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跳傘者

桂林的航空運動
桂林是個對外開放的旅遊城市,人們思想活躍,文化素質較好.雖是麻雀小城,卻也五臟俱全,只要肯找,總能找到臭味相投的人.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很糟糕地,我已忘了是怎麼結識桂林航空協會會長李勇翔(人如其名)先生的了,不會又是在修車的時候吧?
少年就瘋狂熱愛航空運動的我,凡是和天空有關的東西無不收集,如飢似渴地閱讀.後來讀了物理系,具備一定的現代科學知識,幾乎可以看懂所有航空專業書.事實上,我也差不多把圖書館能借到的航空類書籍看了個遍,帶著一種浪漫的心情.但一直是有理論沒實踐,遺憾!
在李先生的介紹下,我參加了桂林航協的活動.
說是航空運動協會,其實僅有山坡傘(滑翔傘)一項而已.畢竟是民間組織,沒有政府撐腰.所有活動,基本上是費用自理.偶爾靠會員們的關係,弄點免費項目.
中國民間傘兵裝備及訓練
裝備就是滑翔傘和跳傘服.滑翔傘呈長方形,分兩種:初級和高級.初級傘大約八千元,面積較小,升力也小,但較易控制;高級傘一萬多元,傘衣寬闊,升力大,不易控制.另配備份傘.有的老會員出售二手初級傘,打六七折.
跳傘服可有可無,穿牛仔褲亦可.也有年輕小伙子穿短褲拖鞋跳傘,當然這種人通常兩腿上皆傷痕累累,但不以為痛,反以為榮.這是年輕人可愛之處.
傘兵靴和傘兵刀乃奢侈裝備,一般人缺貨.遇上農民找麻煩只好徒手格鬥或投降,但不會因投降而被開除會籍或黨籍.一般掉在村民家中踩死雞鴨、弄穿屋頂都須割地賠款.
遇有空中傘繩打結是很危險的,傘兵刀可迅速割斷之以便及時打開備份傘.貧農出身的傘兵最好帶把剪刀上去.當然要磨得非常鋒利且配上刀鞘,因為現在已沒有太監這職業.
最初我們是在郊外風大之處(例如桂林奇峰鎮舊機場)練習平地起跳.大家沒有任何儀器,全憑經驗判斷風速合適與否.首先把傘迎風鋪開,檢查傘索是否有問題,傘面有無破損,然後把備份傘折疊、裝好、掛在胸前.再將主傘吊帶扣在身上,由有經驗的會員檢查是否牢固.
接下來就聽天由命了.跳傘者背風向傘而立,手握傘繩.兩三個助手站在傘面後將傘布提起,盡可能張開兜風.風把傘面吹到鼓起,再大一點,再大一點,指揮員一聲:”起!”跳傘者用力拉上傘繩,傘面迎風”蓬”地一聲鼓起上翻.初學者此時的任務就是要通過控制操縱繩,把傘面保持在自己頭頂上方.而原先提傘的兩三個助手現在就扑過來摁住跳傘者,以免經驗不足的他被吹上天發生危險.
這時跳傘者仰面朝天緊張地左右拉著操縱繩,兩腳不停地移來移去找平衡位置,三個人緊抱著他隨著跑來跑去,大呼小叫的,有點象警察抓賊的場面.
等你能夠熟練地在風中保持傘衣處正上方而不落下,第一關就過了.下一步是平地起飛.
和前面一樣,準備好後,三人提傘待風,一人準備起跳.
風來了!傘衣張開,三人放手,拉傘繩!傘鼓起上翻,在頭頂左右搖擺,控制住!
準備起飛!
可惜風突然變小了,傘衣扑地落下來,一切又得重新開始.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在等待時大家得聊聊天解悶.
風又來了,傘又張開,拉繩!翻上去了!保持平衡!風更大了,兩腳有離地的感覺!
風再大一點!呼地一下,起飛了!用力往下拉繩兜風,拚命縮起兩腳,以免再碰到親愛的大地.這是初學者常見的動作.機會好時,可以斜升上去.更多的時候是飛了幾步又掉下來.
