拆下的齒輪做了輪子,從後面裝上炮仗(鞭炮),前面裝上石頭,點燃炮仗,爆炸,石彈飛出,敵人倒下一片,我也自此進入拿破侖時代.
可惜這炮實在太昂貴,它共消耗價值五十元的測微器一具,鬧鐘兩個(生男孩的代價).我用了些欺瞞手段才搞到材料,再造一個的話,國際輿論將有我無法承受之重,帝國主義父親會立即拆毀我的炮台,并給予經濟制裁;和平主義母親將解散我的軍隊,亡國亡軍啊!
于是我又試制子彈瞉大炮,但這玩藝實在不好使,每放一炮,要把紙屑挖出來,才能再裝彈.我試過改進,例如鋸個口子,或干脆把彈瞉底切掉,可惜用鋸片鋸了半天,手都痛了,也只鋸出一個淺槽,工程量之巨大令我望而卻步,所以我總也不能瘋狂擴軍.也正因為如此,我家才免遭戰火摧殘.
有一次我曾想用一種叫沖天炮的玩藝製成火箭炮,不料第一次發射就明白這東西不受控制,它在室內亂躥一氣,幾次差點打中我,最後把蚊帳炸出塊黃斑,我要費好多心思才能向父母解釋過去.
家門前有個土崗,我把陣地轉移到那,在土里挖戰壕,插上火柴棍,綁上棉線做鐵絲網,又挖了大炮掩體.最絕的是在土上撒了一層石灰,當大炮發射時,那場面真是震撼啊!一聲巨響過後,塵土飛揚,硝煙彌漫,兩個旁觀的同齡人目瞪口呆,把我(而不是炮)看成戰爭之神.
不過,他們也就止此而已.每當我想開戰時,大量的準備工作都由我一人承擔,最後放炮的享受他們老想獨佔,我只好再度迴避他們.唉,所以說知音一個也難求.好的玩伴不是總可以找到的,每當此時,我就懷念早已叛變革命多時的鄂崢同志.
然而石灰不常有,土崗是公共場所,我能不受干擾地策划戰鬥的時候也不常有,偶爾大人們也會站在一旁看我忙乎,看看也就罷了,還說些無聊的笑話破壞我的情緒.那時,我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土堆,并用圍墻把它圍起來,里面還要挖個水池,以便建立海軍.我已經考慮建造模型飛機,成立空軍的事宜了.只不過空軍花費實在太昂貴,寄父母籬下生活的我,是可望不可求.除了場地,還有彈藥問題.除了過年過節,我不大可能得到炮仗.
就算過年那十幾天,我經常在家中閉門製造戰爭,不時響起的巨大爆炸聲也頗令鄰居們厭煩,不能持久.
數十年後的某天,朋友們談起農村可花錢包個山頭種植果樹等等,談論如何種養才能賺錢時,我心里又湧起兒時的夢想:或許在那山頭上,可以建起我夢中的軍隊,發泄我富國強兵的強烈幻想!
老病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秋風入夢來.
失敗的嚐試
在永福時,鄰居有個叫閻飛的大哥哥,很是有才能,印象最深的有三件事.
一件是他自製了個重力擺,把鐵輪用兩條細繩吊在窗口,將輪子卷上去,松手讓它掉下來,居然掉得很慢,到底後還能自動倒卷回去,又慢慢旋轉落下,看得我直叫神奇!
以後枉讀了十幾年書,老師也沒給我們做過這種簡單有效的實驗,反反復復都是打點計時器等悶死人的鳥玩藝.
我一度纏著老師說:"老師,我們做實驗吧!"
老師總是說:"NO!"
這是洋話,我們不懂的,要不然我早就成科學家了.
其二是他還很有表演材能.有一回不知什麼節日,我和一班小朋友去閰飛就讀的學校看表演,他扮一名解放軍,幫一名村婦挑水,演得有模有樣,我極欣賞,但不大喜歡.
第三樣是他幾乎把我帶成恐怖份子:這小子教我製造黑火藥.
他帶著我和另一個小傢伙,去幼兒園磗堆上刮磗上的白粉,說是硝,又不知從哪里搞了些硫磺,家里木炭多得很,混在一起,用火一點,扑地一下,居然成功了.
以後又枉讀了十幾年書,工作了十幾年,至今也沒見哪個化學老師給我重復了這個實驗.中國的老師真他媽差勁!
我對什麼都有興趣知道,然而讓我動手去做什麼,則比登天還難,源于教育制度的失敗.直到後來進工廠干了一陣子,逼得學會不少手藝,才能對付幾個簡單實驗,可早年養成的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惡習,已積重難返.
