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年前澳門政府的一次強拆行動
本人對工程毫無興趣,只是我大清近二十年來因為拆遷鬧出無數風波,才把這古墳挖出來,令聞者生戒!
某日帶兒子去爬望廈山,路過蓮峰廟附近的林則徐紀念館.兒子說他發現一個秘密,我說愿聞其详.他指著路邊一塊大石說:”上面刻了一塊盾牌.”我一看果然有,但應該是葡萄牙國徽.這國徽為何刻在路邊一塊不起眼的大石上呢?原來這里有一段百年前拆遷的悲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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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稱亞婆石,傳言一乞婆常在此行乞,亞馬拉每次巡視到此,都予施捨 |
1846年,葡萄牙將軍亞馬喇就任澳門第79屆總督.
此人原為海軍上校,在與西班牙海戰中被大炮擊斷右臂,當場揮刀自斷殘肢扔到一邊,高呼”葡萄牙萬歲!”繼續作戰,人稱獨臂將軍.
在當時的歐洲,這樣的猛人多的是,可謂猛將如雲.
天朝電影一向把那年代的中國軍民刻畫成英雄好漢,洋人多猥瑣兇殘,只是靠高科技才打贏戰爭.然而我根據洋人的遊記,和魯迅的小說得出相反的結論:那會兒中國人民十分猥瑣,中國政府十分兇殘,打敗仗是必然,不敗才奇怪.
該猛人上任第二個月就開征地稅,人頭稅,擴張澳門轄地,並把華人也列入澳門政府管轄範圍(之前華人由我大清管轄).
這幾項措施並沒有引起什麼風波,或許我大清的稅更重,刑法更嚴酷,所以人民對被納入葡國管轄並無異議?
奇怪的是我大清人民政府也沒太大反應.
其時剛打完鴉片戰爭,大清雖戰敗,但損失並不大.列強對英國這場戰爭的正義性有所質疑,英國雖勝也不敢要太多權益,大清還是很強大的.而且葡萄牙在中英紛爭中採取了和中國政府配合的態度.或許在我大清眼中這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動肝火吧?
第二年開放賭禁,沒事;
第三年大搞基建----出事了.
總督大人決定開一條從水坑尾直通關閘的馬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今日澳門的關閘馬路,又名亞馬拉土腰,每個來澳門的內地自由行遊客多半會經過此路.
這條路從關閘起,到望廈山就斷頭了,離水坑尾還有約1公里多,只完成總投資額的三分之一.
是什麼原因令亞馬喇壯志未酬?
十九世紀四十年代的澳門,還是一片蠻荒之地,直到上世紀初也不怎麼興旺.我爸曾和我說,在他小時候,獨自一人去高士德大馬路都有些害怕,因為太荒涼了.
而現在,高士德大馬路被汽車和行人擠得水泄不通,隨便一套三房一廳價格都在千萬元左右,可謂尺土寸金!因為每平方英尺房價都過萬,足以買到一寸長的黃金了.
然而總督大人是個直腸子,不懂拐彎,他規劃的馬路也是從喉嚨到屁眼一竿子插到底,沒有迴旋的餘地.于是即使在那個年代,也碰上了所有開發商都不想碰到的東西:民居和冥居.
民居方面還好,一來有拆遷補償,二來馬路也不寬,稍微移一下就可以了.澳門的馬路寬十米的都極為罕見,時至今日,總督大人留下來的那條路,也不超過十米,來澳門的遊客可以去看看,出關後沿長廊直走,離開走廊再走十幾米就到了.
問題出在遷墳上,中國人的祖墳不是隨隨便便給點錢就能動的.
總督大人出價是二兩四錢白銀.這在當時遷個墳是足夠了,但前面也說了:
中國人民的墳是不能隨便遷的!!!
西洋人民對墳似乎不太上心,也沒有風水之說,對活人的居所則極為重視.據說美國法律規定,擅自闖入民宅者,屋主擊斃他算是正當防衛.推己及人,亞馬喇猜想中國人民大約也不會差太多,可惜他完全搞反了:
在中國,拆人家房子固然是惡行,而扒人家祖墳那就是……我找不到詞來形容,總之你死定了!
沒有深仇大恨,不想叫人斷子絕孫,是不會去扒對方祖墳的.
但總督大人的命令很明确:逾期不遷墳者,由官兵刨墳,骸骨拋進大海.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望廈龍田村的居民就這樣被扒了祖墳.
面對此奇恥大辱,七個村民決定要採取報復行動.1849年農歷八月廿三日,他們聚在一起,宣誓並制定了行動方案.
據說總督坐騎聞花香而止步,村民沈志亮挾著雨傘,手持狀紙,攔路假裝告狀.亞馬喇接過狀紙,含在嘴里撕開(因為獨臂,只能用嘴咬住,左手撕信).孰料七人突然亮出農具發起攻擊!
一村民用竹竿攔住馬頭,餘六人圍攻.亞馬喇欲拔槍,沈志亮一步上前,猛揮刈草刀(就是死神手里拿那種,不知他之前藏在哪里?)將總督的頭連肩膀的一部份斬掉!亞馬喇當場死亡,副官不是攻擊重點,僥幸負傷逃離.
總督死的地方,就在我兒子看到刻有葡萄牙國徽的大石附近.
村民們得手後,遁回珠海.
8月25日,葡軍少尉美士基打帶36名士兵和1門迫擊炮對關閘附近清軍進行報復性攻擊.
然而清軍有400多人,20門炮,所以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戰鬥結果:清軍陣亡100餘人,傷者不計;葡軍受傷1人.
如今澳門凡以美字開頭的馬路,都因斯人斯役而來,例如:美副將大馬路.
展示武威後,葡萄牙殖民政府要求我大清人民政府交出殺人兇手.
村夫沈志亮為不連累他人,挺身自首,承擔了一切責任,被人民政府秘密正法,以儆效尤!
事後,葡萄牙政府為亞馬喇立了一高二十多米的騎馬與砍殺銅像,兩條馬路和一個廣場以亞馬喇命名.
回歸後,在我後清人民政府要求下,銅像被拆遷,路名保留.
而我大清勇士沈志亮,據說在珠海前山有個紀念墓,但我怎麼也找不到,能找到的,全是亞馬喇……
結論:為拆遷扒墳而死,重于泰山;為反拆遷而死,輕于雞毛.
城市隱者
2014年”國慶”前夕于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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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歲時拍的照片,照片右後方即亞馬喇銅像,其下為亞馬喇前地. |
後記:
寫完上文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 2014年10月22日,我去韓國旅行,同行導遊正好是土生土長的珠海前山人,在前山生活了三十多年.
我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他說知道,還知道沈志亮的小名叫沈亞米.但我問他這個旅遊從業者:沈志亮的墓在哪里,他說:
聽過,但從來沒見過.
沈志亮,你在天有靈,知道我寫這篇文章,才讓我遇到那位導遊吧?
相關資料
華人百科:美士基打(又譯味士基打軍曹，Vicente Nicolau de Mesquita)，澳門土生葡人的軍人。美士基打曾於1849年8月白沙嶺事件中帶兵占領關閘、襲擊北嶺炮台，殺害清軍官兵，後來其軍階逐漸升至上校。澳葡政府曾於1940年於議事亭前地豎立一銅像以資紀念，但在"一二三事件"中被示威民眾拉倒。銅像曾經矗立的地方,現在是一個噴水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