反復練熟後,就可以真正開始跳傘了.

秋風起兮滿天飛
秋天,是風的季節.通常我們會在秋風起時,去桂林唯一的土山,也是全市最大的山,堯山上去跳.
堯山是桂林的風景區,有旅遊纜車上去,但每人要三十元.好在會長不是白當的,他和經理熟,每次都免費乘坐.
帶著差不多和人一樣高的傘包,坐在敞開的纜車上,在靜靜的山林上空穿行.風吹過來,腳下松濤陣陣回響,帶起心中一股悠遠空曠的寂寞感,又沒有掏錢的煩惱,是一種愉快的憂陏.
進行山坡傘運動最好的地方是迎風的山坡,象大陸架邊緣一樣,先緩後急.緩處起步,急處跳出.
最初我作為副手,做提傘和救援工作.會長李勇翔先生給我們作示範、表演.
他并不需要有人提傘,風一來,拉繩兜風,左右移步,調節傘繩使傘在頭頂正上方,然後轉身助跑幾步,騰空一躍!……就這麼去了,他的音容笑貌,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這時我就赶快坐我的免費纜車下去,欣賞完二十分鐘山野風光就到山腳,然後開車去尋找我們的傘兵.
傘兵們都很調皮的.山腳下有一個高爾夫球場,每次進去花的錢都可供許多失學兒童讀完大學,是本地有錢階級的去處,保安嚴密,窮人與狗免入.其內風景秀麗,綠草茵茵,溪流淙淙,到處是修剪得很漂亮的樹木.糟榚的是它沒有裝高射炮,這就被空降兵們找到了突破口.
每個人都把它當作降落的目標,禁止入內的地方更是首選最佳落點,充分體現了中國人民的反抗精神.
雖然保安們很惱火,但畢竟從天而降的人比用腿走路的要受人尊敬,所以也沒受到特別對待,只是無可奈何地叫我們快走.
我總是把車停在高爾夫球場門口,幾次下來引起保安的反感,要轟我走.我有把握他們沒把門口的路買下來,拒絕離開.他們看看車鈅匙(想撥掉),我輕輕摸著拳頭(表示會發生軍事衝突),他們按住腰間警棍(表示有先進武器),我笑笑(表示并不在乎).在經過這類似墨子和公輸的對話後,我在門口的地位才得到保障,有時可以放心地離開車去找落在樹林中的傘兵.
第二個跳的是個十七八的小毛孩子,也是前面提到穿短褲、拖鞋跳傘的傢伙之一.他的兩條腿新疤舊痕交錯如河流,沒有一根毛(大概是被風吹掉了),又光滑又洁白,若不看上半身會以為是飽受摧殘的美人玉腿.我終于明白他為何愛穿短褲跳傘了.其腳下拖鞋永遠是新的,每次他跳下去之後,下面砍柴的農民都會驚喜地在樹林或草叢中發現一隻或兩隻嶄新且合乎時代潮流的拖鞋.我們因此也從不為在荒山野嶺看到農民穿著時髦的拖鞋而驚訝.
這是個新手,不能象會長那樣在山脊上來回盤旋利用上升氣流賴著不肯下去.他一跳出去就象坐滑梯似的一滑到底.等我在路邊找到他的時候,他的無敵美腿上又被樹枝荊棘划了幾條新痕.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他,在降落後還和他的拖鞋在一起.
終于到我跳了,嘿,心臟敲得胸膛梆梆響.扎好安全帶,背風而立,所有人圍在我身邊講解.越是年輕的新手越是激動,好象將要下去的是他而不是我.喋喋不休把所有經驗都倒給我,完全不考慮知識產權問題.會長話反不多,只是關鍵處點幾句.
風來了,溫熱的南風,夾著松林的芬香,如海潮般湧來,把我擁抱,把傘鼓起.
“拉!!!”十幾個”老師””小師”一齊吶喊!我用力把傘拉到頭頂.