不過,話又說回來,象我這種對爆炸聲有特殊興趣,又長著惡膽的人,對黨和政府來說,動手能力差未必不是件好事.這或許就是黨不注重培養學生動手能力的原因。
大約十一歲時,我試製了一顆炸彈.
其原理如下:拆開十幾枚電光炮(爆炸力很強的一種鞭炮),將火藥倒入一玻璃瓶中,引信是從某本軍事書中看來的,用火柴皮包住一顆火柴頭,插入火藥中,火柴棍尾伸出瓶外.如果此端受到撞擊,火柴頭就和火柴皮發生摩擦,產生火星,而周圍的火藥就被點著,炸開.
整個製作過程我都心懷恐懼,因為我對鞭炮的各種性質都很了解.有一回用手點電光炮,那導火索快得匪夷所思,我剛張開手,它就在離我手心約1cm處炸開,掌心那個劇痛!現在我把十餘枚這種炮藥塞進個玻璃瓶中,其爆炸力可想而知.
另外,我也從朋友那學來一種不用火就引爆鞭炮的方法:鐵錘砸之!所以也知道這玩意是不可以過份壓它的.
為保證隨手扔出去,都能讓引信先觸地,我在彈尾加了四片平衡尾翼.
這樣,我手里就有了一枚令自己都提心吊膽的大殺傷力武器.
一度曾考慮把它扔向曾經欺負過我的同輩身上,但想想那後果,又猶疑,然後竟同情起那些傢伙來.就憑這點,我已夠資格為全人類代管核武器了.請人類放心,我只會向外星人發射,且謹限于模樣極度噁心的外星人.
我把那玩藝放在文具盒里,帶到學校,向一個要好的朋友展示,并描述了它可能的威力,把那小子也嚇壞了,嚴肅地叮囑我要小心保管,然後就跑掉了.
十幾天後,我終于忍不住要試試它的威力.試驗場選在陽台下.
懷著激動的心情,我徘徊在公共陽台好久,确定周圍都沒人了,才把炸彈拿出來,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它實在太精美了,太杰出了.
錯過幾次機會後,我終于慢慢舉起擅抖的手,伸出陽台外,心跳得極快.
松開手指,我立即縮頭,蹲下,捂住雙耳.數十倍于電光炮的巨大爆炸聲,肯定會引起方圓十里居民的騷動,說不定會引來警察!
天哪,我真後悔!
後悔已沒用,都扔出去了.
不知該慶幸還是沮喪,那枚核彈居然沒響!
遲疑好久,我跑下樓去,結果竟然連個碎片都沒找到!我的核彈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又找了一會,只發現塊指甲大的碎片,但那玻璃瓶有姆指粗,不會剩這點吧?
總之,它活不見響,死不見碎片了.
由于沒有殘骸,我無法分析事故原因,但擴軍的野心依然不死.
接下來,我又找書看,換了種高級方法:電點火式炸彈.
按書上說,可以把個燈泡弄碎,插入火藥中,通上電後,鎢絲發紅,就可引爆火藥,可行性甚高.
不過,我連鉗了兩三個燈泡,用了少量火藥試驗,也不知怎的,竟然點不著!
那時我還不知道科學實驗是要經過多次失敗的,即使別人已經成功,你依然會失敗.所以失敗兩次後,一來沒錢買燈泡了,二來缺乏火藥和信心,就停止了試驗,算是個無言的結局.
考大學填志愿時,忘了這茬,不然很可能報化學系而非物理系.讀大學時有不少化學系的朋友,經常在一起配藥水沖相片,但竟然蠢到忘了請教他們製造炸彈的法門.現在朋友風流雲散去,此地空餘我一人.時光一去不復返,炸彈千載空悠悠……
寫這文章時,神六剛從天上下來,國家又進了一步,而我的炸彈,唉……
童年的結束
我不知學術界是怎麼划分童年和少年的,個人認為不同的人應有不同的標準.我的童年結束于十二歲左右.
十二歲的某個夏夜晚上,我忽然感覺到死亡的可怕.那時我已被教育成一個唯物主義者,死後無知已深深烙在心中.
那晚我坐在窗前,望著夏夜星空久久不能入睡.母親過來問我想什麼,我很費勁地說了,她就抱住我,和我一起坐在窗前.她很久都沒抱過我了.
媽媽給我說起她小時候,也有個年齡很怕死,要外婆在她死後,在棺材里放個蚊帳,以免她活過來被蚊子咬.我說:"應該放把鏟子吧,那樣可以挖開土跑回來."媽媽說:"對."
在明白死亡是什麼回事起,我相信自己已永遠脫離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城市隱者
200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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