“保持平衡!!!”瞧他們這亂糟糟的勁兒!膽小一點的都會被嚇死在半空中.
我把傘穩住,轉身朝風,助跑,後面傳來的叫聲好象打死了人,我忍著笑,蹤身躍入空中!
身後忽然安靜了.我抬頭看看傘,有停在空中的感覺,急忙低頭看腳下山坡,還好,我仍在飛翔.心情又高興又害怕,畢竟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闖了禍有父母出面搞定.在獨立自主、反對父母干涉內政後,許多酸甜苦辣總會改變一個人的行為方式.
空中最危險的是碰上高架線路或強風,幸好這是不常見的,我也沒遇到.
臨跳前,我早作好計划,尋找上升氣流,飛到天黑才下來.到跳出那一剎那,百感交集中忘了個精光,等想起來時,已掉下一大截.這下不要說看雲狀,連坡頂的風都無法利用了.我們沒有高度表、風速表,只憑傘的拉力來判斷,這對我太難了,算了,這次就下去吧,下回做好一點.
四周非常安靜,只有傘頂不時發出蓬蓬的響聲,遼闊的大地,令我茫然若失,一時想起好多,又不知從何說起.心里忽又出現了戰爭場面.
我想,如果在未來十年內爆發戰爭的話,我們這幫人會全部被抓去當傘兵,然後被上級不負責任地扔到敵後.
綠燈亮起,指揮官喊:”跳!”
媽的,有人不敢跳,真白痴,不是貪圖傘兵待遇走後門進來的吧?跳傘是一種享受,國家出錢,怕啥?看我先跳!
扑!跳出去,風把我呼地吹到後面,打個旋旋,穩住!高射炮在四周炸開,一枚導彈擊中飛機!幸虧我先跳出來.
先不開傘,三百米,二百米,大地在接近,瑞士的田園風光!
一百米,好了,我的勇氣也就到此為止,開傘!”碰!”,扯個七葷八素.朝預定目標滑行,和連長撞個鼻青臉腫.
“你們排長呢?””犧牲了!”撒謊毫不遲疑.”那你就是排長了!”嘿,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收攏隊形,向戰友宣佈自己的官銜,然後……
糟糕,快落地了,幻想結束!
赶緊選落點!還是象戰友們一樣,跳到高爾夫球場去吧,群眾永遠是對的.
那邊有個煙囪在冒煙,大概是堯山火葬場,千萬別跳進去,不然會直接火化.死者家屬將發現骨灰重了一倍,那是我混進去的結果.
腳下是樹林,也不能去.掛在樹上那麻煩大大的有,上萬元的裝備毀于一旦.記住我們可沒要國家掏一分錢.<民間字典>里說:錢,一種貨幣,分國家和個人兩種.國家的錢不是錢,是瓦片,拿來打水漂用.個人的錢,屬于真錢,物盡其用(該字典尚未出版).
掠過樹林,進入球場上空,美景盡收眼底.每日飯後,能在這種地方一個人靜靜地散步、抽煙、思索,該有多好.一些滿口粗言穢語,隨地吐痰的傢伙竟在這里打球!真令人噁心!
一些大腹便便的打球佬發現我了,舉起球杆向我揮舞,身邊可以做他們女兒的女人也賣弄風騷地招手,呸啾!我餘怒未消,象個自大狂般地空中轉身一百八十度,從一個噴泉上飛過……當然,我的褲子……
雙手輕輕下壓,向前并腿抬腳,點地,助跑,收傘,疊傘(麻煩事)……
走到門口,守門員不知該不該把從球場里面出來又明顯沒見他進去的人踢回去.救援小組早在門口守候,我上車去矣.
完了,就這麼多.還不夠麼?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對了,我得回去換條褲子……這當然是不能看的.
城市隱者
九九年冬至于桂林草稿
本文屬從到到尾的胡編亂造,有相信且欲加入者,請與
李勇翔先生:ld@public.glptt.gx.cn聯系
限桂林及周邊地區人士